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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乾清宫,偏殿,暖阁内,皇帝靠坐在炕上,虽闲散的样子,只是还是透着为帝的气势。
皇帝原本手中还拿着块腰牌,随意地看了几下就抛下了。
那牌子掉下来,隐约看着上头有个林字,只是等落在金砖上却有翻了个个,冲着上头的那面有个大大的“壹”字,却原来是块一等御前侍卫的腰牌。
皇帝闭上眼睛,仰靠在迎枕上,像是睡着了。边上贴身内侍正要上前去给皇上添些遮盖,不妨就听见如睡语般的声音,“让他站满一个时辰再传。”
殿外,林靖一身侍卫打扮正恭谨地肃立着。四周人影晃晃,却鸦雀无声,像是风到了这儿也变得肃穆了。照理,站在这儿,时间越长,约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可林靖这会儿的心跳却慢慢的沉静下来,先前的错漏跳拍儿,就如同才刚求见时的忐忑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复再见。
也是,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再担心,也是于事无补了。现在,正该是调整好状态,若皇帝召见自己,就把心中算计好的,努力铺陈开来就是了。
慢慢的,时间的流逝像是没有了感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听见脚步声,一个人影就快速来到了林靖跟前,一声微微尖锐的嗓音道:“林大人,随咱家来吧。”
林靖一躬身,冲着那内侍道了个安好,顺势就塞了个荷包过去。那内侍也不客气地接了,这才压着嗓子道:“林大人好福气,能得皇上看重。就凭那腰牌,才站了一个时辰,就召见您了。”
林靖闻言,更是稳了稳神,才笑夸道:“承公公吉言了。”
入内,磕头行礼,如此这般之后,林靖这才启声禀报:“臣这两日偶尔得知一事,反复思量,大觉不妥,这才斗胆求见,望万岁恕罪。”
“行了,废话少说。”皇上声音不大,语气中带着丝丝的不耐烦。
林靖自然是明白皇帝现在的状况的,也不敢多绕耽搁时刻,忙道了声是,“之前,曾有人上臣家中,求那万年沉香入药。不是臣夸口,那物不凡,臣不敢私占,自然也没有允了。后来,臣才知道,原本是荣国府二房政公夫人索要的,只是不知为何假作他人之手。这两日,政公三子说与臣听,其嫡母得一神秘药方,药方中正要那味万年沉香,说是求子灵验方。”
林靖说到这儿顿了顿,万年沉香不是凡物了,用那入药的,给谁的,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林靖并没有停顿多久,继续道:“那方子灵验与否,臣并不知晓。只是恰巧,政公三子说与臣听的那个开方子的人,臣知晓。其出身于青楼烟花之所,曾为扬州花魁。臣也听说,欢场之地,多有些虎狼秘药,心中实为忐忑。”
林靖这一段是边说,边偷偷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皇帝虽然大多时看不出什么,可在林靖说到青楼欢场时,却勃然变色了,原本有些发黄的脸色,这会儿两腮却涌上了不健康的红晕。
林靖知道自己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于是,忙又迅速的说了一通话:“昨日,臣偶闻慧妃娘娘玉体违和,龙脉不保,心中大惊。是以不敢隐瞒,特来启奏,万岁明察。”
皇上被人用了密药,这事不太能说,林靖就算是给皇上通风报信,也不能让皇帝把火气引到自己头上,所以,林靖也得借史湘云流产说话。就算慧妃流产的事情现在也被封锁着,可总比皇帝的事情好吧?
如此,就算是掩耳盗铃,林靖这样说了,皇帝也就这样听了,把眼前这事情给对付过去了。
只是,林靖如此冒险,就为说这个吗?当然不是!
