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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兴寺门口有一株五百年的罗汉松，之所以知道是五百年，是因为树前立了个铜牌，铜牌上写了年份。这样的树，市场价值过百万。
穆杉来到法兴寺，一眼便看见，那高大的罗汉松上坐着一个黄衫女孩。女孩赤着脚，坐在枝丫上，有一荡没一荡地踢着脚，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法兴寺里。她的身边，放着一双脱下的白色凉鞋。
如果昨日那帮大学生能看到这个女孩，一定能认出她来。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总让人印象深刻。只是此时，晨起的和尚们却都看不见树上有个女孩，但穆杉的眼睛不一样，穆杉看得见。
当然，穆杉还看见整个法兴寺的上空有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罩，而女孩就在光罩之外。很显然，这层光罩阻止了女孩进入寺中。只是，此时，这层光罩显得似有似无，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秀娘。”穆杉抬头唤道。
进过澄观的梦境，自然认得秀娘的模样。
女孩带着惊诧转过头，看向树下的穆杉，她微楞片刻后，眼中燃起期待的神采：“......是澄观让你来的对吗？他......什么时候才愿意见我？”
“他......”看着秀娘眼中的光芒，穆杉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就好像要告诉一个孩子他未来根本不可能成为科学家一样......如果说实话了，那样的光芒大概会像烟火一样，被黑暗的夜空完全地吞没吧。
她正犹豫着，却听见空众倏忽传来布帛破裂之声，声落，她抬眸，只见那笼罩着法兴寺的金色光罩从顶部开始，如衣衫一般褪下，露出赤裸的真面目。
秀娘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他，这是愿意见我了么？”
说完这话，秀娘便纵身跃入了法兴寺中，宛若一只黄色的蝴蝶，就像很多年前一样，灵巧地落入法兴寺的院中，去寻那傻乎乎的小和尚。
只是......她还能见到澄观么？
寺内传来钟声，空灵透彻，不带着一丝世俗人的情感。随着钟声的响起，法兴寺的和尚们都停下来手上的活，他们双手合十，闭目默念。
很快有小和尚脚步匆匆，有人声在说着:“师父圆寂了......”
“圆寂了......”嘈杂的声音中，秀娘只听得到这一句。
她的眼前，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就那样坐在蒲团之上、青灯之畔，闭着眼，没有对她再有半句言语。
“澄观......澄观......”她蹲在他的面前，洁白如玉的手抚上他苍老的面颊，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那些周遭奔走繁忙的和尚们看不见这个伤心的妖，而这个伤心的妖的眼中，自然也只有那具寂灭的躯壳。
时间是多么残忍呢，将她的澄观变得这样老这样老，老得不能再老。
命运是多么残酷呢，将她的澄观变得再无一点点气息......
她任凭泪水肆虐，滴落在青石地板上，如兰花般绽放成伤心的印记。
跟在澄观边上的小和尚看向他师父面前的空地，上面凭空多了些湿漉。
他伸出手去：“师父去了，便是空气也在伤心流泪吗？还是......师父的灵魂，还在这里呢？”
灵魂？秀娘猛然止住哭泣。
澄观是修行者，灵魂自带灵力，而空气中，俨然还存在着灵力的游丝！
她几乎是立刻起身，迫不及待地朝着灵力最浓郁的方向奔驰而去。
奔到门口的时候，就又遇见了那个奇怪的女孩，那个能看到她的普通人类。不过，她才没有心情关心别人呢，她得去找澄观，就算是去了地府，她也想敲一敲地府的大门，大不了将她也收了去，来世能和澄观一起也是好的！
她这般想着，身形已经腾到了空中，女孩的一句话却让她猛然停了下来。
“澄观有话让我带给你！”
她停下脚步，寂灭的双眸中又染上了些许期许：“是什么？他说什么？他让我去哪里寻他？”
“他说，四大皆空，生死是空，情亦是空，见与不见皆是空，自此，各自珍重。”
女孩的声音不大，她却听得格外分明。
皆是......空？她哑声失笑。她虽身在囚笼，却能从来往的鱼儿口中得知他为她做了什么，他明明用整整五百年的功德赎了她的罪，换了她一身自由，而今，却告诉她，一切皆是空？告诉她，各自珍重？
她纵然是想不信的，可是，这显然是澄观的口吻。因为，她问过他，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情!
他......竟不愿见她！要当他四大皆空的和尚！
气急攻心，她只觉得心仿佛琉璃被击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她不要让他如愿，就算是一缕残魂，她也要找到他，让他当着她的面，再来说一说，她，是不是空！
她看向那个有些无措的人类女孩，女孩手中还提着一个外卖盒子，外卖盒子上写着“彼岸咖啡店”这几个字，她混沌的脑海中如闪电划过，忽然想起曾经从鱼儿口中知道的一件事情。
一尾青色的中年草鱼曾告诉她，澄观和彼岸茶馆签下了契约，换来五百年寿命。
彼岸茶馆，彼岸......咖啡店？能看见她的人类女孩......这是巧合么？
她再看向天边，灵力的痕迹正在消散！不如......她擦了一把眼泪，回身一把拉起那个人类女孩，化作一道黄光，闪电般地朝着灵力消散的方向而去！
这个女孩，自然就是倒霉催的穆杉。
而她消失的地方，外卖盒落在了地上。
一个撑着黑伞的人，走到了那外卖盒子边上，然后蹲下身翻开了盒子的盖子，里面却只有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鹅卵石，并没有什么芒果慕斯。
那人冷笑道：“果然，契约的制定者，从来就不会浪费任何一点灵药。让她带着假灵药来这里，不过又是利用她罢了。”
言语中，竟带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