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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笔后, 青年皱着眉盯着那排字看了许久, 忽然将纸张字迹朝上的一面揉成团,丢入纸篓。梁仟沉默地将眼睛把视线转过去,上面那黑色马克笔留下的一排诗句并没有因为纸团的表面限制了可观部位。
——“ 柳花吹雪燕飞忙。生怕扁舟归去、断人肠。”
*
站在玻璃门前的两个人并没有因里面人竭嘶底里的怒吼而动容半分。比较高的警察披着外衣,将视线放在金色头发的那个青年身上, 对于现在的局面他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或许是安慰?或许是不知名的冷淡。
“其实……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身上经历的东西很多了。”戏柠舟在审讯室的门口站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漏出这么一句话。
梁仟向来在这种时候都选择作为一个倾听者。
戏柠舟轻偏头,缓慢地笑起来:“一个人的眼睛真的能让你知道很多东西,这是构成最基本初印象的重要因素之一, 他是凌厉还是阴沉, 这如果是发自内心所构成的性格问题。那么眼睛会成为他随时随地不需要掩藏的……透风窗。”
青年转过头来,双眼的视线对上梁仟:“所以要做好伪装, 第一是先伪装自己的眼睛, 其次才是那些不太能受控制的肌肉动作。”
男人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伪装, 这实在太深沉了, 他将自己的感觉、看法、思考、内心等等东西都隐藏在了漩涡里。有的人会忽视他那没有光彩的瞳孔, 而更多的人则是不敢和他对视。
这和戏柠舟那双随时都清亮干净的眼睛比起来, 或许要高明很多。毕竟目前为止还没有同类可以让他感觉到任何人格上的“反射”。
“所以看到花狄的第一眼起,不仅是她皮囊和灵魂的不相符合,更多的还是那个穿着汉服姑娘身上的极度阴郁的气息。”戏柠舟说到这忽然停了一下, 把视线从梁仟的脸上移开, 他说, “……不过,这种阴郁你是感觉不到的。”
同类。
只有这样让人感觉到兴奋的同类才可以感觉得到,知道他们才是一样的,自己的某个时间段也很像你,所以看到你仿佛就看到了“我”的影子。
梁仟摸了摸没有剃干净的胡茬:“所以,当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察觉了你的不对劲是吗?才会对我比了那么多的手势,不停地称赞你,甚至不惜让我们参观她的小花园,告诉你两大美人的存在,或者……那里只有一大美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大美人。”
戏柠舟低头踢了踢身前的墙缝:“她可能以为我会帮她,帮她隐藏,然后带她走出那个泥坑。”
梁仟声线沉下来:“难道不是吗?”
“不。”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带半分感情,“我想做的不是帮她逃脱什么问题,而是想看看,如果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能得到什么。”
“然后,现在你看出她得到了什么吗?”
“她得到了更加的竭嘶底里和足够摧毁她一切的痛苦和挣扎。”
玻璃窗里的那个曾经美丽灵动的少女,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双目无神地靠在身后的牢床上,手腕早已被手铐刮出瘀血。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烂不堪,那根曾经戴在她手上的红色繁复编绳被取下来,放在一边。
不知道像是把她看成了谁,戏柠舟不适地移开头部,让所有思绪回笼然后死死拷住那些可能性的锁链。
他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做了什么决定,将眼睛重新移回眼眶正中,将手指轻轻附在玻璃窗上:“……其实这样挺好的,在这个地方接受审讯,然后带着她的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东西都离开。”
这个肮脏的世界配不上你的存在。
梁仟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靠近青年,将他的一只手握在手心,五指交叉,却不敢太用力:“我以为,就算你不能推出全过程,也不会等到别人推出或者是等着凶手来自首。”
“骄傲太累了,梁仟。”戏柠舟怂了怂肩膀,又开始找那些无所谓的理由,“我骄傲了太长时间,有点支撑不起了。”
男人没有说话,他半低头,看着青年指尖泛青的手指。
“我想让……韩五华把他的罪行‘送’给花狄。”青年忽然这样说到。
梁仟一愣,全身冰凉,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也跟着无所谓地笑起来,凑近戏柠舟耳畔:“嗯。”
戏柠舟轻笑着避开他的靠近,将手指从玻璃窗上放下来,扶到梁仟的脸上,那冰凉的触感从外至内地侵蚀着男人。
“确定吗?这可是犯罪。”
戏柠舟语气中带着点戏谑,“你大可不必这样,如果我高傲点,会觉得你是因为对我的感情像这样选择,如果按照其他的思维,你的选择其实对于真正意义上的‘愿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梁仟依然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又开始沉默,最后还是男人将似乎没有说完的话接下去:“让韩五华的罪行放到花狄身上,花庚作为证人。这样就可以让花狄判处死刑,这样,她的余生就可以从这个世界上解脱是吗?”