昨日之前,林靖只是因为身上贴着皇帝的标签,有些担心皇帝和太上皇之间的博弈,可也只是有些担心而已,并没有到一定要伸手的阶段。她也明白,皇帝的这个事情,怎么沾,都不太讨巧。
只是,昨日之后,她却不得不伸手,不管是沈淑还是金铮的竭力劝阻都没有用,因为,按她推测,这事情,她逃不掉,原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而到了今日求见之前,她才进一步明白,其实,她只是面上的小菜而已。
林靖说了请皇上明察的话后,偷看了眼皇帝的气色,见其虽然怒气勃发却没有冲这自己的样子,心中稍定,接着道:“臣小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想说来给万岁爷解解闷。”
这话,说得很突兀,一点儿承上启下都没有,只是皇上虽然皱了皱眉,却没有阻止她。林靖这会儿也不用皇上说准奏,就这样顺溜的说下去,“说是有个庙里,有尊金身佛像。有个贼就想着那尊佛像,可是又不能这样搬走。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先在那庙里求宿,而后在供台下捣鬼,慢慢地从下面把个佛像给掏空了,只留下个金壳子。”
这故事一点儿也没道理,林靖只是顺口瞎编的,为的只是这一句:“臣听闻荣国府老太君供奉了一尊沉香佛像,那也是出自那万年沉香上的。说来惭愧,多年前臣亲手奉给老太君时,那佛像并没有那金子莲花台,想来看着寒酸得很。”
这些话,听着好没道理,可再想想呢?
昨日,林靖问那佛像的话并不是空的,而听到沈淑金铮的回答,就让林靖更肯定了些自己的猜想。只是,这也不过是猜想,一点证据也没有,所以林靖只能这样在皇帝跟前说话。
昨日,林靖猜想,皇帝身体,八成是那方子惹的事,这也说明了,王夫人是把那药给合上了,也进一步说明了,王夫人弄到了万年沉香。可她就搞不明白了,自己手上的已经送给皇帝,皇帝又转手送给太上皇了,那王夫人打哪儿弄来的呢?
万年沉香,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说是万年,不过是个噱头,只是因为那么大的块头罢了。若这巨型沉香那么好得,皇帝就算想要抬举薛宝钗也不会用这个由头,林靖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把东西送给皇帝了。
而除了自己送给皇帝、而后皇帝又送给太上皇的那块——林靖觉得王夫人没本事从太上皇那儿偷出一点儿来当然王夫人也犯不上那样,就剩下曾经在史老太君手上的那尊佛像了。
这林靖想啊想啊,就想着这王夫人会不会偷偷在那佛像上动个手脚掏空什么的呢?这越想啊就越觉得有可能,小时候,她可干过把肉包子底下掏开吃肉芯、把那包子皮还照包子原样搁那儿的坏事。
因有这想法,所以她才问了那俩经常进宫看见过那佛像的人,得到的答案,让林靖凌然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而因为这万年沉香,先别说这万年沉香比起其他不万年的沉香,到底特别在哪儿,在林靖看来,这就是个把她圈进去的由子罢了。所以,她也只能主动出击了。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林靖并没有亲自查验过那佛像,也容不得她这样,就算是金铮沈淑说要去想法子操办,也被林靖给拦住了。开玩笑,现在宫里这样风声鹤唳的,那两个再说什么想办法,不是把自己脑袋往刀口上送吗?
就因为林靖不能百分百的肯定,所以,这会儿林靖才壮着胆在皇帝面前这样含糊其词。只是,林靖相信,这么点儿隐喻,皇帝能听明白。
果然,皇帝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半天才冷哼一声,“林靖,你好大胆子!”
林靖叩首,“臣惶恐!臣只是想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恕罪,臣还有话要说。”嘴里说着惶恐,林靖面上却不见多少惊色,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然到了现在,就只有闯下去了。
“哦?你还有什么胡说八道,快点儿说!”
