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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萧宁琅换了一身布衣,虽然粗制但也掩盖不住他的光华。今天他的面色仍然苍白,但眼里却是笑意满满,他想永远留在这里,恬淡而温暖。
他伤还没完全好,颜婉让他在床上坐着,少年趴在门边怯怯地看着他。
萧宁琅招招手唤他过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叫老大。”
“就叫老大?你家爹娘呢?”
“爹娘去打鱼,没回来。”
萧宁琅知道大概是遇上风雨了,想来这少年也怪可怜的,父母早亡,留下他照顾妹妹们,再抬眼看屋内摆设,皆是陈旧,当下便叹了口气,微笑的跟他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老大说:“哥哥,昨天姐姐给我的金钗子换来的碎银子还剩下这么多!你拿着吧!”他怀里揣着个荷包,那荷包是绸缎面,金丝线,做工极为精巧,想来是大户人家的物件。
萧宁琅拿过,反复仔细看了看,对他说:“这是你和谁换的?”语气里有些严肃,不由自主地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老大被他吓得抖了一抖,声音也低了些:“隔壁的夫子。他经常接济我们。”
萧宁琅脸色变了变,心里几番计较,终于还是对他说:“去把姐姐叫来!”老大急忙去了。
颜婉正晒着老大前几天打回来的海紫菜,她穿着渔家衣服,长发用一根布条和藤条别着,皮肤白皙而细腻,在阳光下显得健康红润,口中唱着这里流传的小调。
“姐姐!姐姐!”
颜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远远跑来的老大。那孩子虽然和宁珏差不了多少,但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十分瘦小。昨天老大对她说让他们再留几天,颜婉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善良的。
“怎么了?慢点说。”
老大大口大口喘着气:“哥哥……哥哥……叫你!”
颜婉把竹盘交给他以后,就去看了萧宁琅,却见他艰难支撑,下地行走,她脸上立马带上了些愠色,上前搀扶着他,嘴里抱怨道:“伤还没好切莫走动。你怎么就不听我话?”
若换了平时,萧宁琅一定会心有欢喜,但现在时况危急,他眉头紧锁,对她说:“婉儿,这里留不得了。”
“为何?”
“你看,”萧宁琅拿出那荷包,“你看那暗纹。”
颜婉接过,仔细看了看。这荷包绣法独特,但留心的话,可以看出虽然表面精妙绝伦,但里面还暗藏乾坤。
“这……你会不会太过谨慎?万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图案呢?”
萧宁琅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对上她的眼睛:“我那日在他们的刀上也见过这样的图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我现在只有两人,势单力薄,碰上他们万万不是对手。”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颜婉目泛泪光,看的萧宁琅心中纠结。他抬手擦去她的泪水,柔声说道:“傻孩子,我十六岁去北疆,和柔然打的时候,我身中三箭,不也没死吗?”
颜婉哭的更厉害了:“你怎么总是受伤?”萧宁琅被她哭的手足无措,目光却更加温柔,她如此坚强倔强,能让她流泪的定是放在心上的人吧!他轻轻的把她抱住,对她说:“你没事就好了。”
颜婉担心他的伤势,堪堪止住哭声,抬头看他:“真的要走吗?去哪儿?”
“我看老大的口音面容和这里的摆设,猜测这里是贺州,是也不是?”
颜婉破涕而笑:“正是!”今天老大跟她说了,这里是贺州平阳。
萧宁琅见她笑颜如花,心中欣喜,语气也轻快了许多:“我们大概是被水带到了贺州,如今若是贸然回安京恐怕平生变故,刺客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只怕是也想到了,一面追杀我们,一面在路上设有埋伏,只等我们落入陷阱,”
他顿了顿,又说:“而宁玖在不算太远的青州,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一个月能赶到,在这期间我写信给叔寅,让他暂代大权,追查逆贼,处理朝局,等到那时我们再回去也不迟。”
其实萧宁琅心中另有打算。本来从贺州到青州只需要经过渝州,雍州两州,半个月的路程他说成了一个月,有伤在身不假,但想和颜婉清净地在一起才是真的。
颜婉听他早有打算,也没有多想,不再反对,收拾东西去了。
他眼眸暗了暗,走到外面透气,又看见了正在劈柴的老大,那孩子身形瘦小,力气倒也还行。
他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木桩上,喊住他:“老大,你过来。”
萧宁琅的身上总是透出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感,老大走过去,即使站着,也比萧宁琅低了一截。
“你爹姓什么?”
“我爹姓任。”
“你有几个妹妹?”
“三个。”萧宁琅问什么,老大就答什么。
“那我给你们起名字吧!”
老大摇摇头:“我就叫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也就叫老二老三老四。”
萧宁琅本来想用下一辈的复字给他们起名字,看他呆楞楞的又倔强,也不再坚持,还是微笑的跟他说:“好孩子,这些银子你还是拿着吧!”老大接过了荷包,没想到又回到了自己手里。他向来老实本分,木讷而不知怎么回答,也就低下了头不说话。
“若是旁人问你这些钱从哪儿来的,你就说用金钗子和夫子换的,若是夫子问你金钗子哪儿来的,你就说在水边捡的,哪条水?阿澈湖。”阿澈湖是荣江在贺州的一个小湖,萧宁琅早已经记会了齐国版图,“还有,其他的你什么都没看见,你也从来没见过我们,知道吗?”
老大狠狠地点了点头。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萧宁玖。
萧宁玖六岁的时候,打碎了父皇最喜欢的七彩琉璃瓶,小孩子心里害怕,大声哭起来,萧宁琅收拾了碎片,告诉他:“弟弟,一会儿父皇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你只管摇头。”
结果皇帝问起来,萧宁琅先开口:“父皇,儿臣该死,不小心碰倒了价值连城的花瓶,还请父皇责罚。”萧宁玖也忘了哥哥跟他说过什么,连忙摆手说:“不是的,是我打碎的,不关哥哥的事!”皇帝对萧宁琅冷笑一声,却把萧宁玖搂在怀里,哄他说:“是谁干的就不能说谎,宁琅,你自己去领罚吧!”
萧宁琅本来都打算谢恩下去,结果萧宁玖却大哭大闹,拍打着皇帝口中大喊:“父皇是坏蛋父皇是坏蛋!”
皇帝还耐着性子哄他:“为什么?”
他揉着眼睛:“明明跟哥哥没有关系,你偏要罚哥哥,我不管,你也打我吧!”萧宁玖从他怀里挣脱下来,一跳跳到地上,跪在萧宁琅旁边就不说话了。
皇帝看着他这么维护萧宁琅,心里也堵得慌,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们下去吧!”
萧宁玖这才笑逐颜开,拉着萧宁琅赶快跑出了宫殿。萧宁琅当时看着外面湛蓝的天,感觉胸中无比畅快。
想到这儿,萧宁琅低头轻笑了起来。虽然他治国有道,仁爱待民,百姓对他歌功颂德,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明君在小时候不被待见,如果不是生命中仍然存在的几抹亮色,不知道现在的成元帝萧宁琅会是怎样的帝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