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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芍药望着她的眼睛，望着她很久以后，她突然绽开了笑容，那是最初纯粹的笑脸，那个人在漫山芍药花的见证下对她立下必不相负的誓言，那真好啊，至少在那一刻，她曾有过真正的欢愉喜悦。正因为如此，离别的时候她会那样不甘，天长地久有时尽，人妖殊途多么让她遗憾。

　　“真可惜，这不是我的故事。”芍药闭上眼，美丽的面庞上始终挂着笑意：“时光流转了那么久，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的执念化生出我的意义，她只是很想知道，那个她爱的人会不会永远爱她，即使他们离散天涯，永生永世不得相见、他还会不会……那样的爱她。我早就找到了答案，可我却无法去到她那里，无法告诉她我一直寻找的结果。原来，我早就不因她的执念而存在，而是……存在于我的执念啊。”

　　她说罢莞尔一笑，睁开眼睛望着唐念念，她的目光那么美丽，让人简直移不开眼睛：“时光漫长，我的执念或许早已不再是真心为何，而是很想替她留住美好的那一刻，她还活在那个梦里，我也很高兴，看到了那些本该幸福的人们幸福着。”

　　她说出这句话，转身便要走了。

　　“——真的能永远相守吗？”唐念念上前一步，唤住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问出这样的话：“你在人间行走的这些时间里，你曾见过吗？”

　　芍药转头望着她，冲她扬了扬嘴角，然后，她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沧海桑田里，没有人能够永远相守的，不然我也不会始终寻找，可是我真傻，”她低下头，忽而轻笑出声，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至少这里，在记忆存在的时候，都会记住吧。”

　　唐念念也微笑起来：“你说，你为高宏伟办了一件好事，他一直以为妻子还陪在他身边，你是怎么做到的？”

　　芍药背过手，微笑着垂下眼眸：“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的影子，我能做的，无非是帮他更加看清他的内心。那大概是他内心的东西吧，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到达的地方。”

　　唐念念微微蹙眉：“竟然……是假的吗？”

　　“看不见的东西就是假的吗？”芍药转眸看着唐念念，复又对她笑一笑：“你信仰着，它就是真的。”

　　说罢她翩然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恢复了意识的林南只想着要去见见白小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清醒的时候置身于闹市区，而且时间竟然是下午，他明白是契约作祟，在又一次被占据思绪之前，他要尽力保持冷静。

　　只记得，他在一个很黑很冷的路上，那条路孤寂空荡、四下荒芜，他在桥上徘徊来去无法到达对面，意识混沌的时候，他总是很恐惧，后来，桥边出现了很多人，它们成群结队跳着怪异的舞蹈，排成整排一个个去往对岸。

　　真奇怪，它们分明不是人类，之中却有一些长着人的脸，甚至，他们好像是熟悉的面孔，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林南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们是谁，可他们一定某天在都市中跟他擦肩而过过，可是……怎么可能呢？

　　路的尽头慢慢亮起灯火，那些诡异的灯火飘飘荡荡，形成了一种怪异的颜色，林南似乎下意识的就要跟他们走了，路的尽头似乎很热闹，是古代的某个部落，它们恍然不真切，让林南又憧憬、又感到害怕。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耳边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它很有磁性，林南突然站定，这个声音让他莫名觉得安稳，也觉得心里多了一丝清明。

　　“保持清醒，保持冷静。”那个声音低低对他说：“留在这里，往回走。”

　　林南转过身去，看到后面是茫然的黑夜，那里是一片枯树林，看起来又黑又冷。

　　人群中的那个声音渐渐向他走近，他托起一把火焰，自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温暖包围了他的周身，让他不再惧怕黑暗。

　　“走下去，保持清醒，别过来，回到人间去。”他裹在黑袍里，在夜色中，林南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双眼眸明亮而坚定，他望着他，眼上的那道疤痕触目惊心，可这目光分明是善意的。

　　“记住我的话，回人间。”他低下头，转身加入了那条漫长的队伍，向着繁华的彼岸走去。

　　林南骤然清醒的时候就站在闹市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清醒，可是他深深嗅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去过核桃胡同，确切的说，不久的刚才，是祁子期操控着他的身体找到了核桃胡同，高越那个蠢货毫无防备的亲口报出了地址，他的法阵就这样失效，被她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门。

