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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吴尚荣还要上班。
吴彦明陪姥爷出去了,昨天裁好了红纸,今天请人写对联去。场院东边住着一个孔先生,从小年开始就帮邻居们写对联,街坊们为了答谢,多多少少给孔先生拿点儿东西意思意思。就算什么也不给,孔先生也乐意为大伙执笔。
吴彦章和吴彦军打扫屋子,清理烟筒。
范伯在院子里晒太阳,范婶晾衣服。
范婶走进吴家院子,隔窗看了看吴四丫,四丫正醒着,两只小胳膊动来动去。
“进来吧。”姥姥笑着招呼范婶。
范婶摇摇头,“还有活儿没干完呢,看看丫头我就走了。”
“进来坐会儿吧。”张丽娥道。
“不了不了。”范婶道:“我过去了。”
吴家俩兄弟正跟烟筒较劲呢,弄得满脸黑。
范婶笑,“行,都指望上了,长大了,什么活儿都会干了。”
人都爱听表扬话,兄弟俩听了这话,干得更来劲儿了。
范婶笑呵呵地走了。
院门铃铛声响。
吴彦军冲到门口,“姥爷回来了?”
“你姥爷没回来,你姨来了。”梅子说着进了院子。
梅子把背上的口袋掷在地上。
吴彦军看了看口袋,里面有东西在动,“姨,这是什么呀?”
“大公鸡。”梅子走到窗前,冲着屋里喊:“大姨,姐,我妈让我送只公鸡来给你们过年。”
“快进来,快进来。”姥姥忙招手。
梅子先在院里拍了拍身上的灰,把鞋底上的泥擦了擦,进了屋。
姥姥从窗边挪到了炕边,招呼梅子来炕上坐。
梅子没上炕,找了个凳子坐下,“我就坐这儿吧,身上都是土。”
“在家干活呢?”张丽娥问。
“啊,帮我妈收拾收拾屋子和院子,我那两个兄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也指不上,这都到年三十了,他们也没说帮我妈把家里拾掇拾掇,唉,不说他们了,说起他们就一肚子气。”梅子顺了顺气,道:“我妈让我送只大公鸡过来,过年了,给你们吃的。”
“不用给大姨送过来,留着你们过年吃吧。”姥姥道。
“我二姨身体怎么样?”张丽娥问。
“还那样,就是一到冬天就喘得厉害。”
“等过了年,再找个大夫好好儿看看。”
“唉,过了年再说吧。”
“梅子,听大姨的,把鸡拿回去吧,你们一家人吃吧,不用给大姨。”姥姥道。
“我妈那儿一共三只公鸡,她那儿杀一只过年吃,给了我家一只,给大姨这儿一只。”
“你拿回去吧。”姥姥说:“你家里也那么多人呢。”
“不给他们几个兔崽子吃那么多肉,给他们吃了都浪费了。”梅子粗声粗气道。
“你拿回去,听话,大姨不要。”
“哎呀,别管了别管了,我姨夫出去了?”
“啊,找人写对联去了。”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也该走了。我妈那儿的对联还没贴呢,我得走了,中午之前得给我妈贴好对联呢。我走了。”
梅子站起来出门。
姥姥和张丽娥下炕相送。
“都别出来,都别出来。”梅子赶紧关门出去。
院子里,吴彦章和吴彦军正在把清理完毕的烟筒装插到一起,弄了半天也没弄好。
梅子看着两个外甥的大黑脸,呵呵一笑,“放下吧,我来。”
梅子一手一截烟筒,两秒钟搞定。
“姨,你可真厉害呀。”吴彦章道:“我们俩弄了这半天都没弄好,你一出手,好了!”
梅子笑笑,“你们手上没劲儿。”
“我们没劲儿?”吴彦章有点儿不服气,“我有劲儿,我都十四岁了,明天就十五了。”
“你们都是拿笔竿子的手,哪儿干得了粗活儿?行了,我走了,给你二姨姥姥贴对联去了。”
梅子匆忙的身影闪出了院门。
吴彦军瞅着地上那只口袋,“哥,我想打开袋子看看。”
“你先跟我把烟筒装回屋里。”
“哎。”
吴彦章和吴彦军把烟筒安装好,把炉子重新点燃。
张丽娥看看儿子们的劳动成果,“嗯,不错。以后这活儿就交你们俩了。”
“好嘞。”吴彦军是个爱干活的,脏活儿累活儿都不怕。
张丽娥瞧着儿子们一脸的黑,“快洗洗吧,那脸比张飞还黑呢。”
“那我不洗了,我要让姥爷看看,家里来了个张飞。”吴彦军笑。
“张飞没有,黑煤球倒是有两个。”张丽娥笑道。
哥俩换了两盆水,才把脸和手洗净。
“妈,那只大公鸡……”吴彦军道:“准备怎么吃?”
