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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玄挎着药箱出来,一袭白衫在灯笼光下微微发黄。若是细看,会发现他一双眼死死盯着地面,有些呆滞,显然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将此毒对吕氏手的伤害降到最低。
许谷诚紧随纪玄而出,叫住他,而后躬身作揖,十分郑重地说:“多谢纪大夫。”
纪玄刚才已经进入思考状态,许谷诚说完话他才清醒过来,急忙给许谷诚作揖,道:“许知州不必多礼,许二夫人身上的毒已去除多半,但某明日还需再来施针,连续施针三次才可确保将毒全部逼出体内。”
许二夫人如此身份,竟会中了这种骇人的毒。
纪玄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即使将体内的毒全逼出来,也难以确保许二夫人的手能立刻活动自如,但某定会竭尽所能,想出办法。”
他声音很轻,但说的十分慎重,给人值得信赖的感觉。
“劳驾了。”说完这句话,许谷诚一直躬着的身子才直起来。
吕氏刚才说的神医二字他听到了,他知道吕氏只将治好她嗓子的那个少年大夫称为神医,故此听到这两字时立刻就明白纪玄便是几个月前治好吕氏嗓子的人。
纪玄先是治好了吕氏的嗓子,后又治好了许平启和许三郎,如今又……
如此,真是许家的大恩人。
纪玄说过话后又变得沉默,目光再次呆滞起来,说了句:“这是某应该做的,告辞。”话毕大步流星而去,急着去研究怎么让吕氏的手快速恢复。
纪玄走后,许谷诚没有再回去看吕氏,而是去了雨梅坞。
他进屋时杜姨娘正端坐在席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柳眉杏眼,轻柔无骨。
杜姨娘放下书,站起身来,面上浮上淡淡的笑意:“阿郎,您来了。”
她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两侧插着金梳篦,脑后簪了两支碧玉金步摇,耳上坠着硕大的珍珠,显得十分富贵,与平日素雅的装扮截然相反。
许谷诚并没有落座,站在杜姨娘面前,目光深邃却根本没有落在她身上,沉声问道:“你可知你今日做了什么?”
杜姨娘点头,脚步轻移靠近许谷诚,葱白玉手扬起想搭在许谷诚肩上,却被他躲了开去:“妾身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阿郎要责罚便罚吧。”她今日的装扮与吕氏平日的装扮很相似,没想到阿郎还是一眼也不看。
阿郎已有一年没进过她的屋子了,不对,是两年,好似快三年了……
“你一贯懂得隐忍,这次怎么忍不住了?”许谷诚面沉如水,手臂垂在身侧,捏成拳头,青经隐现,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
他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杜姨娘听到。
“没有理由,妾身愿意承担任何责罚。”杜姨娘面不改色,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得出她并不害怕许谷诚,眼中流露出失望,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面孔。
这张如玉器般精心雕刻过的面孔,还有通身内敛却自信的气度,让她入迷。
她当年为了嫁给她,拒绝了许多好儿郎,后来更是使了手段才成为他的妾,再后来用了计谋才有了一个四娘,他也因此恨上了她。
万幸,他对四娘很好,可是如今却变了。
她这才明白他过去对四娘好都是因为吕氏,吕氏是他做任何事的理由。
她的一切来的都不容易,她为了他变得扭曲,但他还是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她。
他眼中只有吕氏一人。
“好。”许谷诚点头迈步而出,在院中朗声道:“杜姨娘禁足一年,身边只留一个婆子,一日三餐与婆子共用,不许与外界通信,不许见任何人,雨梅坞其余人另行安排。”
一句话,剥夺了杜姨娘的自由,直接将她与外界隔离,将她从一个姨娘的待遇转得和看门婆子一样。
杜姨娘听罢,轻笑一声,坐回席子上,扬声道:“阿郎,老夫人让妾身为六娘子教习刺绣,您这般安排恐怕是不能教了。”言语间竟有威胁之意。
许谷诚又怎会是怕威胁的人,抬脚向外走去,道:“天下有数不清的绣娘可教六娘,而且六娘不会刺绣也能嫁入世家。”不缺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许诺一直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偷听,暗暗为许谷诚的行为点赞。虽然生气,但不会失去理智,没对杜姨娘动一根汗毛,却让她受到了最大的处罚。
当夜,下了一场大雨,似乎将一整晚的情绪全部冲刷干净。
早晨时雨势渐弱。
许诺早早起来,撑着伞便去映诚院看望吕氏。
雨中一切似乎都变得干净清晰,让人很舒服。
她进去时许谷诚正在给吕氏喂粥,吕氏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还算有精神。
“娘,好些了吗?”许诺施礼后问道。