“臣以为,以皇上雄才伟略,现在定然已经明白慧妃娘娘那事的真相。皇上血脉传承,关乎社稷万代,那是大事。皇上就算是孝心恐上皇担忧,也不能长久瞒着上皇,况这事情,也瞒不住。”
虽然是说着慧妃流产,其实指的是什么,这上头坐的自然是明白,听到这儿不由皱起了眉,但并没有让林靖停,反而隐隐有催促之意。
林靖不拿大也不敢拿大,一口气道:“臣以为,这事情,里里外外都该让上皇明白。这慧妃娘娘的脉案,何故如此,谁是真凶,特别是因何至此,都要让上皇知道。特别是那万年沉香,。要知道,那沉香,现在除了太后娘娘那儿的那佛像,也就是上皇那儿那块了。只是,皇上也该让上皇知道,那万年沉香在上皇那儿,皇上是放心的,定不会再出什么事情的。上皇定然也会大慰的。”
林靖说着,也没等皇上的反应,喘了口气,又加上一句道:“原本是本着对菩萨的虔诚,才有了太后娘娘那儿的那尊佛像,只如今,唉。我佛虽慈悲为怀,却怕是也容不得如此的亵渎。这被亵渎之物,恐也留不得了吧?”
林靖这话,面上看挺像回事的,有关心国体,有显示皇上的孝心,也有对菩萨的虔诚。只是,剥去上面罩着的种种隐喻,林靖的话,其实挺恶毒的。就连皇上,良久后都呵斥了一声大胆,而后身边的一个迎枕,就这样向林靖砸去。
林靖忙又一叩首,口称皇上当以国家社稷为重云云。皇上只是不肯让上皇操心,林靖又苦劝,如此惺惺作态一番,皇上面露疲态,才叹息了声罢了就如此吧。
林靖心中大定,忙一语双关地呼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林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其实,无非是让皇帝把自己中了密药的事情告诉太上皇,不光要告诉太上皇,还要详细的、正规的、让太医拿出脉案,把话都讲在明面上!
林靖这不是疯了吗?皇上身子不好的事情,瞒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就能讲明白身体不好呢,这不是给太上皇机会拿回皇权吗?
可事实是,林靖没有疯,不光没有疯,还给皇上出了个歹毒的主意,照她这样讲,太上皇非但不能这时候伸手,只怕日后也得掂量,不光如此,连太上皇手上握着的那些老臣,譬如这八公等,都要受到打击。
因为林靖这家伙实在是点出了皇上被暗算的关键处:中了药!而那药中的关键一味,就是这万年沉香!
万年沉香哪儿有?现在只有太上皇那儿有!
然后,下药的是谁?太上皇心腹旧臣之女,贾元春!别说贤德妃是皇上的妃子,是皇上的人,原本该忠于皇上这种话。天下谁不是皇上的人?只是皇上上头还有个太上皇,说起来有些勋贵,就如林靖身上贴着皇上的标签一样,头上戴着的是太上皇的标签,比如这贾家。这贤德妃要不是出身荣国府,皇上要给太上皇脸面,她何德何功能占了这妃位?当然这话不能放在台面上讲,可这两党中聪明的谁不明白?
好了,现在这药只有太上皇有,下药的是太上皇那一派的,然后皇上还掏虚了身子,这……?
别说这没有实证,很多事情不要证据,只要一点儿说头!当然,很多事情也不是真的要去做什么,只要借助于说!就像是你家少了只鸡,邻居家正好吃鸡,然后,就有了然后,若那邻居本就与你家有争,不出一个月,整条街都知道那邻居是小偷了。
这些那些,一个道理!
所以,上皇为了避嫌,这回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而且,这个避嫌,还得避的远远的,因为,这回这事,实在是太不堪了!
