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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笙眉目之色忽然多了一丝杀气,“祖师爷名讳,岂容你这等卑劣之徒直呼!”
林月笙不怒而威,一步一步向纳兰容佳逼近。
纳兰容佳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是出奇的好使。
她听着极轻的脚步声,脸上闪出一抹惊恐之意。
“你、你想做什么?”
林月笙冷冷一笑,“你既练了禁术,应该知道该以何规论处?”
纳兰容佳听到门规两字时,浑身一阵瑟缩。
她不住的蜷缩着身体向后移动,不让那可怕的声音靠近自己。
一边嘴里又在不住的呢喃着,“不,不,我是祖师爷转世,是我祖师爷转世,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林月笙忽然冷笑一声,“你窃取了这本禁术的同时,是否也得到一本日志,你练邪术走火入魔之后,无意中翻越那本日志,甚至在你疯癫魔怔之后,无意中开启了你的某些灵台,得以窥探六百年前的事,但你确定你看到的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本阁自创始以来便有规定,辅佐叶氏皇室治理江山,而非左右立嗣,干涉朝政诬陷忠良,容佳,这些年,是我太过纵容你了!”
纳兰容佳猛的一转身,脸上那两道鲜红泪痕映在苍白的脸上,格外的瘆人,像一个女鬼一般。
“纵容我,自你继位之后,你何时管过这阁中之事,你将一阁分化为三门,自以为牢牢掌控凌霄门的情报,便可无忧,终日闭关不出,你哪一点配得上师傅的嘱托,将凤栖发扬光大,哈哈……”
她越发疯癫的笑起来。
“你看我,自从你将一阁分化三门之后,雾月和清云便开始向我靠拢,凤栖凤栖,没有梧桐树,哪来金凤凰呢,我培养的若华,蓝鹊,可都是最接近那个地位的人呢,这可不就是祖师爷的遗愿嘛!”
林月笙道“你不过是不曾得到先帝的宠爱,而心生怨愤误练邪术的疯子罢了,竟然也敢揣测祖师爷的想法。”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这世上哪里会有这样一个女人,帮男人打下天下之后,金盆洗手而去,什么都不要的的人?啊!你会吗?你,还有你……”
她坐卧在地上,疯癫的指着众人质问。
林月笙不再问答她。
她一直垂立在身侧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隐隐可见那指尖泛着微红的光。
随即那红光渐盛,凝聚她食指之上,轻轻点在了纳兰容佳的眉心之间。
纳兰容佳因质问而扭曲的脸,忽然变得平静了很多。
末了。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极顺从的站起身来,站在林月笙身后,不动,像一只听话的宠物,等着主人的召唤。
林月笙极低的喟叹一声,“凤栖阁铸成如此大错,本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容佳为我凤栖阁下弟子,她所犯下的错,自有门规处罚,如今她灵台尽毁,以后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楚王殿下对此可否满意。”
洛书搀扶着叶沉缓缓站起身来。
“既然阁主要清理门户,本王一介外人自当不便掺合,请便!”
林月笙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一笑,转而对洛书道。
“此番我便要回长安,若有事传话给玉歌。”
“好”
她带着一干凤栖阁众女子离开。
背影极是萧瑟。
林月笙是那般的消瘦,却在一众凤栖阁弟子之中,如同孑然独立的玉竹,异常挺拔出众。
或许这才是所谓的一代宗师的风范。
而那一个关于六百年前的凄美爱情故事,也在她的只言片语里,露出些许端倪。
引后人无限遐想。
或许纳兰容佳是太过寂寞了。
她落选了凤栖阁阁主之位,不得已入宫为妃。
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爱之个比自己大一半多的男人。
漫长的后宫生活,早已让她丧失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于是恶念,便无限的寂寞生涯里,暗暗滋生。
于那些数不尽的青砖琉璃瓦中,于那些春日桃李芬芳之下,于那些青灯孤寒伴长影中。
或是某些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那一本封印百年的禁术与日志时。
她的罪恶之路,便已缓缓开启了。
禁术乃是通玄的邪术,引地狱幽冥之火,入目,阴气流窜全身,反噬之痛日复一日的折磨着她。
让那些早已该扭曲的心理,产生了异样的变态。
那些原本字字深情的句子,到了她的眼中,便是抛弃,辜负的满腔恨意与懊悔。
或是那幽冥之火所引的阴气无意中天启了她的天眼,看见一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
于是内心早已疯癫的她,竟然一度以为自己是六百年前创教祖师那个荣享叶氏子孙六百年烟火的传奇女子。
曾经的金戈铁马,风云变幻早已作古。
不管是叶沉所讲的高祖为梵净瑶守身如玉,还是梵净瑶在江山底定之后,功成身退,都已是今人无法探知的秘密。
正所谓那首清词中。
任西风吹冷长安月,又萧寺,花如雪。
往事再无根可追溯……
只待哪一日,尘封的历史被人重启,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秘密,供之于有缘人眼前时,方才引得观者荡气回肠。
季湘云在尘埃落定之后,执意要求见叶沉一面。
叶沉拒不相见,只告诉了洛书几句话,让她前去给季湘云回答。
那一日阳光明媚。
季湘云被囚禁在元府的一间偏房里。
而其周边则是同样囚禁着季家忠心的将领。
洛书打开那扇门。
季湘云苍白的脸色一见日光,骤然一转头。
想来,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耳房里,她已不辨白日黑夜。
“怎么是你?叶沉呢?”
