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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炎热的风刚过，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秋高气爽四字，宛若鹅毛的白雪，掺杂着今年的第一波寒风，奔涌而来。今年的冬天，又来早了。

　　雪下的格外的大，瑞雪兆丰年，他们说，这是个好年。

　　好年吗？宫娥们将红红的灯笼挨个挂上，将清冷的宫殿渲染的格外热闹，的确是个好年。

　　他们的秦王殿下，不，应该是皇帝陛下了。他终于实现了他的宏图志向，将七国的版图合为一个，史称，大秦帝国。

　　嬴政以最快的速度，最严的刑法将这个庞大的帝国扶上正轨。他的铁血手腕让人闻之胆寒，高瞻远睹又令人不得不佩服。车同轨，书同文，这个男人，在世人眼中，已成了神一样的存在。

　　宫宴要到晚上才开始，嬴汐独坐在门檐处看着雪花飞扬。时不时拨弄下手腕上的红绳，细细数着挂在上面的小小桂花。

　　布衣白衫，他走的极稳也极缓，好像生怕将这片空白染上杂物似的。

　　他站在她的面前，未再动一步。

　　嬴汐抬头看他，他任由嬴汐打量，仍旧不动。

　　这样僵持了半响，嬴汐才缓缓开口，“你，是来找我的？”

　　“是的。”他的声音，不同之前听过的稚嫩，有了种历经各种沧桑而变得低沉厚重感。

　　嬴汐未曾起身，反而托着下巴，笑着看他，“咱俩，很熟？”

　　他不再说话，就如嬴汐所说一般，他们，的确不熟。这雪很厚，也很冷，他单膝跪下，朝嬴汐行了个大礼。

　　嬴汐哪里能想到是这般的发展，一下子跳起，后退三步，坚决不受他这一拜，“盖，盖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我听韩申说过，是你救的天明。”他目光清明，就如他本人一样，干净的透彻。

　　嬴汐扶起盖聂，问道，“你也去了？”

　　天明是荆轲托付给他的人，他不会弃他于不顾的。只可惜，他去的晚了，“韩申死了。”

　　这不过是既定的事实罢了，总有人，要为这样的大胆来买单。嬴汐又重新坐会门沿上，“荆轲，眼光不错。”至少在生命最后，将天明托付给了他最应该托付的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抬眼望着远处的飘雪，那雪来的急促，夹着寒风，直冲宫外飞去，就好像，从不属于这里一般。

　　嬴汐盯着他的侧脸，突然从这人的身上看到了卫庄的重影，一时间没忍住竟呵呵笑了起来。

　　盖聂看她，“公主因何而笑？”

　　她扬起头回应，没有丝毫胆怯，“只是觉得鬼谷子前辈，是个人才。”

　　盖聂皱眉看她，虽想询问，却总觉得对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了，索性不去接话。

　　嬴汐继续托着下巴看他，“噗，一个两个，都那么无趣。明明所有观念性格截然相反，但这冷着脸不理人的习惯，却是一模一样。”

　　盖聂锁着眉，虽不言语，但面色明显好看了许多。鬼谷子和卫庄，这两人也许是他心里自始而终的柔软。

　　嬴汐拍拍自己身侧的门沿，示意他坐下，“盖先生，你说，当日荆轲刺秦，若是卫庄兄站在你的位置上，他会如何？”

　　盖聂不理她，她索性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仿佛在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卫庄兄，亲手杀了韩王安。”

　　嬴汐偏过头去看盖聂，继续问着，“但他至少保住了流沙。那盖先生你呢，你又护住了谁？”

　　盖聂面色一怔，神情暗淡起来，嬴汐却不看他，继续说着，“战乱结束，天下大统，盖先生，可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世界？”

　　她与盖聂，其实本身并不对付，若非因着天明和卫庄，也不会有这雪景里的长谈。盖聂愈不想回答，嬴汐愈想知道答案，“今年冬寒，燕地冻伤冻死者八万人。楚地旱灾，颗粒无收，饿死者三万人。齐地洪涝，病菌蔓延，死者五万八千人。赵地更惨，紧紧因为嬴政一句铲除余孽，坑杀达四十万！这，就是盖先生想看到的，天下？”

　　“数十万被俘军士被赶至北方，嬴政说，他要建一座，万里长城！盖先生，我不太懂那些所谓的天下一统，人间盛世。只是无端的觉着，一个人，国破，家亡，身不由己，太惨了些。也许你的选择对这个时代来说是对的，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定是错的。”

　　盖聂看向那双眼睛，他第一次这般打量一个人的双眼，那双眼，很干净。“你，想走？”

　　嬴汐轻轻将嘴角上扬，两个梨涡无端的让人舒服，她调皮的眨眨眼睛，“难道你想留下？”

　　两人彼此对视着，不言语，却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抉择。

　　两人聊得颇有默契，未曾多管那藏匿在假山后的小小身影。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偷听的不过是一不小心走丢的孩子，连听明白他们讲话的内容都颇为困难，根本就不足为惧。此时的嬴汐，从没想过，那个小小的紫色身影，日后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胡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忘记将兜帽戴上，淋了一身的雨雪。他未曾叫人，神情阴沉的可怕，木然的走进房间。

　　“哐！”开始疯狂的砸这房间内所有能砸的东西，可惜，仍没有平息心中的怒火。

　　他长大了许多，早已不是年幼时傲娇的脾气，却仍贪恋着那年三月，有些微凉，却颇让人安心的臂弯。

　　他是第一次被人那般抱着，在屋檐上来回跑着，他握着拳头不知该将手放到何处，生怕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那人一直都抱着自己，带他看江湖杂役，市井之物，还有闻着颇香的糟糠之食。

　　他忘记告诉她那天自己到底有多开心了，也忘记告诉她，之所以自己认识她，是因为周岁宴时她送的老虎布偶，他最喜欢了。

　　他猛然打开房门，赵高果然已经在门外等候。大雪未停，暗红的衣服上沾了厚厚的雪花，他未曾动过。

　　胡亥走到他面前，一双异眸在痛苦的浸润下猝炼出一丝狠毒，“我想留住一个人，在身边，牢牢锁住！”

　　赵高唇角上扬了几分，对今日告知胡亥，盖聂提剑想要伤害嬴汐的宫娥微点了点头，示意待会她可以去胡夫人那里领赏了。

　　从袖中掏出一暗红色的瓷瓶，是今日他找胡夫人寻来的，双手递给胡亥。“想要困住一心向往自由的鸟儿，只能折断它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