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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真的是虚张声势!杜鹃听着丁康顺的这一番自我剖白,觉得心里面又好气又好笑,她当时就觉得丁康顺那一副气呼呼又胡搅蛮缠的样子有点刻意,但是这种观点毕竟主观,所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你跑去虚张声势,是怕我们知道什么?”唐弘业对此也并不意外。
“是这么回事儿……”丁康顺哆哆嗦嗦的说,“我之前确实去找过丁正青,我之前没好意思跟你们说,一个是怕摊上事儿,一个是我也确实是觉得挺丢脸的……我去找丁正青,是想求他帮我儿子找个工作,反正他们家有生意,有铺子的,而且不管以前关系处的好不好吧,起码也算是沾亲带故的远方亲戚,是我儿子的堂哥,总不至于把我儿子给坑了卖了什么的……”
“你为什么要求他这种事?”杜鹃有些纳闷儿,“你儿子不是要复读么?”
“复读复读!年年都复读!我就是没跟着他一起去念那个书,不然这么多年耗下来,估计我都能考个什么学校去读一读了!”丁康顺一提起自己的儿子丁玉树复读的事情就顿时又有些冒火了,那火气也抵消了一点点之前的战战兢兢,“我说这话你们同不同意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就觉得人吧,是不是那块料,有时候不是你光说会努力就一定能成的!有些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就算是玩着学,也能考到前头去,也能是那个什么这个状元那个状元的,上重点大学,将来出人头地。有的人,你就算是把他脸都给用绳子捆在书本上头,眼皮拿胶水粘上,逼着他盯着书看,他也照样啥也考不上!咱也不是说非得读书才能有出息,是不是?那你说丁康强和他儿子丁正青,他们爷俩加在一起也没读过多少书啊!那不是就是脑子好,会做生意,然后就发了财,过上好日子了么!那不也是有出息么!我就说觉得,我儿子不是读书的料……”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竖着耳朵好像在听外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看外面也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又放下心来,继续说:“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你们别看他长得好像是一张会读书的脸,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那小子在家里做作业的时候,我也不是没瞧过,一道题憋在那里一晚上,我都没看他写出来个什么事儿来,也不知道到底那是在看书啊,还是让书看他!就好像坐在那里跟书相面似的!一到考试的时候就抓瞎,算数学的不会做,要他背的东西也背不下来,我这个当爸的,还能不盼着自己孩子学习好有出息?但是你说这明摆着的事儿,我要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不反倒是把孩子给坑了么!”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出去找个工作,非要去求丁正青呢?现在外面能找到的工作机会还是挺多的,总比找丁正青求个差事,然后还要丢面子来得好吧?”唐弘业觉得虽然丁康顺的态度看起来好像还算诚恳,但是考虑到这两家曾经闹得近乎于水火不容的程度,他还是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会不会为了一个不求人也一样能解决的事情,弯下腰来,低三下四的去恳求丁正青一家。
丁康顺苦着脸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么?我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唉,我那儿子啊,真是说来话长……”
他又一次忽然打住,把声调降得比先前更低了一点:“都是被他妈给惯坏了!从小就是,说不得碰不得的,所有优点都是随她,所有缺点都是随我,所以我要是说我儿子一点不好,我老婆就蹦出来先把我骂一顿,说是我们家根儿上就有问题,结果这天长日久的,就把我儿子给惯坏了!要不是他妈那么惯着他,你说哪家的孩子,都考了两年了,屁的大学也考不上,还能好意思非闹着要复读再考第三回?我不是没劝过他,我说你得脚踏实地的,老老实实的,不能成天就想着做梦一样的事儿!真不是读书那块料,你还不如去学个手艺,或者干脆出去找个地方打工,争取进个好一点的厂子,工资也不比那有些大学生低,起码自己养活自己,也没啥不好,他同班同学人家能考上大学的,都读了一半了,他就干脆上班,然后过两年岁数差不多了,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那不就追上人家进度了么!
结果这个混蛋小子,他不同意!他说他不能去干那种低三下四看人脸色的活儿,工厂又嫌苦嫌累,他想不苦不累的坐在办公室里头就把钱赚了!要我说,这就是做梦!但是我老婆觉得靠谱儿啊,她觉得自己儿子可是一块好材料了,这要是出去给人家打工或者在工厂上班,那都给国家耽误了一个什么人才似的!”
杜鹃听他说了半天,似乎都只是在抱怨丁玉树的眼高手低:“这跟你去求丁正青帮忙有什么关系么?既然丁玉树一心想要再复读第三次,来年参加高考,你又为什么都给他办完了复读手续,又跑去找丁正青说人情?”
“你们以为那复读办得就那么顺溜?是,办成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可以回去读书了,但是人家老师咋说的?跟我说,要是这回还不行,就别浪费时间和学费了,有那钱不如送孩子去读个技术什么的!你们说说,我那老脸往哪儿搁!而且我太了解我那个不争气的混小子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考不上大学的,非闹着要去复读,就是为了面子,就是为了不出去做他说的什么低三下四的工作!这个混蛋玩意儿!他怕低三下四,就可以让自己老爹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丁康顺说起这些事似乎是真的很生气,但是他尽管看起来已经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却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与此同时又时刻保持着一种竖起耳朵留意着屋外动静的模样,这让他看起来颇为色厉内荏。
他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气,有些气愤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都能猜到,我要是让他出去给我找工作,他肯定不干,就算答应了,也得干不了两天半,一毛钱也拿不到就跑回来,所以我想来想去,正好听说了丁正青回来要重新盖房子娶媳妇儿的事儿,又听说他要娶的那个媳妇儿家,比丁康强还有钱,我就想,他们条件那么好,当初也本来就是他们家对不起我们,我要是能放下架子去求一求他们,说不定他们能答应帮我儿子找一个好一点儿的工作,别太累,工资别太低,而且毕竟是沾亲带故的堂兄弟,平时也不至于太给他脸色看。”
“那你具体向丁正青求的工作是什么呢?他是怎么答复你的?”
