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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乘月见电话那头没什么声音, 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他们在干什么呢?买东西?吃饭?喝咖啡?他想象了一下那两人的场景, 不甘心地把头偏向一边, 问福利院院长:“故意造成电路短路的人您知道吗?”
“不清楚, 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刻意而为……”吴女士拉长尾音低声说:“这里的职工都觉得是故意的, 实在是太巧了。”
档案室的电路选择在一个没有人的白天短路,又恰好烧到了其他教室,最后连成一片火海,把过去全变成灰烬。
他仿佛看见满身伤痕的袁满从这片火海中走出来,站在灰色天空下,拨开云端朝阳,毫不犹豫地朝外面的世界走去。她伸出手, 和空气中的火光, 尘埃, 灰烬挥了挥手, 画出一条明晰的界限。
“大部分东西都烧掉了吧?”
“是啊, 到处是浓烟,火光蔓延到其他教室,全烧光了。”吴女士遗憾地摇摇头,随后领他参观了翻修后的福利院。
翻修后的福利院建筑以白色为主, 六间教室,一个活动室, 两间教师办公室,还有专门的音乐教室和美术室。全部集中在一栋三层小楼里。一楼是活动休息的地方,二楼上课, 顶楼是办公室和档案室图书馆。
这个三层小楼旁是孩子们的宿舍,一楼有孩子们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照片里碧海蓝天下,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只有最近三年的照片?”
吴女士点头,递给他几本相册:“这两栋楼还是好心人捐赠的,没露面没留名,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应该是杜渝生捐的,当年发掘袁满的那个男人。”顾云风的声音忽然从他耳麦里传来:“烧了人家的楼,怎么也该重新盖几个。”
听起来顾云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他有条不紊语言清晰地说:“许教授,你把曹燕的照片找出来,问问她见过没。”
他走过漫长的草坪,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从活动室跑出来,直奔向旁边的长秋千。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三年前那吞噬一切的火灾似乎更像天赐的礼物,为每个人烧掉灾难带来新生。
他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曹燕的相片,选了一张最近的拿给吴院长:“您回忆一下,最近两个月内,这位女士有没有来过星雨?”
这是曹燕刚出狱时登记的照片,灰黑色的长发梳的整齐,脸色发黄,高颧骨,干枯瘦削。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世界的厌倦,脸上都是戾气。
吴院长接过手机,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平视前方若有所思,然后冲他点头:“我还真有印象,一个多月前,这个女人来过。”
“她做了什么?”
“打听一个叫袁满的小姑娘。说有这么个人在星雨生活过十几年,我后来听别人说那是个小明星。”她把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接着说:“我看她底气不是很足,估计她自己也不肯定,就推辞说这是个人**,无法透露。而且,我三年前才来这,来之前离开的那些孩子我不了解,他们的资料又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踪迹自然是无从查起了。”
“那后来呢?她应该不甘心吧。”
“后来我让她登记一下姓名,我们现在访客都是必须使用有效身份证件登记的。她登记的信息我这有记录,不过都是纸质的,找起来麻烦。”她抱歉地笑笑:“许警官你需要吗?我放档案室了。”
“行,我们去找一下。”跟随吴女士向三楼档案室走去,他敲了敲衣领上的麦克风,见顾云风又没了反应,只好自己问下去:“这个女人登记后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她把登记簿上所有的人都查看了一遍,然后看到其中一个访客时,向我们详细打听了对方的情况。”
“那是一个登记姓名为白骑士的人。”她抬起头,慢慢地说:“唯独这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看见名字的神情,就像见到了初恋情人。”
拿出钥匙推开门,阴暗潮湿中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档案室是一个朝北的房间,长年晒不到太阳,也很少有人进出。里面有几个两米多高的书架,吴院长拖出一个专用小梯子,从最上面一层书架拿出好几本册子。
“白骑士。这是假名吧?”
