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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顾涵浩双手抱头趴在桌子上,他这一刻才感觉到了后悔。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一定会事先跟凌澜知会一声的,事实上他完全可以事先告诉凌澜他的计划,根本不用担心凌澜会演得不像,因为凌澜的演技不亚于科班出身的尚夏。可是顾涵浩没有这么做,当时的他在生气,在气凌澜为什么不肯对他坦白过去,为什么凌澜还要跟他保守秘密。顾涵浩越是爱凌澜,就越是气凌澜,导致最后事情发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
直到现在,顾涵浩才后知后觉,其实即使是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也是要彼此保留空间的,顾涵浩不该要求凌澜对他完全透明,即使是自己对凌澜已经完全透明。
顾涵浩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够混蛋。
就在顾涵浩懊丧的时候,手机铃声提示有新的短信进来。顾涵浩忙抓起手机去看,发信人是柳凡,短信内容只有几个字:凌澜在收拾东西,她准备搬家。
顾涵浩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他甚至想回个短信都不行,因为手指实在抖得厉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环绕:他要失去凌澜了。
第二天清早,顾涵浩才打车回到家里。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该落网的落网,该伏法的伏法,拿人家没办法的,也只能暂时放过,该藏起来的也已经藏好,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暂时的平静。也是他该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了。
推开卧室的门,顾涵浩首先看到的就是他为凌澜新添置的梳妆台,上面除了几个丝绒盒子之外空无一物。那些丝绒盒子里面,都是顾涵浩买给凌澜的首饰,礼物,凌澜把它们都留下了。
再打开衣柜,凌澜的所有衣物一件不留,衣柜空出了一大半。顾涵浩不禁想起了凌澜刚刚搬进来的那一天,两人一起一边打打闹闹,一边规整东西的情景。
越想越伤心,顾涵浩干脆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他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累之后便倒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不断出现凌澜的生气的小脸,他甚至梦见了凌澜竟然重回了宇文天的怀抱。不单单是宇文天,顾涵浩还梦见了雪莉、张筱芸、许杰辉和许杰英,陶淑芬和韩禹旋,还有更早的高亚哲。最后,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怀抱着一个婴儿在奔跑。顾涵浩拼命在后面追赶,想要追上去看清楚男人的样貌,可是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他知道那个人是他的父亲,生父,他想出声叫住他,但是那一声“爸”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顾涵浩突然醒来,眼前的一片黑暗告诉他,刚刚不过是在做梦。他起身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张光盘,径直走到厨房里,先是打开了排烟机,然后点火点燃光盘,最后把烧着的光盘丢进炒锅里。之所以要毁掉这个光盘,那是因为里面的内容绝对不可以外传。
火光渐渐亮起来,照亮了顾涵浩悲伤的脸。虽然炙烤的感觉让他很难受,但是他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这张光盘是顾涵浩的生父给他的,里面的内容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一首哀痛阴郁的曲子,后半部分是顾涵浩生父给他的留言。
顾涵浩还记得他听那首曲子时候的感受,周身很快便被一种无形的悲哀气愤笼罩,仿佛自己的心落入了泥淖,想要用力挣脱却根本使不上力。耳边不断回响环绕的旋律低沉压抑,声声都直扣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像是重锤闷闷地砸上心头。那曲调让顾涵浩觉得这世界生无可恋,一切美好都是泡影,只有哀伤沉痛才是真实,让顾涵浩觉得自己已然失去一切,余生都只有痛苦为伴,唯有死亡才是解脱的唯一方式。
