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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安瑜不那么火大,谢氏继续说:“月娥才刚过门,她自己院子里还没择干净,就算让她管事也要再等等。”说着,谢氏给安韶华眼色。
安韶华此刻却仿似灵魂出窍。他猛的想起在梦中他把院子都给月娥管了,结果呢?不是他不信月娥却偏信一个无稽之梦,而是他知道月娥是个不能容人的。曾经是情爱迷了眼,如今梦醒又怎会再走梦中的老路。
“你!”安瑜气得一拍桌子,吓了安韶华一蹦。“你说!你是个什么章程!”
安韶华半晌才讷讷地说:“父亲,我实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大嫂为何要设计害我子嗣?还是有人想要嫁祸于大嫂?却又是为何?”
安瑜一噎,屋内一时无话。三人各自思量,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
不一会儿,一个婆子带着产婆来了。可怜的春桃,孩子掉了,不过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最终这个奶娘写了口供,签字画押之后被赶出府去,却并未定罪名。若是从此能闭紧嘴过日子便也罢了。若敢生事,便送进官府去,少不得要吃上几年牢饭。福贵领了差事转身出去了。
日渐偏西,安韶华独自闭门坐在如松堂。手上翻看着案宗,心里想着府里的事儿。不知为何,虽说现在产婆跟郎中都在春桃那里忙活,但安韶华心里却认定这个孩子就是巧儿,梦里虽然生出来却没能长大的可怜的巧儿。
要说这次春桃小产,看似是真相大白,却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秀儿的奶娘是收了丹砂的银子才把春桃带到事发的湖边。而丹砂也是大嫂的陪房。
月娥的陪嫁小丫鬟是被洒扫上的那几个丫鬟强拉去湖边的,而那几个丫鬟是受了紫屛的指使,紫屏也是大嫂的陪房。
桩桩件件,都跟大嫂有这样那样的联系。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大嫂了,要如此对待自己?难道是因为大哥至今没有嫡子?若要如此,大嫂应该是向景和动手而不是春桃啊。
景和!梦里失去景和的痛楚一下子袭来,他起身就向还我读书处疾行而去。欢喜愣了一下,站起来就想跟上去,可是跪得久了腿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安韶华听见声音回头,这才发现欢喜。
安韶华吩咐人去把景和跟小豆苗带来,反回身拿起了那个失主的画像。
“你看看,这是何人!”
“咦?”欢喜愣了一下“爷,这个人就是青鸢的养父啊,名叫王良郴,家住康乐坊。”说到这里,大约是觉得事情应该不是那么简单,欢喜看了看安韶华的脸色,抿了抿嘴,“我去给他送过几次东西,我那里都记着。”欢喜毕竟是安韶华身边长大的人,所有从府里拿出去的东西,就算是青鸢给她养父的东西,欢喜都记着一笔账。原本就是习惯了记一笔,谁知会遇上这种事。现在看来那随手记的账就像是预备着这一天似的,欢喜把心一横,干脆全说了。“爷,年前备年货的时候,大奶奶来问往年咱采购干货的铺子是哪家。之后随口问起小的多大了。小的回了之后,大奶奶说,青鸢姐姐比小的大不了几岁。”
说到这里,欢喜隐约是感到了什么,眼泪含在眼眶里一脸羞愤:“打那之后,青鸢姐姐私底下常常见小的,有什么好吃的总是给小的留一口,让福南给福贵送来。还给小的做过一双鞋。”欢喜还是没憋住,眼泪掉在膝前的地上啪地碎了。“小的一般日子舍不得穿。”说着站了起来,把鞋子给安韶华看了看。
安韶华看着欢喜,毕竟是打从五六岁上就跟着自己的人,打小一起长大的,说是主仆,其实在安韶华心里,欢喜比福贵还亲近些。看着欢喜掉泪,自己说不难受是假的。那份被人愚弄的气愤当真是无处发泄。恼恨欢喜不长脑子被人当枪使,更气大嫂手伸得太长。“她让你帮忙递的东西,你记得的都有什么?”
“嗯……送过两回银票。都是广利行的。就前日里爷去留芳阁那日,我还给他送过一锭金子。”
“金子?怎样的金子?”
“回爷的话,开隆三十五年京兆府督造的十两金。她给我的时候就一锭裸金,崭新连个手印都没有,我怕惹人眼,就做主包了块布。”
“十两金……”安韶华嘴里喏喏地念着,手上开始找那个关于开隆三十五年京兆府督造的金子的去向。找到册子一看,果不其然,去年只在冬日祭天之前督造了一批金子共计两千两,按记录一千五百两存库,剩下的五百两全部用来犒赏军中新贵。除了大哥,得了赏赐的京中人士只有一人。可那毕竟是御赐的金子,谁敢动呢?