季湘云没好气的问道。
洛书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昔日明**人的季湘云看上去竟然老了许多。
她的鬓角竟然出现了银丝。
“殿下说,他不见你,有什么事,问我便可?”
季湘云看了她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苏眠,他,在哪儿?”
洛书早从叶沉那里得到,季湘云的事件。一方面感叹于她的痴心,一方面又觉得她很可怜。
“他不在金陵城?”
“不在金陵城?”
季湘云几乎是尖叫着出声。
“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叶沉骗我,骗我!”
她激动的冲上去去,出其不意,一把扣住了洛书的肩膀。
洛书也不躲,静静的看着她。
“还活着。”
季湘云听到这三个字,刚才浑身那股子的杀气,骤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
她傻傻的笑着,跌坐在椅子上。
“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楚王殿下让我转告你,苏眠在你们当年约定的地方等你,马车已给你备好,就在西直门外,只要你愿意将出先帝遗诏!”
季湘云一听,忽然失笑。
“哈哈……真是小看了他啊,遗诏我可以给你,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不再追究季家军将士造反之罪,法不责重,五万季家军或许能得以活便,但那三十位副将怕是难辞其咎,他们是无辜的……”
“楚王殿下从未想过要杀那些人,你可以放心。”
季湘云笑的极是诡异,她缓缓靠近洛书,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你这般帮他,可有想过,他若登基后宫之事,并非他一人说了算,你我同属一类人,自是无法忍受与她们共享一夫,到时,你该如何自处呢,洛家三小姐……哈哈……”
洛书眸色狠狠一收,她看着季湘云,这个女人不动声色便已看穿了自己的身世。
并且一直隐忍着没有出声,真是可怕。
“你是不是想问我何时知道的?”
“是”洛书回答道。
“叶沉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个断袖,所我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一直很佩服他,只可惜我不论权谋计策,亦或是行军布兵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打从你一开始出现,我便知道你是个女人,虽我在你的身份玉牒皆已被伪造的很好,但是我一样可以查得出来。就像你一开始便看穿了我不是花痴草包一样,这一点,我们算是心有灵犀。”
洛书笑了笑,“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风度的失败者。”
季湘云嗤笑自嘲,“是啊,成王败寇,有何好说的,那东西就在……”
身后有风声一响,那是隐卫前去找遗诏了。
约莫片刻功夫,便听到窗棂被轻扣了三声,那是告诉她,可以放人的讯号。
洛书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这些钱,或许你能用得到,你走吧。”
季湘云也不做作,拿起那银票看了一眼,脸上神情一动。
她将那银票小心收了起来,“告诉元敏,是我对不住她,那年浑夕山上,救她的另有其人。”
她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洛书,“谢谢你来送我,临行前前你个礼物,这个东西于我是没什么用了,不如将它送你。”
季湘云将脖子里的东西摘了下来,扔给她。
那是一块通体泛黄的琥珀,那琥珀里装着一块像是蜘蛛,却又不太像是生物,似乎还是活的。
“这是何物?”
