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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的期望是让你考进东大,唯有这一点真太郎是不会忘的吧?”
绿间的瞳孔紧了紧,低下头应承道:“是。”
“那么初次见面的未花小姐?”妇人朝着未花甜甜一笑,
“您的志愿果然也是东大吧,哪个系呀,选好了吗?啊,虽然高一说这个有些早,不过未来职业要早些规划才有努力的方向喔。”
——别说东大了考大学这件事我想都没想过啊啊啊!!!
东京大学,这是哪里的新闻报纸上登载的词语么,至少未花不敢想,这个看上去就很高级的词汇会和自己的生活有一丝半点的联系。未花忽然地陷入无以名状的自卑和羞愧之中,与面前圣洁迷人如天使一般的女性相比,自己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而且是会被对方归类为不可燃垃圾的那种。
她低下头仔细观察着身上有没有恰当不合适的地方,却发现袖口有灰尘,鞋尖有泥土,领结缠作一团,到处都是破绽,想必是之前在击球中心慌忙中沾上的。于是马上拍拍袖口和皮鞋,将领结重新系好,抓了抓头发,整理好了一切后才重新看向绿间的母亲。
对上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少女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蹦来跳去耍猴一般的小动作有多么可笑。
“……对,对不起……”
少女下意识地就道歉了。赶在母亲说什么之前,绿间伸手将未花和母亲隔开,低声朝未花催促道:“够了,很难看。拉着板车快走。”
“是……对不起!我还是先走吧。阿,阿姨再见。”
未花觉得绿间所言甚是,至少把她从自惭形秽的地狱中解救出来了。她推着车把手低下头急匆匆地正要走,绿间夫人有些惊讶地掩着嘴:“啊啦真太郎,你竟然让女孩子一个人回去吗?母亲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么失礼的事情呢~”
她伸手戳了戳绿间的脸颊,半是嗔怒地表示:“不行喔!太晚了,怎么能让未花小姐一个人走夜路!”
“但是,母亲……”
绿间还想争辩什么,母亲却依然板着脸,他只好认命似的把书包递给她,回身夺过未花手中的车把。
“走吧。”
从未花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少女好像听到他长长的一声叹息。
朝绿间夫人行了个礼,未花快步追上了绿间,直到绿间家门口的一点点灯光再也看不见,她才放心地原形毕露,跳进车斗。
“说说吧,现在我的问题变得更多了呢,绿间同学。他们叫我骗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家的奇怪氛围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居然放着十五岁的女生一个人走夜路,请问绿间真太郎同学你还是人吗?”
“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那么多。”
绿间一句话把她噎了回去。然后想了想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太无情,补了一句:“回去之后赶紧睡觉。”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化学补习的事儿别想了。”
“啥!!??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听到补习化为泡影,未花反应超大,站在车斗里拽住绿间的后领:“只有化学补习被拒绝的原因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她揪住男生的领子使他不能呼吸,绿间没有办法,只好把板车停到路边,按住未花的手慢慢掰开。
“……和你解释到什么程度你才能听懂呢。唉,你这笨蛋。”
绿间抬起头,看着高悬于夜空的明月,沉吟了一阵,缓缓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从结论来说,你我应该是受到了诅咒,只要我在旁边你就能打出全垒打。如果在行进路上存在着幸运物的话,则会正中——也就是为什么开学之初,每天我走近学校附近就会被你打坏幸运物。以你的能力,接住连续十发地狱变化球并打出全垒打是根本不可能的。无论你是否对诅咒知情,你都作弊了,所以我可以拒绝帮你补习化学。”
不愧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除了和晨间占卜有关的事情上稍微脱线了些,绿间真太郎大体上还是个标准意义上的精英,给未花的说明尽量地省略却易懂。
“哦,原来如此……得到绿间同学的亲自解说,我也就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简而言之就是,因为怕麻烦,不惜想出扯淡的理由来搪塞我吧?”见到绿间家人之后,未花反而不生气了,一切想不通的事情似乎都能想通。“优等生真的是很忙的哎,父母的殷切期望可是东京大学呢,平日里的空闲时间都要去上私塾班的吧,哪有时间给我这样的学渣补习啊——好了好了我理解我理解。”
“我不是……”绿间还想为自己解释几句,未花伸手要他打住:“行了行了我虽然是笨蛋,大人的脸色可是会看的,托了那该死工作的福。嗯……大人看得紧那也就没办法啦,大不了我自己努力学学,最糟的结果无非就是留级嘛。绿间同学,我就不打扰你啦,为了东大你可要加油学习,要是以后考不上东大我可第一个饶不了你喔!”