皇权之争,本就是差不得一点儿。皇上无非是因为要孝顺,要仁名,要圣名,又顾忌着太上皇手中的那些不低人力实力,不得不低头;而太上皇是作惯天下之主岂甘长久为一闲散老人,可偏又因是主动禅让,也只能退半步。如此这父子皇权,才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可现在一方不得不退,那另一方不就能趁势进击了?不说别的,就是拔除些太上皇的老人也是好的,再不济,这荣国府等,还真是不冤枉了他们。
当然,这其中还有些技术点儿,比如这万年沉香是否真是其中的主药等的,可这些哪要林靖操心?虽然林靖进宫之前,已经搞明白了这万年沉香不过是为了构陷自己的一个由子,可现在,哪需说明这个?
青楼之药,用在了一朝天子身上了。这不光是皇上要避忌的话,比起皇上,太上皇更要忌讳!所以就算心中有无数疑问,也只能含糊着过去了。
林靖甚至明白,连史湘云的事情,估计也会按林靖说的那样,给出个答案了。
当然,这并不能说林靖聪明,就想到了这些东西,给皇上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其实,在这种权争之中,林靖只是个小虾米,林靖能想到的,真以为皇上想不到?才不是呢!哪怕这会儿来不及想,调转头,准能比林靖想的还明白。要不然,林靖只是提了下,皇上为何就端着样子怒斥了?
不过是皇上要贤名,怎么能对太上皇用这种手段呢?所以,这才显出林靖的要点。而且,林靖不光要负责出主意,还要苦苦求着皇上,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千秋万代,也为了太上皇的贤名,得去跟太上皇挑明这事情。于是,经过林靖的几经苦谏,皇上不得已之下,才只能应允了。
这,才是林靖扮演的关键角色。
林靖明白,这会儿,她算是摆脱了陷阱绳套什么的了,皇上这会儿心里高兴着呢。只是,她也明白,在皇上心中,自己算是个得力之人,可也算是刻薄算计之人,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大概,还有更不堪的评语,反正就是能用的,却又道德素养不高的人之类的。这些,她不在乎,只是,她还想要为自己贴上另一个性格标注,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金铮,以及他们的日后……
林靖又一叩首,道:“臣做了件错事,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这会儿心情正好着呢,虽说这回是遭了如此恶侮辱,可总算是解决了心腹大患,哪怕日后……
正琢磨着呢,听林靖又在那儿说话了,也没放在心上,顺嘴道:“免了。你又做了什么?”
林靖才没有把皇帝的这个“免了”放在心上,她做的这事,皇帝肯定是要生气的,就算说了免了,日后有的是地方找补回来。这些,当初做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只是,她还是这样做了。有些事情,可以算计,可有些事情,不能,她逃不过自己的心。
昨日晚上,在想明白了王夫人可能在那尊佛像上动了手脚后,林靖并未就此停下来,一个更深的为什么,就盘旋在她脑中。
当最后的思绪被梳理清楚,林靖并没有想清楚问题的轻松,接踵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悲哀。
在这个世界里,林靖的知交好友并不多,而像白瑞这样算的一起长大的,陪伴她甚至是见证她如何一步步走至如今的,就那么一个。只是,最后,却成了这样。
此时,林靖跪在皇帝跟前,恭谨地回到:“才刚臣禀皇上,臣识得那人出身烟花之地。那妇人,正是数年前扬州琼花观杨家的头牌花娘,而今,臣好友的小妾。臣之好友,在京中开了个药铺,宁氏百草堂,还上了内供名簿。”
“哦,林爱卿无需自责。”皇上还以为林靖是要为自己开脱,顺势就赏了个果子。
林靖并没有停止,继续道:“臣之好友,现名宁瑞宁定文。其实,他该姓白,当年臣扬州之旧时,原扬州乡绅白家五爷,当年白家灭族,他脱身了。前段时候,臣才有跟他重见,方知他改姓,还开了这么家药铺子。”
林靖这路道来,皇帝倒是没有出声。扬州之事,皇帝怎么能不知道呢,当年,他也在扬州,也是在那儿第一次见到林靖,还给此子一“狡”字评,如今看来,他确实没有看错。
只是因为有了当年,才有了皇帝的登基,所以这回他没有轻易开口,估摸着林靖的意思,是不是见着当年逃脱之人却没有检举,这才是林靖所说的错事。还有,是不是那白瑞因当年,这才存下这不臣之心,谋划了这样雷同谋逆的事情?
