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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末尾如约而至，唐念念站在天台上俯瞰这个遥远美丽的都市，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以人的形态在人间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原本对她而言这个年充满着挑战和欣喜期待，现在却只剩下悲伤茫然。
她很难认真的去想高越真的不在了，虽然看透了死亡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重逢，可是这样的改变还是让她难过不安。
每个人都如此，旁人无暇安慰她，她也无力安慰别人。真奇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灵魂而已，却在少数人眼里显得遗憾和重要。
唐念念抬眼望着茫茫夜色，夜幕低沉，城市里永远是通明的灯火，人人皆有自己的得意失意、喜怒哀乐。她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只是比着很多人都更加懂得生命的意义而已，轮回因果，她也不断在参悟，不断在纠结和释怀。
“我要走了。”两天以前，芍药又找到她跟她告别，唐念念很意外自己会成为她告别的对象之一，毕竟她们从来都没有太深的交集，可是芍药却笑一笑：“你或许意外我为什么会来找你说这个，可是我在人间实在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人，说过话的那些人不是看不见我就是恨着我，去说再见总是不太合适，林南经常不在这里，我怕赶不上好时候。”
“林南……”唐念念斟酌着词汇：“总是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人不能总是控制他，知道的，因为人心和意念总是很强大，”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莞尔一笑：“我也是靠着这个才能够被人信任的，不管是思念、怨念还是别的什么。”
唐念念看了看她：“那我怎么确定他什么时候是自己，什么时候是别人？你有确定的方法吗？”
芍药抬了抬手：“契约执行期间手上都会带着血咒，只是他不被控制的时候，手上的印记就会暗淡许多。而我本身就是咒灵，所以这一点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
唐念念了然的点点头：“就是说，如果林南手上的印记暗淡下去，那就是他自己在占据自己的思想。”
芍药微笑着点点头。
唐念念舒了一口气：“那……那些跟你签订契约的人呢？你走了以后，契约还能生效吗？”
“契约的签订也分主次，虽然是我找上的他们，但是迫切签订契约的也是他们，所以，契约中诉求更强的那方一定是占主导地位的。”芍药捋了捋发梢：“虽说契约非死不得解，可身为咒灵，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懂血咒的意义，它也是由心控制的，也就是说，什么时候那个人的执念散了，我也不执着的时候，契约也就基本失效了。”
唐念念微微蹙了蹙眉：“所以说，那些人跟你签订的契约会一直生效，一直到他们不需要的时候，就自然失效了。”
芍药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可是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林南和那个人的契约和这个情况不太一样，”她思索一瞬，继续说：“因为我是没有执念的人，所以对方的执念破了，血咒就消散；但和林南结契的那个人，她一定是个有执念的人，让她放下可是不那么容易的。”
唐念念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你那个朋友的死，我也感到很遗憾，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尽管他已经完全封印了，但我还是能觉察到他的一些气场。”芍药转眸望着远方：“有时候觉得，人间真的很好，我希望能回到深海，告诉我的主人，希望我执念消散之前还可以走到。”
“深海……”唐念念沉吟一瞬，继而大惊：“你是说蜃楼吗？你从蜃楼里来？”
芍药望着她，有微微的诧异：“你竟也知道蜃楼？可是，我有生之年从来不曾去过那里，只是我的主人在那儿，她的妖气和灵力造就了我，我见不到她，却能感知她，蜃楼对她而言是归宿，也是囚笼。”她悲伤的垂下眼眸，莞尔一叹：“我好想告诉她啊，那个人也在找她，可是我想我应该去不到的，这是天地的法则。”
“你说的人……”唐念念犹豫良久之后，难以置信的抬眼望着她：“难道是姹傩？”
芍药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你认识她？”
唐念念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困惑与释然笑了起来：“当然，她是我的恩人。”
芍药的眼中闪过一丝莹然之色：“这真好，恳请你，恳请你告诉她，她等的那个人也一直在寻找她，沧海桑田都不曾忘记，我也是……近来才觉察到这一点的。”
