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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九畦在易双一面前正襟危坐，等着她开口发难。

　　易双一红着眼眶，道：“祝九畦。”

　　“嗯！”祝九畦麻利地应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着我的？”易双一死死地盯着他。

　　祝九畦结结巴巴地道：“二，二，二十三年前啊。”

　　易双一叹了一口气：“我都知道了，你别骗我。”

　　祝九畦立刻严肃起来，只有这种时候，易双一才能觉出来祝九畦真的是个几百岁的老妖精。他沉声道：“黎大人告诉你什么了？”

　　易双一微微诧异了一下：黎大人？

　　她道：“我和他几百年前就在一起了对不对？我转的每一世，他都在，对不对？我，我，我的每一世，都背了人命，对不对？”易双一已经快要说不出下一句了，“都是，他，对不对？”

　　易双一悲从心起，自从知道了这些真相之后，她已经在心里，在明面上不知哭了多少回。她自诩是个眼泪很少的人，但是这一回几乎让她所有的眼泪都倾巢而出。

　　黎添答应她要告诉她以前的一切的时候，她着实兴奋了一阵，因为她觉得这就代表着黎添选择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她分享，而不是自己扛着。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肩上的压力，他心里的苦涩都与她有关。

　　那些前世今生，在她的眼前划过，每一帧都重重的挫伤了易双一。

　　看完之后，她几乎哭到晕厥，她喘不过气的时候是黎添在一边牢牢地抓着她，不让她倒下。但是易双一觉得支撑她的那双有力的手却像是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欠黎添的，太多太多了。

　　多到易双一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一世与他相遇，没有资格用这双眼睛看见他的样子。

　　黎添说这是命，但是易双一不信命。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啊，他明明知道自己递过去的汤药里有毒的啊！他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还是在以前的易双一面前？虽说以前的易双一都是盲女，但是就算看不见，死亡也会通过嗅觉，听觉，触觉长驱直入，锁住她所有的关节。

　　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冷，仿佛这辈子再也不会为谁而欢笑。

　　易双一知道祝九畦一定知道些别的什么，毕竟他活了几百年。

　　她看着祝九畦年轻的脸，道：“告诉我。”

　　祝九畦瞬间苍老了不少，他无奈的点点头：“易双一，有些事情，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我不想看到你和黎大人这样。”

　　“少废话。”易双一简洁地说道。

　　祝九畦终于悠悠地道：“我不是你们易家的守护灵。”

　　易双一微微一怔。

　　“你这一世所在的易家，又没有出过什么正经人物，祖宗也没抓过什么穷凶恶极的妖孽，凭什么有守护灵？我其实是黎家的守护灵。我已经守了黎家好几代人，结果到了黎添那一代，他出了事。我这个守护灵也无能为力的那种事。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抱着他一生中的最爱哭得声嘶力竭。那时候的他，刚刚被人剜去双眼，本该疼的在地上打滚，但是为了救连念，他硬是撑着磕头求卦仙。但是最后，连念还是死在了他怀里。”祝九畦的声音平缓但是却听的人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

　　祝九畦不等易双一反应过来，又道：“连念，就是第一世的你。易双一，你的名字是他给你起的。‘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之后的每一世，你都是易双一。在你死后，他每时每刻都在寻找你的转世，找到之后，他就要穷尽气力，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死在你手里。”祝九畦平静但是坚定的说道，容不得易双一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易双一闭上了眼睛，克制着自己，慢慢说道：“你之前说的卦仙，是谁？我为什么会被杀？还有，他为什么要寻死？”

　　祝九畦道：“卦仙，就是成眉。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黎添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但是他的死亡，是对你的保护。”

　　易双一道：“怎么说？”

　　“如果他不死，你就活不到二十五岁。二十五年的时间，他都会或远或近的守着你，免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小鬼伤害你。但是在你快要二十五岁的时候，无论你们俩是什么身份，他都要保证死在你手里，而且在他死后，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别说了！”易双一突然打断他。

　　“怎么？你不是想知道真相的......”

　　“别说了！”易双一捂着脸，泣不成声。“我不就死了那一次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要用这么多命来保我？我不，我不值得他这么做啊！”

　　祝九畦知道她的心里绝对不止这一个疑问，他没有说，黎添到底是怎么变成了冥王都要敬畏几分的“黎大人”的；他没有说，在他“死”后，都是怎么度过在黄泉的年岁的；他没有说，当他看见自家小少爷来求他去守着连念的神情有多绝望。他不想说，他宁愿黎添自己告诉易双一。

　　易双一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祝九畦，缓缓道：“你说，我还有脸见他吗？”

　　祝九畦道：“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你确定不想搞清楚？”

　　但是易双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冷地道：“我不值得他为我做这些。我也不值得这一辈子他对我这么好。”

　　“你要干嘛？”

　　易双一突然转身看着祝九畦嘴角挂了一丝笑意：“不干嘛。你刚刚说，成眉就是那个卦仙？”

　　祝九畦点点头。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是他受人之托守了几百年的易双一，他知道连念和易双一就是同一个人，但是他却始终觉得，连念早就死在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夜里，死在了当时不经世事的少年黎添的怀里。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少年，却要为世人供奉崇拜的神挡灾。

　　现在，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倔强却为了黎添豁出性命的连念。带着百年来的恩怨，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向不知是敌是友的未来伸出双手。

　　“是他，毁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