逞强说着自嘲的话,上神未花从车斗跳下,拎起书包和球棒摆摆手背对着绿间走远了。
——这样啊。绿间也有他的难处啊。
少女凉凉地叹了口气,背影像是找不到主人的小狗。
“等一下。你等一下!”
忽然肩膀被抓住。身体猛然转了一百八十度。绿间真太郎焦急的面孔闯入视线。翠绿色的发丝松松垂下,几乎扫过未花的额头。
“为什么你擅自跑来求我补习,又擅自表示算了不需要了,为什么一切都是你决定的!”
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对于信奉晨间占卜、习惯提前避免不幸、把一切变数握在手中的绿间真太郎来说,非常难受。而且上神未花并不是会顺着绿间意志而行事的类型,早在几个月前高尾就清楚地提醒过他。
以为所有人都会因为承认绿间的实力而容忍他的怪癖,不在意他的冷漠,无论何时都愿意跟随,就大错特错了。
“诶……为什么?嗯,为什么呢……可能,因为我是射手座的?”
少女被他没头没脑的提问彻底问住,尴尬地耍了个俏皮。
原来如此,上神未花绝不会吃他这套,她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连射标地点都变幻莫测的箭矢。
“哈啊,我知道了。我教你。”
最终,绿间放开了钳制,后退几步撑住额头。
“哇!?真的!?你愿意教我了!?”
少女被突然而至的幸福冲昏了头脑,退化成了三岁小孩原地转圈蹦高:“哇啊,哇啊,上帝你果然没有抛弃我!我还是被您所眷顾的!我的化学有救了!”
“吵死了闭嘴。”
“我不!就算把四周人家的居民全都吵醒我也要高声欢呼!太棒啦!绿间真太郎愿意给我补习化学啦!!”
少女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大声倾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真是令人羡慕的笨蛋啊。
绿间靠在板车旁。
上神未花的箭矢,正如她击中的全垒打一样,没有阻挡,也不会被任何障碍物所阻挡,能够飞得无限高,无限远,划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漂亮的抛物线。
令人羡慕的抛物线。
他垂下眼睛。
“……抛物线啊。”
对绿间真太郎来说,抛物线是对着篮筐的,无论站在球场的哪一点,只要出手球就必须落进篮筐。无论是怎样的抛物线,最后都要以入篮作为结束。重复着苦痛与汗水的无休止训练,为的只是确保他手中的三分球抛物线能够永远准确无误地指向篮筐。
就好像绿间已经被父母决定的人生一般。无论做些什么都好,无论爱好有多少都无所谓,最后一定要考上东京大学,一定要和父亲一样成为医生。早就已经定下的人生目标,绿间付出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为了终有一天能按照决定好的目标前进到既定的位置罢了。
绿间真太郎从来没有想过反抗。从小接受的高等教育令他保持着充分的理智,明晰的头脑无论分析多少次都会告诉自己,做医生没什么不好,是他最好的选择。
所以绿间从来不恨任何人,是他自己决定了遵从父母规定的道路,连打篮球的契机都只是学习之余的放松。如果说除了做医生之外还有别的什么选择的话,当职业篮球运动员?
可笑。
他无数次否定自己瞬间闪过的这个想法。虽然也很喜欢篮球,但光是罗列在一起就知道篮球是决不可能选择的错误分支。
因为父亲和母亲都期望着自己成为医生,并不想辜负他们的期望。
作为长子,绝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羡慕着上神未花的抛物线。
从最初到最后,都真心实意地羡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