“我就说最好是那种别太累,但是能锻炼锻炼人,让我儿子有点长进,以后我也努努力,攒一点钱,让我儿子能在镇上也开个小超市,卖点生活用品,能养家糊口就行了,反正我也看出来了,他也不是什么聪明勤快的人,我对他也没有太高的指望。”丁康顺回答说,“反正我是把腰彻底弯下来了,估计丁正青那小子看我确实是挺有诚意的去求他,就答应了,说回头给我儿子找个活儿干。我还想着,趁现在复读那边还没开学,就尽快让他去,要是他觉得其实有个活儿干也挺好的,不想回去复读了,那我就正好省一笔钱,也了了一个心事,他要是连我帮他这么铺好的路都不能好好走,那我就算是豁出去我老婆要跟我闹,那我也得跟他摊牌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供他复读,来年能考上还是考不上,他都得给我出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要是不愿意,那就等着饿死好了,我绝对不会再心软了,毕竟我这家境你们也是看得出来的,跟人家丁康强比不起,我不可能由着我儿子就这么复读复读复读的混一辈子,我真的养不起他。”
“你是说丁正青他答应你了?”唐弘业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丁康顺说他和丁玉树在镇上小饭馆偶遇丁正青的时候曾经被丁正青嘲讽和羞辱过,现在丁康顺有求于人的登门拜访,丁正青也会抓住这样的机会再一次打击对方并且拒绝的。
丁康顺赶忙点头:“我对老天爷发誓,绝对没有骗你们,其实我也挺惊讶的,我原来以为他不可能那么痛快的就答应我呢,但是他是真的答应了,他还让我回头过几天再带着我儿子过去一趟,他最近正好想要回去一趟,顺便带我儿子去市里头,给他把事情安排了,免得耽误工夫。本来我都以为这一块大石头可算落地了,结果偏偏这么个时候,他还出事了!我这一下子可就又没着没落的了!”
关于丁正青的答复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没有办法去直接对峙了,因此唐弘业和杜鹃并没有浪费口舌去和他更多的讨论这件事,而是在他赌咒发誓了半天之后,姑且接受了丁康顺给出的说法,并且向他提出要求,希望能够和丁玉树单独谈一谈,方才他们打从进门之后都还没有看到过丁玉树本人。
“他不在家么?一大早就出去了?”杜鹃问丁康顺。
丁康顺的脸又拉得老长,摇摇头:“他要有那么勤快还好了呢,好歹我还觉得就算不能考大学,起码出去找个活儿干也能像那么回事儿啊!这小子已经懒到骨头里去了!这个点儿还在屋里睡觉呢!每天只要在家里,不睡到傍中午都不会起床,真是一个活祖宗!就这副德行在学校就能好好学习了?上课能不打瞌睡?”
“年轻人么,可能晚上睡得太晚了吧。”唐弘业对丁康顺笑了笑,希望他能够尽快平复了这一股子怨气,帮他们去把丁玉树给叫过来。
“什么睡的太晚了,每天晚上我和他妈几点回屋睡觉,他就几点回屋睡觉,都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人还是猪!”丁康顺说完之后,又哼了一声,“就算是猪,他都是赔钱货!干吃饭不长肉,养猪都不养他这样的!”
抱怨够了,他也知道唐弘业他们是等着自己干什么,于是便识趣的起身出去,当丁玉树的卧室那里去叫他起床。
唐弘业站在客厅门口,听着丁康顺出去之后的动静,丁康顺的老婆估计是觉得生气,已经眼不见心不烦的出去了,家里面还是很安静的,能听到丁康顺踢踢踏踏走过去丁玉树房间时的脚步声。丁康顺估计没有敲门的习惯,脚步刚停下来就听见了推门发出的吱呀一声,然后丁康顺的吼声就响了起来。
“玉树,起床!赶紧的!醒一醒!有人找你有正经事儿呢……你听没听着?赶紧起来!快一点儿……哎哎哎,我叫你呢你听见没?”
“你给我起来!一天到晚,你是猪么?除了吃和睡你还会什么?你还干过什么?!赶紧起来起来起来!要不然我不客气了啊!”
之后丁康顺的声音消失了,大约有半分钟的寂静,然后忽然扑通一声——
“爸!你疯了吧!”丁玉树愤怒的抗议声传来,“你想摔死我啊!你是不是有毛病!哪有人好端端的把睡正香的人给直接拽到地上来的!”
“快闭嘴吧你!真把你摔死了,我就省心了!你给我赶紧起来!那么大个人了,赖在地上好看啊?快点儿起来!人家警察还等着你呢,有事儿要问你!”
之后,房子里面又重归寂静,只有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丁玉树正在父亲的监督下换着衣服,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脸不情愿的丁玉树跟在丁康顺的身后来到了客厅这边,他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唐弘业和杜鹃,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反应,整个人就没精打采的瘫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就好像浑身的骨头都已经被人抽掉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