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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决那一头十分潇洒不羁地披散开的白发在云深流转过来的另一只手的指缝间高流飞瀑似得滑落,触感一如往前,若是站在这里的是曾经的云深流,怕是也不免叹息一声。可惜时至今日,云深流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白决散开的头发都束了起来,那份小心翼翼的姿态简直是要低落到了尘埃里,似乎白决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雪花堆的人,稍微一用力就会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树枝被他当作发簪插在了白决的头顶,稳稳地固定住了那些头发。云深流见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方才松开手,退开两步,语气里有些高兴道:“师兄果然是师兄,不论是什么东西,师兄戴着都是好看的。”
白决:“……”
——我师弟实力眼瘸,习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如今的这一张脸跟他娘亲当年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可以称得上是个“祸水”,大约或许应该真的可以驾驭这根树枝……吧?
云深流眼看着白决脸上没有什么反应,只好走近他附耳道:“岳母的遗珠我已经把它收好放在我的‘望归阁’里了,现下人多眼杂那个东西又是天材地宝,也只有我的地方才是妥当的了。”
白决被云深流的气息拂得一闪,心底却暗道:就是因为是在你那里才不妥当啊,这个把柄要是落在了西陆的那位尊主手里——啧,可有他白决的“磨难”受呢!
云深流顿了顿,又补充道:“师兄,你现在不如跟我去试一试喜服……”
那件喜服,他等了几百年都没等到它原定的主人穿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决忽然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曾经的满怀欣喜,到如今都化作了驱之不散的伤怀。
云深流惆怅地摆好一个高邈出尘的姿势,独立于望归阁顶的眠室,四面透风的纱帘飘飘荡荡,外面的天空一片星辰寥落。
虽然他是背对着里面的白决的,可是里面的情景,他却依然是一览无余。
不是神识的那种一览无余,而是切切实实的看见。
里面的白决一边感叹着还是自己教养的师弟好,正人君子,从来不在这种时候窥伺。这比某些西陆的不要脸来说,实在是要好多了。
云深流的鼻子忽然有点痒,他摸了摸,想不出来是怎么了,站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决这才脱下外衫,手腕处却猛地一圈细碎的麻痒,就好像有一条蜈蚣悉悉索索地爬动。
“……”
世间没有多少人知道,凶名善名满天下的白上仙,他怕虫——越是奇形怪状越怕。
然而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崩溃地冲出去找师弟救命的时候,手腕上的那一截袖子被那个东西掀开,露出了雪白的一段麻绳般的东西。
背生双翼,尾如流苏,五只可爱细弱的小爪子威风堂堂,还有那对儿琉璃似得小眼珠子,晶莹剔透。
——龙?
“等等!”
细弱而清朗的声音从白决的腕口处传出,确确实实是那一条不足尺寸余长的小白龙发出来的声音。
白决愣了一下,定睛打量了这条通体雪色的小“龙”好半晌。
小白龙抬起头,无辜且闪闪发亮的琉璃月色似的眸子觑着白决,让白决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仿佛看到了什么似乎本应该很熟悉的东西。
“你是……”白决茫然地对着这条小龙,眉毛不经意地微微上挑,流露出一些疑惑之色。
雪白修长的龙尾巴如流泉飞瀑般垂落,小龙轻轻地甩了甩这条漂亮至极的尾巴,琉璃似的小爪勾了勾白决的手腕。
它可怜巴巴地用这双绮丽的眼睛仰望着衣裳半褪的白决,整条龙看起来都脆弱无比,急需要人的爱怜。
白决:“……”
——我可能是疯了吧。
“你是什么玩意儿?”白决伏下身,胸口半露着一片肌肤,仗着自己如今这有病有灾也死不了的体质,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了这条小龙几下,“怎么到我怀里来了?又做什么这般怕我师弟?”
小白龙期期艾艾地张了张嘴,接着故意奶声奶气道:“小哥哥,外面那个人,他可坏了!”
“唝当!”
外面的一声凌乱巨响令房间里的白决顿时吓得如糠筛般一抖,手心一个不稳,差点儿没有把掌心里的小白龙给摔到地上。小白龙也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脊背高拱,活像一道园林子里的老石门。
原来站在门外面的云深流正在攥着沉铃木的栏杆暗暗运气,到底是将那一肚子的无名之火给强行镇压了下去。
毕竟,说到底,里面那个东西,也是他自己。
不就是看了师兄的身体吗?
不就是蹭了师兄的手腕吗?
不就是被师兄捧在掌心吗?
——呵呵。
“咣当!”
又是一声巨响,云深流面前的栏杆彻彻底底的消失得一干二净,底下飘渺的云岚之间,还能瞧见一堆碎木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碎尸万断”“死无葬身之地”这些个字眼来,然后忍不住心头一颤。
“云师弟,怎么了?”
白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从里面穿出来。
平心而论,要不是知道凌天门内处处皆是秘不可言的禁制,强调子弟要君子慎独,即便是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许有失德行,万万不能做出窥人长短之事。
白决都要怀疑云深流是不是听到他跟这只来历不明的小龙的对话了。
云深流靠在门上,捏得自己的骨骼发出“噼啪”的脆响,咬牙切齿而又轻巧地回了一句:“无碍,师兄你快换上衣裳,今晚——有大事。”
白决没有多想,干脆起身把小白龙往自己的腕口一缠,一边脱衣裳一边询问到:“我师弟他怎么个坏法?”
被缠成一团的小白龙的龙身上腾地一下泛出了绯色,它极为不自在地小声喃喃道:“那个人……那个人他……他想要弄死我。”
白决换衣裳地动作都因为小白龙娇软的语气而凝滞了一下,他直接忽略了它话语里的含义,反而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