“嗯。那个人来更早了,当时登记还不需要有效证件。具体时间我还得给找找,这访客记录啊,有好几本,都是最近三年的,有时候慈善机构搞活动,来的人能登记几十页。”
“那真是麻烦您了。”他接过其中一本,一页页翻过去,一起寻找着这个中二到令人过目不忘的名字。
透过这间档案室的窗户能看到马路,主干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旁边有宽近十米的绿化带,不知道谁在上面种了十几株向日葵,在夹缝间仰望天空寻找阳光,长势不好但也在努力活着。
登记簿从三年前一直翻到了一年前。终于在二零二二年的三月,这个名字出现了。
“在这里,姓名白骑士,这是联系方式,还有来访单位。”吴院长指着来访单位上几个苍劲有力的汉字。
来访单位上写着月浦钢铁。
“月浦钢铁?月浦区那家国有钢铁企业?”他轻轻弯腰,找了把椅子坐下,胳膊靠在窗前的桌子上。
“对对对,就是那个。”她立即打了电话给当天上班的老师,问了几个问题后告诉许乘月:“白骑士是一个中年男子,年纪大约四五十岁。”
“相貌特征有印象吗?”
“这个就完全不记得了。”她摇摇头,“但是那天接待他的老师说,这位先生,也是来询问袁满的。”
“他和曹燕女士一样,都是来问袁满出生的,问她怎么来到这个福利院,问她是不是真的孤儿。”
她笑着说:“可这不是废话吗,来这的孩子,都是真的孤儿。哪怕他们还有父母在世,也改变不了被放弃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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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裙少女的油画,留声机,音乐盒,婚纱礼服,宝石手链,水晶吊坠还有一大堆小裙子。实在是拎不动了顾云风只好买了个行李箱,把这些精致的少女最爱通通放进去。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在刚刚陪女孩子逛街的几个小时里,他身无分文只有一张额度两万的信用卡,看着隐藏在角落的标价吓得只好远远站着,两眼一闭问啥都说好看好看,美若天仙。
结果就是结账时袁满潇洒地刷着卡,他拎着一大堆袋子,低头接受着四面八方惨无人道的目光凝视。
那一瞬间真感觉自己被包养了,明明这些袋子里没有一样是他的,除了那个装东西用的行李箱。
走出商场他终于松了口气,头一次发现南浦市街道上的空气如此清新,连汽车尾气都是香甜的。在袁满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时间里,她选择放肆一切,她的生活,要么自由地爆炸,要么任人摆布做提线木偶。
“顾警官,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陪我逛街吗?”
“我会放任你啊。”不用思索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呢,只要帮女士把她的愿望拖回家就行了。”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转身轻轻一跳坐到有点高度的宽围栏上,细长的双腿摆来摆去:“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很轻松。”
“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总是被人欺负。”她闪耀的双眼突然黯淡下去,“以前和我走得近的人命运都不太好,包括杜叔叔,去年他去世了,他走的时候我没有送他,在家里哭了一整天。”
“他带你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他安慰她:“他们只是运气不好,不会所有人都运气不好的。”
“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被孤儿院五六个女生欺负,我想她们是嫉妒吧,把我拖到角落里打了一顿,还好我趁她们不注意逃跑了。”她心有余悸地说:“不然可能就被打死了。”
“我知道我有着不堪的出生,给很多人带去了灾难。”她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天上的云渐渐掩盖刺眼的阳光,风从江边吹来,吹起地上散落的花叶,吹散角落细小的尘埃。
“我其实是有点害怕这个世界的,习惯了做一个弱小的废物,突然有一天站在舞台上变成万人瞩目的新星,这种感觉刺激到不真实。”她的生活中有太多人缺席,伸出双手,云间阳光透过指缝照进眼底,她仿佛在陌生的面孔中,接踵的人群间,看见自己千疮百孔的童年,忍辱负重的花季,和近在咫尺的,将变成提线木偶的成年礼。
她转过头,目光婉转,看着顾云风阳光下俊朗的侧脸:“你会永远保护我吗?顾警官。”
她是多么渴望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实际上顾云风迟疑了下,握紧手中拉杆箱的杆子,点头说:“当然,只要你还常住在金平区,我管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