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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院长便通知林邀已经找到了可以接收乐祥辉的私立医院。
林邀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向麦卡龙警长汇报了一下转院的事,顺带一提地说乐祥辉的护照找到了,希望警方那边别总想着把他送回国,病人需要静养。
虽然麦卡龙警长连连回复“好好好”,但林邀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他气得咬牙切齿。
转院的救护车是从私立医院派来接送的,将乐祥辉送上救护车,林邀则骑着边三轮紧随其后,趁着月色来到了接收乐祥辉的卡米迪亚私立医院。
一进大厅就能发现M国私立医院和公立医院的差别。
这里清净,大楼和设备都是崭新的,没有拥挤的楼道,入住的病患也大多是有钱人。
办理好转院接收手续,将乐祥辉安置好之后,林邀发现自己买的日用品好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这里全都有。
秉着不浪费的想法,林邀还是将带过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在使用时能拿得到的地方。
忙活完之后,林邀看了下时间,快零点了。
奔波了一天,林邀身上又黏又腻,病房的卫生间里有淋浴,但林邀没带换洗的衣服。
想了想,还是忍一忍,明天一早回旅馆换洗。
从离开卡努市市医院,林邀就发现乐祥辉的情绪并不是很高,一直都没吭声,一个人躺在那边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林邀也没好打搅他,有些事必须要靠他自己想通才行。
将医院的折叠扶手椅坐垫下方的卡扣取下,拉出坐垫将座椅靠背放平,一张简易陪护床就出现在眼前。
林邀打了个呵欠,也没考虑跟乐祥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不会太孟浪,就这么躺在陪护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对比林邀的轻松,乐祥辉却仿佛如坐针毡。
他没想到林邀就这么直接睡在这里了。
可叫林邀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深夜里独自回旅馆,乐祥辉怎么也放不下这个心来。
再说,他也没资格赶林邀走,他的医药费是林邀垫付的,他能住这么好的医院也是林邀安排的,林邀帮了他太多太多。
乐祥辉叹了口气。
林邀能这么热心肠,不过是出于道义和同胞爱,他能得到她的帮助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这一夜,乐祥辉睡的并不踏实,总会有光怪陆离的梦境伴随着头痛侵袭着他。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爬上天顶。
乐祥辉醒来第一眼就去找一旁陪护床上的身影,然而放在那里的已是一把折叠好的扶手椅,哪儿还有什么人。
乐祥辉一脸的恍惚,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梦境,他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直到听到脚步声,他才欣喜地朝门口望去。
然而进来的不是林邀,是护士,是来例行查房的。
私立医院住的大多是本地有钱人和来求医的外国人,所以卡米迪亚私立医院的护士都会使用Y国语。
问了几个关于乐祥辉身体状况的常规问题之后,护士便离开了,而乐祥辉则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沉默。
从昨天发现自己进了医院开始,乐祥辉只要从睡眠或昏迷中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用视线搜寻林邀的身影。
在确定林邀并不在身旁之后,他便一直盯着天花板发呆。
时而想想过去,时而反思自己,但绝不轻易妄想未来,仿佛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人生的最后一天。
忽然,眼前的天花板被一个保温饭盒给遮挡,乐祥辉侧着脸看过去,被女孩灿烂的笑容晃了眼。
“勒先生,醒了?饿不饿,我带了吃的。”
林邀笑着打开保温盒,将病床桌搭好,把饭盒放了上去。
这保温盒是她特意找旅店老板克鲁借的,里面盛的米粥还飘着热气。
乐祥辉并没有胃口,但林邀为他带的食物,他拒绝不了。
从床上坐起,拿起保温盒里的汤匙,一勺一勺将米粥送进了嘴里。
林邀就坐在一旁看着男人动作优雅地喝着米粥,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乐祥辉吃东西了,上次在小饭馆时林邀就发现了,这个男人就算吃一块馅饼都能吃出在高档餐厅馔玉炊珠的高雅矜贵范来。
他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执着汤匙,背挺得笔直,薄唇微张,将米粥送入口中。
他轻抿着汤匙,握住匙柄轻轻抽出匙勺,细细咀嚼之后再缓缓咽下,喉结上下滑动,说不出的撩人。
乐祥辉吃的很专注,所以没发觉一旁注视着他的林邀此时正双眼含光。
林邀纳闷自己准备的明明就是一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瘦肉素菜米粥,怎么这男人就吃出一种在品尝珍馐佳肴的错觉呢?
