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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樱沉睡的时候，躲在老家的那两个肇事者并没有过得太舒坦，尤其是那个女人，夜夜都被噩梦惊醒，说梦见那个被他们撞死的女人来索命了。
“别再说了行吗！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撞了人？！”金涛冲她嚷嚷：“害怕你就回城里去，找个庙拜拜！”
女友抹着眼泪要走，金涛急了，把烟往地上一摔：“行了！你别走！要我我走！”说完这话就架着膀子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女友知道他走不远，老家地处偏僻，没有车他能上哪儿去，无非就是去村口买包烟，蹲在那个土坷垃上抽吧，或者去谁家喝酒，喝个半醉再回来倒头睡觉。
他不是泯灭人性的人，撞死人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心结，当时太害怕转头逃走了，之后想想又有些后悔，可是看那个女孩都那样了，不死也得半死，他实在没有勇气回去面对可能而来的刑罚和女孩家属的责骂。
“我那天喝酒了，我能不逃吗。”有天晚上喝多的时候，他跟女朋友说：“莹莹，不是我诚心想耽误她，我是真的不能让人查出来，万一把我扔进局子，你说我的生意不就黄了吗？”
“生意现在不是已经黄了吗？”莹莹总是不依不饶：“你觉得往乡下一躲干净，我每天晚上觉都睡不着！”
“别害怕，他们找不来的。”金涛信誓旦旦：“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良心的不安让他很难正常的生活，他推掉了正在洽谈的开店项目，躲在多年前就立志要离开的老家，每天只能靠喝醉才能入睡，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过完。
“她有可能没死呢。”
莹莹却非常笃定：“她肯定是死了，我每天都梦见她，满身是血，问我们为什么要跑——”
“行了行了别说了，真要是回去自首坐牢的是我也不是你，我看你是疯了！”
他们的交谈永远以吵架收尾。
这是金涛的老家，莹莹往年很少来，跟他处了五年的对象，总共就来了三回，她嫌弃他家人不讲究、老家太穷，金涛也觉得带她回来会让她嫌弃，面子上挂不住，毕竟现在也是开着小汽车，抽得起三十块钱一包烟的人了。老家的土房子和他的身价越来越不相衬。
他们回来父母很是高兴，甚至有些战战兢兢，总怕一个不小心搅黄了儿子和城里媳妇儿的婚事，怕给他丢人，金涛和莹莹慌里慌张，父亲和母亲诚惶诚恐，谁也没有品出谁心里的滋味儿。
晚上九点多莹莹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这几天躲在屋里不是刷微博也不是看视频，她在找新闻，她很想知道那个车上的女孩究竟有没有死，可是很遗憾，媒体并没有对此进行只言片语的报道，倒是搜索关键字的时候，在出事当晚看到一两个路人发的微博，都说着凶多吉少。
她越看越害怕，抬头一看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金涛还没回家。
她打开屋门，婆婆听到动静披着衣服从屋里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来：“你饿了吧，厨房给你留的饭，饿了我给你热热吃好吧？”
莹莹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里脏兮兮的饭菜，也不喜欢未来婆婆的卑微，可她还是要跟她说话：“金涛怎么还不回来了啊？”
“吓，没回来嘛？”婆婆有点茫然：“今天他二叔他们去站上打麦子了，也都不在家，他能找谁喝酒去了？”
“我哪儿知道，”莹莹不耐烦的一皱眉：“我又不认识路，要不然你们带我出去找找。”
婆婆听罢就把披在肩上的衣服穿上，转过头大声喊：“他爹——金涛还木回家，咱们找找去啊！”她转过身面对她时又极力保持温柔：“要不，你在家呆这儿，我和他爹过去找找？”
莹莹不想承认她不敢自己在家，带着几分傲慢：“去就一起去了。”
夜晚的农村很黑，这些时日的忐忑让莹莹害怕黑暗，她不得不跟紧了婆婆——那个她素日都不喜欢的女人，婆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留心看路啊，不怕，别害怕。”金涛的爹想也是熟悉了路线，在黑暗中也能走得很平稳，婆婆举着手灯给她照着前面的路：“咱们慢一点儿，你的鞋跟子高，留神别摔了。”
就这样，他们一连走了三家，都没见到金涛的影子，到了最后一家的时候人家已经睡下了，听说金涛不见了，他挠了挠睡得乱蓬蓬的脑袋：“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下午我看他往山上去了么。”
这一说可不得了，金涛的爹妈都吓坏了：“啥？上了后山么！”从他们严峻的神色中，莹莹觉得这件事可能不太好，她遇事总是没个主意，金涛不在，她能依靠的只有这老两口，她声音有些发颤，拉住未来婆婆的衣角：“怎么办啊阿姨。”