皇帝的脑洞开得挺大的,林靖却不管这些,一径儿说下去,“臣今日进宫之前,曾去质问过白瑞,也明白告诉他,臣将即刻恳求面圣,将一切坦陈于圣驾之前。”说到这儿,林靖才停了下来。
嘭!皇帝抄起身边的一白玉如意就朝林靖砸了过来。这回,可不同于才刚的迎枕,皇上可是真的生气了。林靖这话什么意思?其实,她明白地告诉了皇帝,她给白瑞通风报信了,她要放跑了白瑞。皇帝怎么会不生气?
林靖当然知道皇帝这回是真生气,昨日她就知道,只是她还是这么干了。
今日一早,林靖就带着诸多人手去了百草堂。她猜测白汪二人对自己不利,自然首要是要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的。
白瑞汪修并不知道宫内之事,倒是还开门做生意呢,见林靖来了,遂明白林靖那日拂袖而去就算是撕破脸了,但还是存着糊弄林靖的心思。
林靖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了当就说起了她的推测。
从头到尾,白汪就意在林靖。一开始,汪修百草堂借故搭上内务府,就是意指内宫。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荣国府就给了机会。比起周吴两家,贾氏是最好的人选,这是林靖嫡母之族。于是,林靖特有的万年沉香也出场了。不管这沉香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只这物稀罕,王夫人不敢不信。再等皇上坏了身子,摸查下来,林府贾府,逃得了哪个?
林靖说的干脆,汪修还想着摇头抵赖,白瑞却长叹一声,道:“正如你所说的。却不想你机敏如斯,疑心甚重,一点儿空子都不留,也是你运气好,那贾家这点儿小事都干不好。”说着,冷笑了一声,道:“这贾家,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还能被你知道那方子。”说着,不由长叹一声,“有时候,不得不说这个运气。那贾家也是好运气,生得几个好女儿,噢,还有你那嫡母!”
林靖本以为还要费上些口舌,却不知白瑞如此,一时倒失了语,顿了好一会儿,才诘问道:“你如此这般行事,你就不怕牵连?”
白瑞爽笑,“若计成,以有意算无意,我们定能事先离开的。”只是还是顿了顿,道:“不过,在我来说,还是更想在这儿看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就是个废人,活着死了,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你当初救我跟汪修一命,我们是真的感激。睿哥儿,我是真心喜欢的。所以,定会带着他离开。他也是我白瑞的儿子,日后,他可是要给白家传嗣的,当然,也少不了跟你姓的。你放心,就算我日后有个不测,这还有汪修呢,他可是认了睿哥儿是我义子的。”
一时间,林靖瞪着白瑞,无以言语,喘了好大一口气,才道了声谢谢。而白瑞还真笑着说不客气。
林靖不想再这上面多说了,她也不是来求证的,只是离开前,还是要把该说的都说了,“荣国府的运气,我看也不怎么样。皇上,病了,估摸着也已经知道了。我即刻就要进宫面圣了。你,你们,快走吧。此生,大概再不相见了。”
林靖说完就要走,她不相信,顶着这样的罪名,这白瑞汪修日后还能再算计她,她也不相信,她如今这样还放过白瑞汪修,这两人日后还会算计她。她,虽然心冷事故,只是,偶尔,还想有着那份天真。
只是,这世界上,偶尔还是会好人有好报的,白瑞也不是那种全无道义的。所以,林靖又从他们那里验证了原本的一点儿猜想。
此刻,在皇帝跟前,林靖伏着身子,细听着皇上的粗喘慢慢的缓了下来,才再次开口,一点一滴的交代着白瑞跟自己过往的情谊。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地上的金砖,还有了几滴可疑的水滴。
这些,当然是林靖刻意为之的。她在皇帝跟前坦白放走了白瑞,又如此这般,就是要让皇帝知道,刻薄算计,那是有针对的,其实她是个重情之人。对一个旧时好友就这样,那她一心效忠的皇上呢?那应该更有甚之了!