而且,人比食物更加秀色可餐。
她赶紧偏移了目光,有些尴尬地环视了四周,又觉得坐不住,起身在病房里走了走,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乐祥辉是实在没胃口,米粥喝了一半,已经咽不下了。
剩下不吃就是浪费,乐祥辉又不想辜负林邀的一片心意,只能拿着汤匙缓缓搅动着米粥。
见乐祥辉又在发呆,林邀以为他在想事情,变好奇开口:“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走神,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进病房前她就在病房门口观察了很久,乐祥辉一直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她走近了他都没有发觉。
乐祥辉被林邀突然的提问惊了一下,抬起头和女孩对视:“你就不担心被我牵连上霉运吗?”
原来就只是在思考这个吗?
林邀嗤笑了一声,坐回病床边:“勒先生,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把扫把星的锅往自己背上甩,你这种行为,明显跟常理相悖啊。”
正常人的套路不应该是甩锅给别人吗,他却抢着去背锅是什么理呢?
乐祥辉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想解释了。
他很清楚有些事就算解释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他只希望不要牵连到林邀,这是他最大的心愿。
看着男人脸上的神色又回复到当初在警局相见时的死寂,林邀很是气闷。
怎么又是这个样子了?他又在想要寻死了吗?
林邀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拿出了背包里的平板电脑。
“这是金吉娅,一个出生时就没有四肢的T国女孩。她的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就因为受不住压力偷偷跑了,她的父亲在她四岁时抑郁自杀。成为孤儿后,她四处辗转了七八家孤儿院,因为天生残疾,没有人愿意收养她,她遭遇了世上各种歧视、侮辱和欺凌。但她却从未被生活打倒过,积极乐观地对待每一天。她现在是一名绘画老师,把自己的阳光通过画笔传递给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林邀将平板电脑递到乐祥辉的面前,屏幕上一个没有四肢的棕皮肤女孩正衔着一支画笔朝着这边微笑。她的身边围满了嬉笑打闹的小孩,整张照片里洋溢的全是幸福与快乐。
林邀又滑动屏幕,后面都是这个残疾女孩积极面对生活的画面。
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一样,会化妆,会打扮,还邂逅了属于自己的爱情,笑容里全是甜蜜与美满。
然后,林邀又将屏幕翻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照片上:“他是格格里,出生在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严重的通货膨胀以及高死亡率充斥在他的生活四周。每天都会听到有人逝去的消息,但格格里却依然坚强的面对每一天。他工作一天所赚的钱,可能还不够我们买一颗糖,在一个平均年龄不到40岁的国家,他努力奋斗活到了现在,而且还供养着两个孩子。”
照片上黝黑皮肤的男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两个同样黑皮肤的孩子立在他两旁,也是咧着嘴大笑。
他们穿着朴素却很有当地民族氛围的服装,好像在进行什么庆典。
林邀向乐祥辉讲述她在记录世界各国时所遇到的每一个励志而激励人心的故事,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放映着那些人最真实而纯粹的画面。
他们每一个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但在每一张照片上却能感觉到他们积极向上努力奋斗的一面。
“勒先生,你有手有脚,脑子也没坏,身体也很正常,和他们比起来你的条件要比他们好了不止十几二十倍,他们都从未想过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为什么你就不能呢?”
乐祥辉看着林邀气闷的小脸,心里说不出的震惊。
她这是在劝诫他吗?