唐念念略一垂首：“如果还有机会回去的话，我会的。”
“这个城市将有异动了。”芍药抬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今天天气阴霾，很是有些冷，可她还是那样单薄的衣衫，和这座城市显得从来都格格不入：“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不然的话，我也愿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守护一二。再见了，祝你好运。”
她留下一个很美丽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唐念念的视线里。
人间的遗憾和离恨似乎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唐念念望着沉沉夜色的灯火，闭上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昨天看到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说人死之前许下的愿望往往都能实现，是真的吗？”
早上去白小樱店里找她，她这么跟唐念念提问，这些天唐念念都没什么精神，白小樱能理解，因为师父的死她也一样感到难过，可是生活总要过下去，尤其是现在，唐念念这样消沉，让她觉得内心茫然无措。她想方设法的分散唐念念的注意力，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原则上讲是的，”唐念念不想自己在家待着，索性就到店里找白小樱来了，晚上还要去勾魂，她真的越来越讨厌死亡了：“因为我们地府也有传说，人将死之际的执念和遗憾都比较强大，所以更容易被神佛聆听。不过因为不是一个系统，所以这件事从来也没人去求证。我觉得还是要看是什么心愿，如果是刻毒的心愿，即使实现了也会被反噬吧，因为这些因果都是守恒的。”
白小樱有些纳罕：“神佛真是神通广大，他们真的能聆听每一个愿望吗？”
“倒也不是。”唐念念打了个哈欠：“你要知道，神佛旁边有很多聆听佛礼的护法，也不乏想要得道而去多管闲事的精怪，亿亿万万只耳朵，总有一个愿意去帮忙实现愿望的，总有一些精怪会因此归于正途，或者妄想得道却误入歧途。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运气是不该提前预支的，就好像一口吃掉一块蛋糕，害人害己，徒增业障，挺蠢的。”
白小樱给她递了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跟她聊起来：“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怎么会有做坏事的妖怪？他们不知道害人是要下地狱的吗，却偏偏还要尝试？”
“因为这是一条捷径。”唐念念喝了一口牛奶：“就像暗主要做的事，害人是能够最快达到目的的方法。有些妖怪呢，它们并不通人性，人类的感情在它们眼里是不可理解的，所以他们从来不觉得我们认为的那些坏事是坏事。所以很多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大概是这样吧。”
白小樱伸了个懒腰：“其实想想挺可怕的，如果真是不通人性，完全无法沟通啊。”
“不过有时候也不怪妖怪，是人太作了，平白无故的去招惹。”唐念念放下热牛奶，很疲惫的歪在沙发上：“如果不是那些人的欲望使然，暗主也不会有机会收集那么多带有强烈执念的魂魄，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
白小樱也喝了一口牛奶，认同了唐念念的看法。
“我想出去走走。”她站起来，跟白小樱说：“中午买饭回来跟你一起吃。”
“你去哪里？”白小樱有些意外她怎么突然又来了精神。
唐念念叹了一口气：“我去高越那里转转。”
白小樱神色一黯，没有阻拦她，或许走走看看，心里会好受一些也说不定呢。
核桃胡同的火灾已经湮没在每天都在不断发生的都市新闻里，人们纷纷议论，幸亏起火的时候大多数人早就搬迁了，火灾只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人们都说，如果这人早点搬走怕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唐念念不去看那些新闻，她只想去看看那片废墟，想想它不久前的样子，她想骗自己说高越还在，又想提醒自己高越真的不在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了，房屋付之一炬，就连葡萄架也被火苗舔舐的不成样子，最奇怪的是，就连那棵没有被火沾染的大树也彻底枯萎了，它就像感受到了主人的离去一般，一夜之间苍老了下来。
唐念念在院中站定，这里好静啊，依旧那么安静，风吹草动都能听见。
“那个短讯是你给我的吗？你现在画中过得很好，是吗。”她喃喃自语，却也知道得不到答案，她低下头，眼泪又顺着面颊无声的滑落下来。
几乎是突然间的，门外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像几个人窃窃交谈着一起踏步而来，唐念念拭去眼泪，转头望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