不过,林靖的这些叙说,并没有说林白两家的恩怨,也没有说那时也是林靖刻意放跑了那两人。不然,让皇帝知道林府这罪魁,那还了得?
而后,林靖就把白瑞今天跟她坦白的话,抛了一点儿出来。
白汪当年逃脱,流落到了西北,巧合中投于西宁王妃娘家哥哥那里。这回进京,一来是白汪想要报仇,也是那婉儿姑娘的父亲要布置京中人手。自然,白汪二人为取信于人,也没对那人也没瞒着出身。不过,想来那人并没把什么事都告诉妹妹。
来了京中,这两人才知道如此之巧,林靖竟然是跟金铮混作一处的。
至于姓了宁姓,还跟百草堂拉上关系,是那人想要跟金铮拉近关系,还是什么其它歹毒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那位婉儿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白瑞在说这个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个想头,还劝林靖别再跟金铮厮混了,因为此次计策的开头,还是那位婉儿姑娘启的头。她,也要让林靖不得好下场,更要让金铮求她!
试想,若林靖被卷入了这样的事情,而那药方出自百草堂,就算金铮说这事情跟自己无关,要洗干净,也是有点儿难度。那姑娘,就想着趁那药进了宫但还未揭发出来之前,以此感化金铮,让他跟她定了鸳盟。然后再让金铮在皇上跟前揭破这事情,以此有功于圣前,又算是跟林靖划清了。而她,将证明,那两人跟金铮并无任何关系,而是西宁王妃的人。如此,顺便也是把王妃之路也清理干净了。
婉儿姑娘想要当王妃,却又知道西宁王妃的不甘。她甚至怀疑,西宁王妃极力促成她跟金铮的事情,就是为了日后可以谋害了她而不惹人怀疑,要知道她是王妃的亲侄女。只是,金铮说的什么原配之子承袭,断了王妃的梦想,所以,王妃想来是先把侄女嫁给金铮,再谋了她的命,这样,何来原配之子的承袭?金铮自然会急,也会像皇上恳请,若皇上允准,那王妃之子也就有了盼头。
不得不说,这些女人的想法很毒,但也有些天真。林靖心中直叹,那婉儿怎么不想想,这皇上就是这么好糊弄的?若是知道这一些的根源在哪里,皇上会如何?
只是,林靖还是把那白汪二人投于王妃娘家、又听命于婉儿的事情说了。因为她明白,那二人顶着宁氏百草堂的身份,早晚牵到金铮身上,不如现在先自己陈之,好歹也算把金铮摘了出来。
只是林靖也只是这么一说,那些恶毒的谋算,她自然是不会说,想来那婉儿姑娘也不会那么傻呼呼的,反倒是有可能把事情推到那西宁王妃头上。
“臣,不敢说忠君无私,却也能为皇上肝脑涂地,所言于此,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林靖再次俯倒,静静等着皇帝说话。
暖阁内,半晌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皇上恨声道:“林靖,哼!竟然藏匿逃犯信息,你可知罪?”
“臣,知罪!”来了来了,林靖心说,就知道皇帝会找个由子,只是现在找,总比日后找要好。
“兵部郎中林靖,即日起,罚一年俸禄,拘其府内停职反省,不得有误!”
“臣,遵旨,谢万岁万万岁!”
“快滚快滚!”说着,皇帝把一块牌子又砸了过来。林靖捡起一看,原来是自己一等侍卫的腰牌。连着东西都还给自己,林靖这才放下大半的心,看来皇帝确实饶了她,只是不知又会怎么咬两口金铮来出气。
林靖正磕头告退,就听见外头小黄门禀报,西宁世子殿下求见。皇帝正气这呢,“让他滚进来!”
