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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整天,许是看出我精神不济,他们问我的问题没有昨天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尖锐,多数还是有关李士蓉支取黑账里的钱的事。
由于我真的不知道李士蓉当初拿那些钱到底是中饱私囊了,还是行贿给哪个领导或者法官了,张卫民便也只得作罢。
不过,通过这次审问,从他隐晦地问出的几个人名,我愈发肯定,有一批身居要职的人将会被牵连进来跟着李士蓉一起落马了。
从提审室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刚从位于津北市的省狱送押王佳鸿她们投狱返回的刘干警,我听到她在跟其他干警说,“可是把那个祸害给送走了。”
我知道,她所说的“祸害”指的就是王佳鸿。
别看刘干警不在里面值岗,王佳鸿这三年来在看守所里的所作所为,刘干警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碍于老王头是个老退休干警,廖干警又是她的同事,她一年轻女干警没法当面去指责,估计她也跟我一样,盼着王佳鸿这个祸害早日离开看守所。
回监室不久就开始打饭了,郭丽丽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崔爱萍和冷胖子排队等候。对我,她既不敢指手画脚,更不敢轻易招惹,毕竟我比她来得早,而且这号长的位置等于是我让渡给她的。
于春华虽已离开,但她的“霸气”却留在看守所的女监室里。有于春华这霸气余荫遮蔽,短期内,郭丽丽都得让着我。
冷胖子没事就是哭,将女人是水做的这定义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搞不懂她哪来那么多的眼泪。
悲伤情绪很容易感染人,在她的带动下,崔爱萍那老太太也跟着擦眼抹泪,监室里的气氛被她搞得分外凄迷。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张卫民和周晓阳没再来提审我。但郑艺菲律师却来了,孙嘉航没有随同前来。
郑律师大概听说我准备招供,想来问问我具体情况,在我告诉她我还没有招供时,她有些意外。
因为有检察院的人在旁,一直到临走前,我才迟疑着开口问她,为什么孙嘉航没来。
没想到,她告诉我说,孙嘉航被检察院勒令回避,我以为检察院这么做是因为知道她与我曾是同窗关系的缘故。
见我有些不忿,不得已,她将实情委婉地告诉我,原来孙嘉航没来,是因为我被人举报传递案情,从时间上,检察院推断出与孙嘉航第一次来看守所会见我的那天吻合。
一波波的愤怒几乎将我淹没,前世对王佳鸿的怨恨在这一刻瞬间放大,那些曾被我忽略掉的细节也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难怪那天她接见返回与我在走廊遇见时,会用一种嘲笑和幸灾乐祸的眼神看我。
难怪那天在提审室外,会那么巧见到监所科的赵矮个。
难怪张卫民来提审我时,会在提审室外问我打算向谁招供的话。
幸亏孙嘉航没有在纸条上标明一些人的姓名,也幸亏我将纸条吞进了肚子里,不然的话,她不是被回避那么简单,会直接被我连累。
王佳鸿,你给我等着,路不转人转,你最好祈祷我会无罪释放!
带着一腔怒火往监室走,在走廊里,遇到出去提审的丛刚。
擦肩而过时,我的左眼又开始跳,我以为是情绪不稳导致的,赶忙放慢脚步,在心里劝慰自己不要去跟一个已经投狱的无耻女人较真。
一直到丛刚走远,让我不适的头痛和头晕感才消失。
自打丛刚关押进来,我发现脚镣男张俊出去提审的次数似乎没以前那么频繁了,难道他的案子跟丛刚是同一组办案人负责?
监室里的三个女人正坐在通铺上缝盒子,感觉郭丽丽似乎在有意模仿王佳鸿。
给我这种感觉是因为每次发饭,她都要趁值班干警不在,向老王头讨巧发嗲。那种恨不能嗲出蜜汁的声音,简直齁死人。
这老王头不愧是个老色鬼,有主动示好的,不管啥样,照单全收,不过,他给郭丽丽的馒头可没当初给王佳鸿的多。
郭丽丽不仅模仿王佳鸿,还想像于春华一样接近我,对于像她和王佳鸿这种厚颜无耻、自轻自贱的人,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情绪去应对,更别说共同语言了。
几番示好无果后,除必说不可的话,她也就不再搭理我。
监室里又多了一个人,涉嫌容留的二十岁女孩潘婕,模样有些像张柏芝,五官轮廓分明,身材瘦瘦高高的。
这个人我记得,前世在监狱里我跟她还照面过几次,隐约记着她好像是判了五年。
虽然她仅比刘红梅大了一岁,但从言行举止上,一看就是一老江湖,根本就不是刘红梅那种单纯的女孩所能比的。
我很佩服她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除了二进宫,很少有像她这样坦然的。
所谓臭味相投,没用上两天,她就跟郭丽丽俩成了相见恨晚的知心朋友。有了搭伴的人,每次放风,郭丽丽便带着新人到放风笼里勾引那些自制力差的劳动号。
日子在我自己营造的孤独中度过,除了劳动,闲下来时,我就看着北窗发呆,看着放风笼外面菜地里为数不多的几株西红柿开花、结果、成熟,然后被老王头摘去。
再有三天就到国庆节了,上午,就在我闷头劳动的时候,听到值班干警在隔壁监室门口喊话:“张俊,提审。”
听到张俊的名字,我像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看着没有任何悲喜表情的张俊从女号窗口经过,一直到脚镣声远去,我才收回心神,发现郭丽丽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一直到下午快收笼了,张俊才回来,我吃惊地发现,他的脚镣居然被摘掉了,听随同他一起进来的干警在催促说:“紧麻溜地收拾,别跟里面的人说话。”
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张俊今天出去并非是提审,而是开庭和宣判,他这是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按说刚被捕的时候就被戴上脚镣的人,一般都是判死几率很大的重案犯,虽然也有错拘、错捕、错判,甚至错杀的情况,但放眼全国,这种概率极少。
我搞不懂他这是被判缓刑了,还是无罪释放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我都替他高兴,终于可以摆脱镣铐的桎梏,走出这人间地狱了。
因为监室的窗户都开着,能听到隔壁男号里传来的恭喜和唏嘘感叹的声音,还有叮叮当当收拾东西的声音。
除非家庭生活条件极差的人才会要看守所里的东西,但凡被释放回家的人,都巴不得一辈子不再回这个地方,哪里还管监室里那些遗留物。
约莫过去快二十分钟了,在值班干警一再催促下,隔壁监室门才被再次打开,提着一个大包裹的张俊从里面走出。
简单地搜查了下,值班干警挥手做出撵人的姿势,“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自由是失去自由人的最大希冀,包括我。
看着重获自由的张俊,我说不上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开心?释然?失落?
从被捕到现在,除了于春华,能让我提起精神关注的人只有这个即将释放的张俊了。
可他们都走了,我像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心肺般,心底里漫生出一种非常绝望的孤独感。
已经走过女监室窗口的张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踟蹰须臾,竟然回退了步,差点没踩到跟随在他身后的干警。
“干嘛?”那干警有些恼火地呵斥了声。
张俊怀里捧着一个大包裹,宛如一个逃荒者,他默不作声地定立在女号窗口,快速扫视了圈通铺上坐着的五个女人后,将视线凝注向我。
在与他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我浑身一凛,他的眼神不再如先前般冰冷而空洞,而是一种与邓翔宇极为相似的——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