看着女孩因为气血上涌而有些泛红的脸颊,以及略带愠色的空灵水眸,乐祥辉顿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整颗心被一股暖流所包裹,带着与以往不同的悸动,狂野而克制。
“勒先生,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应该要怎么摆脱困境,而不是在困境里伤春悲秋。我说过,请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不要让我觉得我是在白费力气!”
当时,在林邀知道乐祥辉有可能是从楼上摔下来时,她最先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又自杀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旅馆直接奔到了医院,凌晨深夜,人们都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却悬着一颗心,脑海里全是乐祥辉跳楼的画面。
直到她到了医院,听到乐祥辉是被东西砸中,并不是坠楼,她才顿时松下一口气。
这个男人有过跳河自杀的“前科”,她真的不太确定他不会再次自我了结。
“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再想着自杀的事,我可跟你没完!”
林邀咬了咬唇,感觉这话说出口实在是臊人。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怎能收得回去呢,只好默默祈祷乐祥辉不要想歪。
“我没想过要自杀。”回答林邀的却是乐祥辉一脸古怪的复杂表情,“而且我也从来没自杀过,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自杀?骗谁呢!难道她那天从河里捞起来的是鬼不成?
“你都跳河自尽了,还说没想过自杀?”
乐祥辉听到林邀这句话,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依旧是那神情复杂的古怪表情:“我当时坐在木桥扶手上只是想看看河水和远处的风景。不料不知是不是奔波太久加上没有进食,一时头晕眼花,就栽进了河里……”
病房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林邀的脸在听到乐祥辉的解释时一下子僵住了。
看水?看风景?您大清早的做啥不好,要去坐在木桥扶手上?
乐祥辉尴尬地挠了挠眉弓,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天方夜谭,继续解释:“当时我从那个小镇边缘的荒地一路走到人群聚集的城镇,语言不通,身无分文,恰巧路过那座木桥,鬼使神差地就坐到了木桥扶手上。原本只是想歇歇,等休息够了就继续出发。哪知道刚想要收回腿,就头晕眼花,支撑身体的手也没了力气,然后……然后的你都知道了。”
乐祥辉确实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当时要坐上木桥扶手,但他能确定自己是没有要自杀轻生的念头的。
林邀深吸了口气,压住了体内的暴躁因子,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她再追究这些好像完全没有意义。
既然这个男人从未想过要自杀,那她也就没必要整日提心吊胆害怕他想不开了。
“那,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你再有一丝自杀的念头,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林邀脸颊泛起了红霞,觉得有些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这米粥你不喝了吗?饱了?”
乐祥辉看了眼病床桌上的保温盒,立面的瘦肉素菜粥已经被他搅成了一碗绿绿的米糊,顿时将人的食欲逼退到了零点。
见乐祥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林邀窃喜地将保温盒上盛着米糊的套碗拿了下来,将保温盒底部的食物展示了出来。
这是一个双层保温盒,将上层的套碗拿开的话,下面也可以盛放食物。
乐祥辉有些疑惑地用汤匙舀起保温盒里的食物,看见是一小块油炸的金黄色肉块。
肉块上裹着酱汁,显得晶莹透亮,带着酸酸甜甜的香气,顿时让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增。
“糖醋里脊?”乐祥辉看着林邀,似是在询问自己是否猜对。
“对,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因为在M国,很多材料都是临时替代的,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做好的。”
林邀点着头,脸上洋溢着自信,这可是她有史以来做的完成度最高最好的一盘菜了。
“你做的?”乐祥辉有些不敢置信,立马迫不及待地将糖醋里脊送进嘴里,脸上的表情也随着细细咀嚼而变得多姿多彩。
“怎、怎么样?”林邀从乐祥辉的表情上无法确定他的评价,心里有些忐忑。
第一次做东西给别人吃,总担心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醋放多了,有些酸,面衣裹得太厚……油温可能没控制好,导致口感有些硬……”乐祥辉客观地评论着这碗糖醋里脊,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的女人在听到他一句句评价之后,脸色黑得像锅底。
不好吃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委婉一点不行吗?简直就像在公开处刑一样,她不要面子的呀?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我从别人那吃到的,最好吃的糖醋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