林靖出去,正跟金铮走了个当面,只是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声的说了句“百草堂,宁氏。”
林靖此翻行动,并没有跟沈淑金铮说过,说了,这两人定要阻拦的。只是,离开百草堂后,林靖曾分别修书给两人,给沈淑的,只是说了自己将要献计于皇上,还让沈淑万万不能插手,她是牵连在内的没有法子,可不能连沈淑也陷进去,万一林靖有个什么,还得拜托沈淑看顾着她家呢。
而给金铮的,却不敢多说,只说白汪两人是西宁王妃的人,并隐隐点了点并无兰州百草堂的任何事情。她知道金铮心急她,自己若是把那婉儿的事情说了,没准这家伙为了撇清林靖就要把事情全拉到他自己头上。这不就是傻了吗,也白费了林靖的苦心,索性,就不告诉他了,等回去后慢慢细说。
还得说,林靖还真了解金铮。这金铮得了信,竟然就赶到宫里来了。林靖还真庆幸自己没多对金铮说什么。
只是,林靖金铮这一匆匆一眼,再次重见,竟然是年底了,而此时,金铮已经是变了个身分了,林靖才明白,皇帝的报复,可不是就这一点两点的,所谓的圈禁,也不是就这“圈禁”二字这么简单的。
那日回府,林靖遵皇命暂停身上的差事,开始反省。只是,林靖不出府,可那些下人却无干的,而林靖也有的是好手下,外头的消息,倒是一点儿没露的传进来。
先是慧妃娘娘小产的事情宣布了,皇上为此相当痛惜,甚至病了。然后,就是贤德妃谋害圣嗣的事有所传闻,不过皇帝却并没有发什么圣令,而是不几日,贤德妃殁了。皇上还是下令以妃之仪操办贾妃身后之事,看起来好像又不像是贾妃犯了事情。只是,贾妃头七以后,荣宁二府问罪了。这一问,还沥沥拉拉好多罪名,什么包揽讼事,什么停妻再娶,等等等等,跟那书中说的倒还相差无几,就连王子腾的故去也差不多。然后判决,抄家,流放等等。
不过,幸好,这罪不及出嫁之女,迎春惜春二人倒是没什么牵连。惜春原本就跟东府撇干净,卫若兰也没看轻她,这会儿这两夫妻倒是伸手搭吧着了。而迎春自然是心软的,可她没大主意一切都听柳湘莲的。所以连襟两人商量着,并没有为那两府的人豁出一切走关系,可也没让贾赦贾珍死于流放,当然这会贾政也没逃过流放。
林靖估摸着,如此这般,皇上到底还是给太上皇留了体面,所以元春只是病逝,还以妃下葬,荣宁二府也没有全充作官奴。听得卫柳二人买了个小庄子安置这两府的人,让他们自食其力,林靖好笑了下,她可不相信这两府能甘于这样。不过,这卫柳也不是心软手软之人,林靖也放心。
而林靖因为禁闭家中,倒是少了很多麻烦。可她也是惹事不嫌多,让人买了金钏儿下来,一转手,送给了贾环,算是酬谢他的消息。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又会怎么干,林靖才不怕呢。
史老太君没有书上那么好福气,并没有在抄家前殁了,而是在山神庙羁押时故去的。因为这个,黛玉使人之前送饭送菜、之后操办丧事,林靖也没说什么,毕竟还要叫声外祖母呢。
只是,看上去,黛玉的命,好像又硬了些,并且,她还得服孝。
林靖心中却道正好,她自己出不得府,却让人去找了方鸥,倒要看看这人心意。
方鸥并没有推托就过来了,林靖说了荣国府的事情,又说了自己这遵旨反省,还说了黛玉身上的孝,然后就说要退亲。
方鸥摇头,坚决不肯,把婚事推迟到了黛玉出孝以后。林靖再三再四劝说,方鸥只是摇头,看上去,是铁了心思的。林靖长叹一声,算是考验过关了。哪怕这人城府深沉的做戏,只要他能一辈子做戏,倒也不错。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并不占林靖的时间,林靖看着是大大的悠闲了,却连金铮一面都见不上,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据消息,金铮现在是长期宿卫宫中。林靖听了这个,一会儿觉着是个好事,皇上应该还是重用信任他的,一会儿又疑神疑鬼的,金铮是不是被皇帝拘禁在宫内了?