“等你爸和姥爷回来再说吧。”
“我跟我二哥试试杀鸡,怎么样?”吴彦军越发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了。
“你们俩呀?”张丽娥摇摇头,“不行,还是等你爸回来再说吧。”
“三儿你要杀鸡自己杀,我干不了这活儿。”吴彦军道。
“我自己,试试?”吴彦军问亲妈。
“哦,行啊,这样,你先去把大公鸡从袋子里拿出来。”张丽娥笑。
吴彦军一听亲妈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他了,兴奋地冲出院子,把尼龙口袋解开。
公鸡真不小,吴彦军把公鸡从口袋里拖出来,公鸡两只脚也被绳子系得死死的。吴彦军帮公鸡松绑,解了半天绳子也没解开。
吴彦军在院子转了一圈,找到剪刀,用剪刀剪开了绑缚在大公鸡双脚上的绳索。
这一解绑不要紧,大公鸡重获自由,在院子扑腾起来。
吴彦军再试图抓住大公鸡可就难了。
大公鸡双眼圆睁,扇动双翅朝吴彦军突袭而来。
吴彦军“妈呀”一声跑开。
吴彦章站在屋里烤火,笑嘻嘻地欣赏着院子里三儿和大公鸡的好戏。
大公鸡不但没感激吴彦军给它松了绑,反倒像见了仇人一样玩命追着吴彦军跑。
姥姥和张丽娥从窗户里看着,都替三儿捏把汗。
范伯正要拎着马扎进屋,看见了院子里飞腾的公鸡和飞奔的三儿,他停下了脚步乐了,“呵呵,看看三儿和大公鸡谁跑得更快。”
“这个三儿。”范婶指间夹着一支烟,走近吴家院子。
“三儿这是干吗呢?”
“范婶,这公鸡不放过我啊。”
范婶哈哈笑,从窗台上的碗里抓了几粒玉米,气定神闲地朝着公鸡走过去,“咕咕咕”。大公鸡看向发出声音的人。范婶将玉米撒在地上,大公鸡跑过来在地上啄起来。范婶抄起一只竹筐把公鸡罩住,“三儿,找块儿砖头压着。”
吴彦军从墙根底抱过来五块砖,把公鸡牢牢压在了五行山底,“这回你老实了吧。”
范婶笑笑,吐出一口烟圈。
张丽娥看着这场风波停歇了,跟姥姥道:“就这,他还想杀鸡呢。”
姥姥只笑未语。
吴彦军得意地望着被困住的大公鸡,“哼,让你再凶,凶不了了吧?晚上就把你炖了吃了。”
范婶笑,“哎,对了,我们晚上也吃鸡,范伯爱吃烧鸡公,你问问姥姥,要是想尝尝南方吃法,可以让范伯给写个菜谱。行了,我回屋了。”
范婶走了。
吴彦军冲进屋。
吴彦章笑嘻嘻地问:“公鸡杀好了?”
“什么呀?它差点儿把我给杀了。”吴彦军道:“范婶说什么烧鸡公。”
吴彦章直摇摇,“不吃不吃,辣死了,咱家人都吃不了那么辣的。”
“哦。”
“你忘了,去年八月十五,范婶给送过来一碗烧鸡公,辣死了。辣得我都流眼泪了,最后喝了一壶水才缓过来。”
“我怎么没吃过?”
“你吃了,你忘了吧?你这猪脑子。”
“真的吗?”
“啊。”
院门铃铛响。
吴彦军蹿出去看,“姥爷回来了。”
吴彦章也迎出来。
“准备浆糊吧,中午之前得把对联贴好,别误了时辰。”姥姥道。
“误不了,马上就行动。”张丽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