　　千百年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平静的相对。

　　“高越，”林南的面上绽开一抹本不属于他的狞笑，她一字一顿，望着那个独坐在佛堂前斟茶的男人：“我，来，了。”

　　高越抬眼望着他，面上有片刻的惊讶，继而他笑一笑，拿出一个茶碗：“坐下喝杯茶吧。”

　　祁子期也不急，她接过高越的茶盏，坐到了他的身旁。

　　“小樱醒了吧，没事了？”高越看着他，笑的一派从容：“你请我吃饭肯定是没事了，我也是多此一问。”

　　林南有些倨傲的打量着他的住所，真是简陋的地方。

　　“怎么，就你一个人？”林南盯住他的眼睛：“这么久以来，你都是一个人吗？”

　　“不然呢？”高越示意他品一口茶，长叹一声：“我就是这样的命，有时候真觉得啊，活着没什么意思。”

　　林南有些忍俊不禁：“罪孽深重的人，活该生不如死。”

　　高越故作惊讶的看着他：“罪孽深重，我吗？”

　　林南笑意更深：“过往时候，是你和蔺长欢，亲手毁掉一切的。”他的笑意敛住，冷冷盯着高越：“是你带走了我的兕凰，你害死了很多人。”

　　高越显得有些惊诧的看着她，继而朗声笑了：“我当林南为什么突然这么跟我说话，原来是老朋友，”他端正了神色望着祁子期：“你来了，这辈子有了躯体，也不需要慕秋澜陪同，看起来本事比以前大多了。”

　　祁子期冷冷一笑：“为了找到你，自然要耍点小聪明。你很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高越，把骨哨交出来。”

　　“这句话啊——”高越掏掏耳朵，笑看着她：“每一辈子我都要听一遍，按理说你们也该长点记性，一句话不要总是重复了，你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无非是杀死几次。白小樱还是林南什么的，你觉得我在乎吗？”

　　祁子期咬了咬牙：“你不在乎，可是蔺长欢却在乎，你可以执迷下去，很快，她就会和你一样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和你一样变成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变成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

　　“我明白，慕秋澜想做的事是要做成了，不然你们也不会急着在这之前除掉我，你真正在乎的也不是骨哨，他需要骨哨，而你只想保护他不受伤害。在你心里早就巴不得除掉我这个绊脚石。”高越长舒了一口气，嘿嘿笑了两声：“可是子期啊，几百年过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里单纯的很。”

　　祁子期咬了咬牙，眼中有显然的怒火：“你敢跟我提从前！”

　　“我说，这大概是这几百年第一次，没有慕秋澜和旁的人，只有你和我，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吧，让我想想——”高越仰起头佯装思索，继而笑道：“我猜是慕秋澜的意思，他一直都不许你跟我单独交涉，是吗？”

　　祁子期的面色变得沉郁一瞬：“那是因为你诡计多端，他护着我。”

　　“护着你，哦，护着你。”高越短促的一笑：“护着你，所以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让你率先士卒。你说罪孽深重的人活该生不如死，那这个人是我吗？我清茶淡酒，日子过得惬意的很。”

　　“所以，”祁子期冷然看着他：“我说你诡计多端。”

　　“慕秋澜才是真正的诡计多端。”高越望着她，目光冷静且坚定，他语速很快：“你就从没想过你是被他利用了？雪泽谷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他说是我毁了雪泽谷，证据又在哪里？你从来不是杀人的人，难道你害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悔意？如果你毫无悔意，那你和罪孽深重的人区别又在哪里？子期——”他长舒了一口气，面上带了一抹恳然之色：“你可以杀我，多少次都可以，我们如今的道不同，我从不为苟且偷生而说这些话，你的记忆被抹去了，可是心里总会有一些东西留下来，心里的东西是谁都拿不走的，你就没有——”

　　“够了！”祁子期站起身，把茶盏重重一放：“我本也不该听你胡言乱语，已经知道了你位置的现在，我这就回去告诉秋澜，我们很快就来。高越，我们生生世世的手下败将，”她冲他绽开一抹冷笑：“准备好，交出骨哨，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高越平静的望着他，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温暖笑意：“我明白，我们都不愿听彼此废话，所以你只记得无论如何，我宁死都不会交出骨哨的。”

　　祁子期扬了扬头，冷淡的看着他，轻声吐出几个字：“那，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