吕氏刚吃了一口粥,无法说话,便点了点头。
许谷诚拿起手帕为她拭去嘴角的残粥,又转回头对许诺说:“六娘,你给祖父祖母请过安后去和习字课的先生请假,回来照顾你母亲。我今日忙,你母亲就交给你了,纪大夫来时多照料一二。”话毕给许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许诺笑着点头,父亲这是不放心母亲,才让她在这边照顾着,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对她的信任,否则他再忙也要留在家中陪着母亲。
许诺去阑苑堂时张先也在,正在给张氏说昨晚的事情。
昨日张氏睡的早,故此不知情,听的津津有味。只要不是她的儿子受伤,她都不会担心。
许诺进来后,张氏又拽着她仔细问了一遍。
许诺对张氏的态度很是不满,面上却只能恭恭敬敬,否则便是不孝。
她告辞时,张先也告辞离开,二人一并出来,石路细窄,许诺先张先一步。
张先比许诺高了许多,二人又各自撑着伞,他只能看到许诺的大黄伞伞面,却看不到她的人。
“六娘子,二夫人还好吧?”张先看起来十分正经刻板,说话又一板一眼的,和人问候时也是如此。他已及冠,不能去探望卧病在床的吕氏,故此只能这样问候一番。
“张家表哥不必这样称呼,唤我六娘或六表妹即可,我母亲身体无大碍,但还需施针。”许诺转着伞柄,脚步十分轻盈,每步都能正好错开有水坑的地方。张先叫许倩时四娘四娘叫的很亲切,叫她时却是六娘子,不知道的听了指不定会以为他是许府的下人。
“那便好,待二夫人身体好了我再去探望。”张先腿长,跟在许诺后面迈不开步子,总是踩进水坑里,靴子很快就湿了,却不能催许诺快些,只能忍着。
“我四姐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张家表哥可以去探望下。”许诺用力转了伞柄一下,伞面上的雨水打落在张先身上。
张先听到四姐两个字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管衣衫上的水渍,问道:“我也听闻了,不如六娘你同我一起去?”他一直想见许倩,但许倩不出来,他又找不到进去的理由,毕竟以他的年纪已经不能随意进出女子闺房了。
“我还要照顾母亲,就不去了,张家表哥自己去吧。四姐这几日无聊的厉害,你去了正好给她解解闷。”乞巧前一日晚膳后,许诺听到张先提起过两次许倩,而且说话时目光频频向许谷诚看去,显然在看许谷诚的态度。
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故此在这里提到许倩。
“我不好进去,但可以送些礼给四表妹,不知六表妹可否知道她喜欢些什么?”张先斗茶那日听从许倩的话陷害许诺,如今似乎是全忘了,竟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许诺再一次将伞面上的雨水弄到他衣衫上,说道:“只要是张家表哥送的,四姐都喜欢。”话毕小跑着离开了。
张先听了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了,停在原地,莫非四表妹也喜欢他?
这可就好办了。
这么一想,他立刻转回身,再次向阑苑堂而去,准备向张氏开口,问一问他是否有机会。
许诺跑了十几步才停下,回过身便看到张先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翘起。
杜姨娘仅仅因为吕氏没有去安慰许倩,没有去宽容许倩就伤害了吕氏,而且对责罚也无半点畏惧,许诺便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给她,好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许倩如果真与张先定亲,她年纪也不小了,或许就不用再去京城,而是留在苏州的许府待嫁。
不能去京城,对许倩来说是最大的打击。
许诺回到映诚院时,纪玄已经来了,依旧是一身白衫,偌大的药箱摆在一旁。
他眼下一片黑青,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
纪玄给吕氏施过针后,重新开了一副药方,让吕氏饭后服用。
许诺亲自送他离去,走到半路问道:“还没想出办法?”
纪玄脚步一停,隔着两把伞的距离和一片雨幕看了许诺一眼:“没有,这个毒我过去也见过,治了三日,那人的腿虽是能走了,却没完全恢复,所以,这次我有点……”
担心治不好。
中了此毒的人,其他大夫看了定会说腿废了,纪玄却能让那人走路,已经很厉害了。
许诺看着他,发现他眼中依旧有着坚定之色,便没有说什么激励他的话语,而是保持沉默继续向前。
二人走的很慢,一白一绿,在连绵雨幕中格外和谐,春棠七月二人在后面挤眉弄眼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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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下人称呼主子是阿郎,杜姨娘算是半个下人,所以只能叫许谷诚阿郎,吕氏是妻子,才能把许谷诚叫成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