直到一天,外头传来肯定的消息,皇后深喜身边陪伴的婉儿姑娘,向皇帝进言,把此女赐婚于西宁世子殿下,皇上允,京中俱是恭喜祝贺的。
林靖听了,先是放了心,进而,这心中又怪怪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明知道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是想到有那么个女子,会冠以金铮妻子的名分,林靖还是不那么坦然的。偏偏,除此之外,另外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林靖觉着有些煎熬,幸好还有睿哥儿时时陪着她。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在难受、自我开解中过去,林靖这才明白,大概皇帝这样惩罚她后面的某些用心。
只是,没多久,却又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看中的婉儿姑娘,得了急病,因怕拖累了西宁世子,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解除跟西宁世子的婚约。而金铮感念其深情,于是恳请皇上准其早日完婚。于是,才盏茶功夫,西宁世子就从新郎成了鳏夫。
不出一日,这事情就在京中传变了,人们当面没有不说西宁世子有情有信的,只是掉转头,估计没人不在心中说金铮无脑的。西宁世子当日所求的传承之说,大家都还记着呢,南安郡王也是因此没了传承,算是除了藩了。那些官场老到的,可不像西宁王妃那么天真,以为皇上会因西宁世子的什么话,在这上头收回成命。这下,就看西宁世子如何收场。想来,这西宁世子以后的续娶,也会掉了行情。
林靖得知后,虽不会唏嘘什么的,但还是静默了片刻。那些所谓深情之类的传言,自然是做戏了,只是想来金铮为了取信于皇上,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要知道,他原本是执意不肯说亲事的。不过,这事情过后,大概是会否极泰来了吧?
只是,对于婉儿姑娘,那时林靖隐隐猜到了她的结局了,林靖并没有什么可惜啊内疚啊什么的,她又不是滥好人,对于这样一个算计她的人也会惋惜,只不过像看着一株盛开的罂粟被拔除,虽有些觉得美丽花朵的不值,只是转眼就丢于脑后了,不再为这个再多花费什么思绪。
而当金铮再次出现在林靖跟前时,一年已经快走到了最后。林靖虽不出府,但还没忘记让人操办起来,日子虽然有些难熬,可也不能不过,正是要让自己好过快乐些。
看着金铮,林靖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金铮却顾不上别的,紧紧地把林靖扣在了怀中。
良久,林靖才知道,金铮这是领了皇命了,回西宁藩地,继任西宁郡王。至于最后是何手段如何继任,皇上却是不管的,哪怕德行有亏名声有损,也是金铮的事情。
隔日,林靖也接到了新的任命,成了兰州按察使。
皇帝的意思,林靖明白了,这既是配合金铮,也是监督金铮。按皇上的想头,金铮既要照应她,又要顾忌她。在皇上那儿,林靖是重情的人,却又是刻薄的人。所以金铮若要对不起林靖,林靖必先谋了他。而连个后代都没有的藩王,又何必争那天下?
只是,睿哥儿,现在还小,还能跟着林靖,可来日,怕是少不得要进京保受皇上的宠爱了。
但是,这,还有日子,说不定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眼前,算是阖家团圆过年了。
过年,是个好事。新年,自有新的好心情,新的好事,新的希望,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