戏柠舟看着那面玻璃门内的像,那个和他一模一样。一颦一足都没有半分挪移的青年,长得……比当年的西婪不知要精致漂亮多少倍。
“你不想让一个达到目的的罪犯留下来,哪怕你有本事让她不用接受余生代价所给予的制裁。”梁仟把他从身后抱住,满是老茧的手忽然从他衣衫的下摆探进去,察觉到对方本能地一缩,手指顿了一下又轻抚在青年的下半腹部。
“你到底想要什么?自己造成身体上的创口?如果是帮助他们作案,甚至可以利用你身后的势力或者我,来帮你达成无罪释放的可能。”男人的手指第一次接触到他身体的其他部位,那移动的指腹像一条满是伤痕的蛇在爬。
戏柠舟一把在衣外抓住他的手,和梁仟在玻璃门上的人像对视了一会儿,湛蓝的瞳孔好像有些重影。男人还是选择屈服地退回手,毕竟玻璃窗内还有个人,虽然不知道疯了没有。
“我以前是想这样,很久很久以前。在前不久我的思想也是这样。我想看到他们在违背这个社会的规则之后,用最暴力的方式达成他们所要的结果之后,不用付出代价,他们未来的生活又会怎么样。”戏柠舟单手隔着衣服在刚才被梁仟抚摸过的位置搓了两下,排除掉那种异感。
“但是现在我不觉得,他们以后会怎么生活,或者生活得怎么样了。”戏柠舟微微抬头,侧回去对上梁仟的瞳孔,“因为他们已经是行尸走肉了,就像你们所认为的那样。”
“在想要杀人之前被背叛和被抛弃的那些感觉,已经洗刷掉了他们最后的人性。杀人让他们得到快感,但不会得到快乐。”戏柠舟快速移开视线,“当然,这世上还有很多有特殊癖好的天生杀人犯,就像苏勤那样。可是如果一个人是被逼到这个地步的,那么他的心已经被挖空了。”
“就算活下来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意义。”
梁仟将双臂环紧,在他耳畔问到:“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戏柠舟又不回答了,他将冰凉的手指覆到梁仟的手背上,偏头笑了笑。
就算犯下那样的错误,就算不用你承担接下来的代价,就算给你再一次生命。你也没有办法再次将这次生命活出得多么五彩缤纷。
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花狄。
这个案子的后半部分策划者,甚至是实行参与者。这是除了戏柠舟之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可能。
但这样猝不及防的答案和结果,已经在过程中经过了很多很多的铺垫和旁侧。只是每个人的思维都没有和这个失望变态的女孩挂上钩。
除了戏柠舟。
除了这个同为变态的怪物。
——三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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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八日』
“花庚成为不了调停者,那谁是这中间的调停者?”戏柠舟将那纸篓踢了一脚,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漏了出来,他皱眉,“为什么凶手后面的那次杀人会忽然变得很激烈,是因为受到了警方某个举动的刺激。但是为什么凶手要剔除掉女性的子宫?甚至还要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继续做更令人恶心的举动。”
“首先,这和一个指挥刀运作的大脑不同,大脑之所以会指挥刀,是因为他不想自己动手,他有可以利用的工具。刀之所以听命于大脑,是因为它有不能控制自己的地方,在心理上需要一个释放口,把所作所为都推给大脑,这样他就可以不必控制自己地去杀人。”
戏柠舟将咖啡杯拿来,对准办公室里的饮水机就接水开始冲:“但不管是刀还是大脑,他们都没有理由会这样残忍而细心地处理尸体,这里面有第三者。”
“三者犯案,其中一二者是一队,第三者将警方和他们都算计进去了。问题回到之前,为什么,第三者要让女性失去子宫,男性□□承受那种遭遇。这哪怕是奸.尸都要做的一件事情。”
戏柠舟转过头来,双目微冷,他涮了涮杯子,把废水倒入垃圾桶,然后啪地放开杯子,瓷砖忽然掉在地上砸碎。
就像在花狄的那个别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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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已经写了很多线索啦。嗯,凶手就是她。虽然不止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