一开始,顾涵浩真的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禁曲之一《黑色星期天》,不然的话,怎么自己也如此轻易地就被这音乐拉了进去,沉溺在消极的情绪中呢?可是很快,顾涵浩便听到了音乐后面的留言,可以确定这首曲子并不是什么《黑色星期天》,而是他的生父所作。
顾涵浩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和情绪,如果再听一遍光盘上的音乐,恐怕会真的会消极厌世甚至自残,所以他必须毁掉这可怕的乐曲。
至于音乐后面的留言,当然也必须毁掉。即使毁掉也没关系,以为那段留言的内容,顾涵浩只消听一遍,便可以只字不差地记住。
那段留言是这样的:
“涵浩,我是你的父亲,你的生父。我知道以你的个性,在听说这光盘里的音乐是能够杀人于无形的禁曲之后,一定会独自尝鲜,自己先听过,再视情况选择是否给你的同事们,还有你的那个小女朋友听。你很自信,自信自己不会被所谓的杀人音乐所干扰,你的这种自信很像我,这点我很欣慰。现在,你听到了我的留言,也就注定这张光盘你是绝对不能给外人听的了。
“儿子,你一定也猜到了,刚刚的曲子并不是什么禁曲,许杰辉口中的那个什么迈克也根本不存在,或许说他存在,他就是我。许杰辉节目里播放的那些背景音乐,其实全都是我的原创。当然,刚刚这首曲子也是我的作品,你的父亲我,原本的梦想是成为一个音乐家,只可惜这个梦想彻底地搁浅了。我相信原因我也不用过多解释。这首曲子是你出生之后不久我创作出来的,当然,也是我自己演奏的。你一定会惊奇,为什么我会作出这么另类的曲子,原因其实是你的母亲,你那惨死于仇人之手的,无辜的母亲,我一生的挚爱。
“你的母亲被我们共同的仇人害死,她临终前我也没能见她一面。得知她的死讯,我简直痛不欲生,要不是复仇的信念支撑,恐怕我也早就已经死了。痛失爱妻的我,在无比的悲愤和绝望之中作出了这首曲子,相信你在听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我当时的那种彻骨的冰冷绝望。不过好在,害死你母亲的仇家我已经手刃,那种复仇的快感简直令人飘飘欲仙,那之后我也作了一首曲子,将来你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就会听到。
“说到我们重逢的时刻,我还是忍不住兴奋。儿子,我们分离了整整三十年啦,三十年,我没有听到你亲口叫我一声爸爸,不过好在,我一直在暗中照看着你,你的每一步成长,我都看在眼里。令我骄傲的是,你如此优秀,优秀得让我恨不得马上站到你的面前拥抱你,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儿子。当然,这里面你的养父功不可没,我要感谢你的养父养母,还有你的师傅邱长天。哦,对了,你的那个姐姐也是个称职的姐姐,这些年她对你的好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这些年许杰英也待她不薄。不过我最要感谢的人恐怕是我自己,因为我优秀的儿子正是遗传了我的优良基因,不是吗?
“涵浩,我相信我们重逢的那天已经不远,我也毫不担心你会拒绝我的邀请。相信我,马上会有那么一天,你会万念俱灰,你会生无所恋,你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你的信念会被彻底颠覆,你所有的一切都会燃烧,燃烧之后就是涅槃重生,你会迎来一个崭新的你,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当初的我浴火重生,是因为痛失爱妻,你的母亲离我而去,带走了我心里仅存的那一米阳光,让我彻底被黑暗吞噬。你也会跟我一样,痛失所爱,当你全心全意深爱一个人,最后再失去她的时候,你就会跟我一样,沉底臣服于黑暗,投效于黑暗,用黑暗包裹和重建自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本来,我是想安排一个‘命中注定’,让你亲手去结束那女孩的,因为我相信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也是愿意亲手结束她的。只可惜我的这个安排被我手底下这些背叛者给泄露了出去,传到了你那里,你有所警惕的话,我的‘命中注定’实施起来便不会太顺利了。可是现在,我已经等得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要让你回归到我身边,抱歉,涵浩,我必须派出我手下另一个得力助手去替你完成本该属于你的任务,你尽管放心,她的手法纯熟,你的小女朋友死得会很舒服。可能你也猜到了吧,这就是所谓的新一轮杀人游戏的开端,一开始,这个游戏的牺牲品就是你的小女朋友。我相信你会很乐意把这一轮的游戏继续下去,用更多的牺牲品去祭奠你的爱人。因为当初的我就是如此,你的母亲死后,我把所有欺侮过她,甚至是忽视过她的人都杀了。我有必要告诉你,那感觉,棒极了。
“涵浩,我的儿子,相信我,你很快便会回到我身边。”
火光渐渐熄灭,顾涵浩抄起锅盖,直接盖在了炒锅上。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微微摇着头,低低地呢喃着: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