“我母亲乃羌族公主,羌族擅蛊,这是百蛊之王,你只需要将你和叶沉的一滴血同时滴在上面,只要这蛊王还在,他便一生一世不会变心。”
洛书一惊,她向来不喜欢这个神神秘秘的怪异之谈。
“多谢,我想,我用不到……”
说罢将那东西递给季湘云。
季湘云但笑不语,也不接。
“洛书,珍重!”
说罢,转身离去。
洛书站在那耳房门前,看着那女子飘然离去的身影,那般的轻快。
仿佛又回到了皇宫初见的那一日。
她也是这般步履轻快的向前走着,即使在被叶沉骂过之后,亦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失落。
无欲则刚,无爱则强,因为不爱,所以可以这般旁若无人的一往无前。
元敏从偏门之后伸了伸脑袋。
她看上去情绪不高,双眼红红的。
那几张银票,是洛书来之前的半路上,被元敏劫住,让她给季湘云的。
季湘云谋反之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了,叶沉不屑于杀女人。
但必须要给新军一个交代。
季湘云这郡主之位没有了,她的名字定然也会出现在那场事故的死亡名单之上。
或许从此以后,她会成为一个普通妇人,过着为君洗手做汤羹的普通生活。
元敏虽不喜季湘云,但这些年,两人几乎是一同成长,一同入宫。
一起相伴的年少岁月总是有美好的时候。
从此岭南再无季家……
“她让我告诉你,当年从浑夕山上救你的另人其人。”
元敏喟叹一声,点点头,“我知道。”
“是裴述?”
元敏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骤然亮了亮,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刚刚亮起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你怎么知道?”
“从他一入宫你便与往日有所不同,再加上那日你偷偷溜上船,嗯,不小心被我撞见……”
“啊……”
元敏的脸骤然一红,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末了,她恢复了镇定。
“那又怎么样?他不喜欢我,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说罢,她失魂落魄的坐在耳房的廊柱之下。
许是尘埃落定之后的清闲,洛书也来了闲情雅致。
再加上,这次岭南之行,元敏经对她帮助极多,小桃受伤之后,一直都是由她在照料,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
眼前这个小丫头分明是求爱不顺,被拒绝了。
她开始搜肠刮肚,把前世沈廷玉传授的那些钓帅哥的技巧整理了一遍。
她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方才坐在元敏对面。
“敏敏,我告诉你几句至理箴言。”
元敏耸拉着的脑袋,忽然抬起头来。
“什么箴言也无法拯救我的失败。”
洛书清咳一声,然后一本正经的将沈廷玉的话消化了一下,用元敏能听得懂的语言,表述出来。
“依我看,裴述对你也并非没有感情,你想,这一路上以来,他对你的照顾简直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
元敏想了想,猛的点点头,“嗯,好像是啊!”
洛书继续道“你再想想,燕怀远启动大阵之时,他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怕你受到伤害,连自己的护卫之职都给忘记了!”
元敏继续点头,“嗯,有道理!”
“元家遭受变故之后,他是否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曾离开?”
“对”
“这不就说明他对你有情吗?”
“是呀……”
元敏一拍桌子,“可是,他说,他配不上我?难道我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刚刚还没起来的兴奋,接着又蔫了下去。
洛书再次四下左右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
“俗话话,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先要得到一个人的身,得到之后你就远走高飞,让他看不见你,见不到你,他才会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到时候,就再也跑不出你的石榴裙了!”
元敏越听越兴奋,双目闪着炯炯之光。
她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哈哈,谢谢你,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洛书觉得自己也变坏了,有些不好意思“呵呵,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元敏兴奋的离开,开始准备夺身逃窜的计划和路线去了。
洛书看着万里长空之中,忽然一道晴空霹雳,咔嚓一声。
她惊的浑身哆嗦了一下。
心想我刚才做的可是好事啊,成全一对有情之人,这天雷是什么意思。
却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当然这是后话了。
惊雷之后,晴空之中便下起了雨。
这种太阳雨,在岭南一带非常常见。
洛书没有带伞,只得坐在那廊檐之下,欣赏着那一道贯穿长空的彩虹。
廊檐之下的水珠,顺着那琉璃青瓦滴到台阶之上,将台阶下的那株芭蕉树冲的极是鲜亮。
天空一碧如洗,雨落滴答如迸豆之声。
身后有人无声靠近。
那人一脸闲适的与她并肩站在那廊檐之下。
两人相视一笑。
眉目尽是尘埃落定之后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