且不说这十两金是打哪儿来的,这个失主的身份究竟是什么,王良郴……王良郴……果然是要查一下的。他为什么会深夜去酒坊后巷丢掉那个装蛇毒的药瓶,青鸢的养父……
青鸢?又是大嫂的陪嫁!大嫂的陪嫁一共有四个,死了一个叫什么翠还是绿的。剩下三个,丹砂、青鸢跟紫屏。
紫屏?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子平!
那个王良郴,让子平给红伶班的洪庆云送信。王良郴,紫屏,大嫂,红伶班……线索过多也过于繁杂,一时间反而理不出头绪。
等等,那个五尸命案,那四名歹人死于蛇毒,死后才抹了脖子。那小丫鬟是被人从脑后砸死,一击毙命。案发现场应该还有第六个人。蛇毒,
还有十年前的案子,林致蕖一家三口的死因,传闻的案由肯定是假的,那么杀人总得有个理由……
母亲说,当年郑氏的死法跟如今景阳侯世子那个外室如出一辙。难道是为了孩子?
孩子,林致蕖的妻子腹中也许是林家的嫡长子,可景阳侯世子的外室的孩子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说的好听些也不过是个庶子。不,庶长子。林琅也是庶长子。
安韶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拍了拍额头,扬声叫了福贵进来,这般那般吩咐了一番,说了还不放心,写了张纸条让福贵带着出门去了。
王良郴……王……良……郴……郴!好个王良郴!竟然是这样!
若是自己所料不错,那这个案子只怕少不得要恭请圣裁了。
不一会儿,景和跟小豆苗来了,安韶华解下随身的玉佩,摆弄了一下,从中拆出一枚很小的闲章,看了外面一眼,递给欢喜。吩咐他拿章去沈府找沈翎,告诉沈翎一会儿刑部刑部司主事高信立会去找他,请沈翎从中斡旋。然后去安国公府或者抚安侯府去找一个专门给千仞人看病的郎中。让他把常用的药都备上,尤其是千仞人产前的准备,产后的调养的药都要多多备上,到了地方尽量不要暴露行迹。郎中等着,会有沐王府的马车去接他,最迟明日动身。
小豆苗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抿着嘴又要磕头。看他的表现,安韶华倒是把梦里他的身份倒是信了七八分。好言劝慰了两句,让他在府里等着。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忽然问了一句:“你可愿带着景和去侯爷院子里住一段时间?”
小豆苗早慧,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在爷眼皮子底下还有人敢对少爷不利不成?”
安韶华也不瞒他:“我要去找顾銛他们。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府里今日的事是有人里外串通要绊住我,所以我更得快些去。他们那边……只怕凶险。”
安韶华没有说的是,在梦里,今年皇上的万寿节,各方戍边将领都有近一半奉旨进京,二皇子听说也于二月初回了京,却直到六月才出来见了人。府里没有人,进宫也求见不得。至于顾锋,本来与二皇子形影不离的人居然消失了小半年,沈翎当面问过二皇子,没有答案。他似乎还暗地里四处查访过,也并没有结果。如今想来,梦里的事情隐隐透着蹊跷。
思及此处安韶华又笑自己,魔障了。
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忠勇堂门前。父亲身边的十二卫今日是崔铁生跟齐二牛站在门口。崔铁生看到来人,进去通禀。安韶华也不能干站着,少不得要跟齐二牛闲聊两句。二牛是安瑜年轻时捡的乞儿,小时候冻掉了半个耳朵,恨那些贪官恨到骨子里。最是个嫉恶如仇的。
正说着,崔铁生出来了,说:“三少爷,侯爷请您进去。”
安韶华跟齐二牛拱了拱手,低头正要牵景和的手,却冷不丁被齐二牛的鞋吸引了视线,于是多嘴问了一句。
齐二牛憨笑着,蒲扇似的手不自然地一个劲地搔头“嘿嘿嘿……”。
崔铁生一边笑着一边拍着齐二牛的肩膀,说“不瞒三少爷,这个鞋啊,是大少爷院里的青鸢姑娘给二牛做的。”
齐二牛:“嘿嘿嘿……”
“青鸢姑娘模样好,嗯,样样都好。难得的还是对二牛好。”崔铁生平日是个话少的,不知怎么居然有股子知无不言的架势。“二牛的心思,我们都知道。还没来得及跟侯爷说,原想着过年的时候跟侯爷讨个话儿,可不知道为什么二牛就是犟着不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