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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习小姐道别后又走了几天路。
这天路过一处酒馆,正好肚子也需要填些食物,就想进去吃点东西,反正玄空身边还有些盘缠。
我们两人只要了一些很简单的茶水和小食,却听邻桌围着好几个人也在商议前往京城。因为几个大老爷们声音太大,惹得酒馆里其他人纷纷侧目。
店小二把我们的菜端给我们之后,步伐不稳的径自走到那几个大嗓门客人的身边。我以为他是想让他们放低声音,不想他开口说的是这个。
“客官想去京城,而且是打算从望乡村过去?”
“是呀!”
“干你何事?”
果然是一群野蛮人。
这些人大概就是所谓的江湖“侠客”。在我的认知中,江湖无非是一群爱做白日梦的蠢男人天天聚在一起谈什么武侠情义,为了个盟主“宝座”争个你死我活。一直不懂男人为何总喜欢打打杀杀的,看玄空道长的所作所为就好多了!
“各位客官,小的只是想提醒你们,宁可绕道从别处去京城,也别经过前面的望乡村!”说完,他的上下排牙齿都撞到了一起,发出了很响的摩擦声。
那表情似乎很是害怕,姨父家中过去有个被蛇咬过的长工,当眼前再次看到井绳,如同看到了一条蜿蜒爬行的蛇般惊惧。
这个小二的样子看起来很小,顶多也就十六七岁,身体更是瘦弱不堪,但说起话来的样子却已如过去京城名邸和江南名府中所见的弱冠般神气,可能是乡间人早熟。他的喉咙发出声音的时候还有些沙哑,一听便是常年接待客人嗓哑所致。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酒馆里的人无一例外倏地全部瞪向我。我可不睬这些!只因我们本就打算经过望乡村去京城的,他这么言之凿凿的不让人去,总得给个合理的理由吧!
那小二本也是个老实人,有些人的长相天生就很老实,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但凡老实人都有个特性,平时他讲话听客一定不多,如今我们这么多外乡人全都认真听他说话,他似乎干劲大增。那细弱的手掌用力猛地一拍桌子,就连先前那些嫌他多管闲事的野蛮人也因为惊吓而全体一震。
“各位客官。”沙哑的声音讲起正经事情来倒也有些意思。于是,我们都凝神聚气,坐我桌对面的玄空也认真地看着他。这店小二却仿佛刻意拖延似的,又清了清嗓子,我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其实,老实人一旦被人宠了,就肉麻得让人受不了,比如这位店小二仁兄。
“去年那次打仗你们应该听说过吧。”他这么说我是想起来了,好像说是匪众几乎攻入京城,对了,当时就说最后朝廷是在望乡山打赢了这场仗。不过匪徒人数也不算太多就是了,要不然单靠一个村子怎么可能驻扎的了?
“他们认为望乡山虽小,好歹也是座山,易守难攻,所以,官兵们和望乡村里的男人们拼死抵抗十天十夜,援兵却迟迟未到。村中已断粮数日,能吃的都吃光了,实在没法了。”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去年打仗的时候我还不在北方,南方有幸没有遭罹战争。虽然我的人生偶尔也有颠簸的时候,但从未经历食不饱腹的窘境,饥饿二字更不知如何写起。这么想来,和这些望乡村的百姓们比起来,我还算幸运的了。
“许多官兵只能抓老鼠、挖草根当做粮食来吃,村中一片哀号。有个当官的,哎呦,啧啧啧,居然把自己的妾给杀了,还烧成肉汤拿给部下吃。”
“什么!”有人拍桌而起,竟是那几个凶神恶煞说话特别大声“侠客”的其中之一。
连这些凶巴巴的人都听不下去,更何况我们这些善良的小老百姓们?我望着玄空,他竟然面无表情,只是对着店小二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修道之人的想法真是与常人迥异!
“最后援兵赶到击退了匪众,进入望乡村后所见之景真是惨不忍睹。一片血流遍野,尸横满地,那个惨呐!这些场景那些士兵倒是见过的,所以也就只是为自己的同伴悲戚。但真正恐怖的事情还在后头呢!各位晓得吗?他们看到那些活下来的士兵人人嘴里含着血渍,一说话嘴里那味儿,牙齿间还泛着血光,想来都吃了人肉。”他说着,牙齿又咯愣了一下,真让人毛骨悚然。
“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年妇女和怀孕的女人还有孩子。其他男人都死了,其他女人也被杀了吃了。我们这边全都传开了!朝廷派了个姓周的知州来过了。”他把头靠近我们,压低嗓音。
只是,那低哑因为太淡而略显恐怖与神秘。“不怕告诉你们吧!”他用手半遮住嘴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咱儿也得多带个醒不是么?那周大人来的时候,我们掌柜的还接待过他呢,那一看就个仪表不凡,嘿嘿。”
我心里真是无奈,这怎么可以扯那么远呢?
看我们都对这个周大人似乎不怎么热心,他却努力要向我们证明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有道理的:“那个周大人进村后就一直没见他出来过。你们说说看,这邪门不邪门啊?”
有人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现在是没人再敢去那个村了。前几日有村里的女人到镇上买东西,正好经过我们酒馆歇息。我们掌柜大着胆子问她们派去个当官的怎么了,她们竟然说不知道有这回事,而且一个个脸色惨白,像鬼似的。”
“兄台见过鬼?”说话的是玄空,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很坦然地在听店小二的发言,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吓到他。
“这,呃……倒没有。”明显底气不足。
“好了。”玄空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碎银,往桌上沉然一放。
托他的福,我们这一路的银两全是靠他“做法事”挣来的,或者是借宿在他过去的老主顾那儿。说实话,除了云少爷那件事情之外,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妖怪呢。每每做法事,他在那边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如此类,而我则在旁边站着。
——结果那些人就会主动付给我们很多碎银,甚至有元宝的。
谁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真是奥妙啊!
“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们修行之人的分内之事了。”他兀自站了起来,我也只能跟着站起。突然发现他比我其实高了整整一个头,而且才发现他背后的头发原来一直是平铺束着的,并不是披散的。
——真对自己的反应迟钝感到悲痛,一路上跟着一个人这么久,居然连他背后的头发样式都不记得。
与此同时,酒馆里的人们也因为我们的动作而纷纷注视着我们这桌的动静。
只见玄空的眼睛又瞪得老大,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每当这种时候就是他有灵感的时刻,上次蕙兰与我在吊桥那儿碰到他,他就是嗅到了蕙兰身上的妖气才睁着眼睛提醒我们的。这次,他一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顿时来了兴致。
我们走出酒馆的时候,太阳已向西边倾斜,想要将它今日最后一刻的耀眼洒在这片看似不太富饶的土地上。走出来的时候,背后还传来那店小二的絮絮叨叨:“两位客官胆子真个大啊!决绝的不可思议,那位还是个姑娘呢!”
……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了。其实我一直都很胆小的啊!
——一会儿打仗,
——一会儿吃人,
——一会儿人进去不见了,
——一会儿又全都不记得了。
怎生如此诡异?
可不可以不要去啊,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