“别怕，”金涛的妈看起来也很紧张，拍着莹莹的手安慰她：“别害怕，没事的。”
“那还愣什么呀，上山找吧！”金涛爹振臂一呼，扭头就要往山上去。
“诶——三爷，等我喊人！”这个男人转头就往家拐，叮嘱他们：“你们可别过去，黑灯瞎火，山里不定又闹什么东西呢。”
这句话让莹莹不寒而栗，攥紧了婆婆的手，那是一只很粗糙的手，它原先是暖的，现在因着紧张儿子而开始冒汗，她怕莹莹嫌弃，伸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复又拉着她：“没事的，山里七拐八拐的岔路多，涛可能是迷路了，不会有事的，放心吧闺女。”
说话间刚才转身进屋的人抄了家伙出来了，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个年轻人，他们东家一户西家一户的敲门：“诶！老金家的上山了，带家伙找起去！”
简直是一呼百应，不多时家家户户自发前来，村里的路上站了乌压压一片人，一个看起来颇有威望的长者拿着一根钢叉，点了点身边的人：“女的都留下，男的跟我走吧！”
莹莹和婆婆一起到了一户人家里小坐，一起过来的还有很多被惊动了的妇孺，村里人心齐，这是莹莹第一次体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感觉，如果不是担心金涛，她一定会好好感谢一下大家。
“山里邪得很，”围坐在昏黄的等下，这么多人当然七嘴八舌的都要说事情：“早先山南头那个村里有个小孩上了一趟山就中邪了，再早点那事儿更多了。要我说，还是早早找个看事儿的，也省得受折腾。”
“你说的是那个梁工家的二毛，那次闹得凶，那妖怪想必已经被捉了，青天白日的，不会有那些事，只是找到了肯定饿坏了，去做点饭是要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都是善良本分的人，不怕报应。”
“那你说的，人家老梁家的孩子又凭什么遭报应？”
“老梁家的孩子不是好了吗，这就是吉人天相。”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莹莹在一旁听得发抖，她直想哭，最后是婆婆粗声粗气的说了句：“行了都别说了，说的我闺女害怕。”
听了这话大家纷纷闭嘴，为了快速的转移话题，她们甚至聊起了天气。莹莹担心着金涛，却又连出去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如果真的有报应，那个女人的鬼魂能放过他们吗？那金涛现在又在哪里呢，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她想着这些，心里前所未有的绝望，她后悔没有拦着金涛不让他逃逸，后悔到了这里来，甚至后悔那么冷眼对待自己的婆婆。她就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涌起很多忏悔，然后她开始哭，哭倒在婆婆的怀里，怎么哄都止不住。
金涛下午的时候确实是很生气，他和莹莹吵了架心里憋闷，又无处可去，干脆就在小卖部买了包烟到处逛哒，心想这个女人真是搅屎棍，什么忙都帮不上，每天咋咋呼呼让他心烦。
可是很多感情都是这样，每天说着烦啊烦的，就是拆不散，他最近心烦的事太多了，不想听她絮叨，也不想让村里人看他一圈一圈无所事事，干脆就一逛逛到后山。
小时候听过很多后山的恐怖传闻，这种可怕的故事似乎围绕着这座山的前后几个村都有不同形式的流传，现在想来，无非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事情罢了，年龄小的时候因为那些故事很少上山，现在总可以了。
左右无事，干脆就溜达着走上去，金涛寻思着，今天既然吵架了就要有个吵架的态度，莹莹平时不让他抽烟，他今天就一定要把烟抽够抽完。
有点遗憾冬日的深山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林，落叶又厚又密，走起来咯吱咯吱的响，金涛倒是很享受这种短暂的安逸，这样周遭一切空荡荡的感觉能让他忘记那天车祸一瞬间的恐惧。
那个女孩应该是死了吧，应该是死了，他蹲在一处枯木头杆子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想起这件事总让他心神恍惚。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金涛也抽够了烟，决定下山去了。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一边抽烟一边走，走着走着，发现有点不对头，上来的时候还好，这天色一暗，加上这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子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金涛一时间有点迷茫，不太能分得出自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