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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穹变作老鼠来见长乐帝,是想告诉长乐帝,他回了大宣,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不让郁显人知道,郁显人就不会找麻烦。
不让龙秀廉知道,龙秀廉就不会有防备。
长乐帝和徐志穹之间的默契就是这么深,看到徐志穹的一刻,长乐帝已经基本推测出了他的意图。
“陛下,我给您加个脚蹬?”吕运喜见长乐帝总往脚下看,还以为这是脚不舒服。
长乐帝放下奏章道:“太后的下落,查到了么?”
吕运喜摇头道:“苍龙殿和皇城司一直在查,至今还没回音。”
长乐帝这是说给徐志穹听的,意思是宫里出事了,太后被劫走了。
因为事情干系重大,长乐帝暂时没把消息透漏出去,只让苍龙殿和皇城司调查。
徐志穹听的清清楚楚,太后是怒夫教的人,肯定是怒夫教把太后劫走的。
这事和龙秀廉有关么?
大概率有关!
长乐帝又道:“那几守正殿大门的内侍,都被打伤了,妥善安置了吧?”
“都安置好了。”
“宝慈殿的机关陷阱还在么?”
吕运喜道:“机关陷阱都留着,内侍们也都小心戒备着。”
长乐帝皱眉道:“太后都被劫走了,还戒备什么?把人撤了,机关也停了吧,留着都没用!”
吕运喜施礼称是。
这是给徐志穹去宝慈殿,创造好了条件。
长乐帝又说了几件政事,重点是关于河务和粮食的。
张竹阳治理河务,立下了大功,各州今年没出水灾,长乐帝给他连升两级,而且日后还有重用。
今年各地收成不错,比去年大有起色,加上从郁显国买来的粮食,吃饭应该是不愁了,粮仓里多少还能有点结余。
徐志穹听罢,心里很是欢喜。
说完了政事,长乐帝吩咐吕运喜道:“把朕的香炉取来,朕要和志穹商量事情。”
他知道我在这,为什么还要用香炉跟我联络?
长乐帝看了老鼠一眼,徐志穹明白了长乐帝的意思。
长乐帝是想借香炉,做出徐志穹还在郁显国的假象,又不知徐志穹做没做好准备。
徐志穹微微点头,长乐帝放心的点起了香炉。
不多时,香炉有了回应,烟雾之中,呈现出了“徐志穹”的脸型。
其实这脸型,是陶花媛的。
正常情况下,幻术只能骗人,骗不了香炉这样的法器。
但陶花媛艺高人胆大,用法阵改变了香炉的特性,让香炉也呈现出了幻境。
长乐帝道:“志穹啊,万生城那厢近况如何?”
陶花媛且按徐志穹叮嘱,一一对答,配合着皇帝,做足了徐志穹还在万生城的假象。
戏码做完,宝慈殿的内侍也撤了,机关也收了,徐志穹回到自己身体里,悄悄去了宝慈殿。
叶安生是打扫痕迹的高手,现场不会给徐志穹留下线索,徐志穹也没浪费时间,直接在宝慈殿的正殿大门周围,刮了些墙皮,切了些木片,进了小黑屋。
过程不难想象,长乐帝说过,他们在正殿门前发生过打斗,徐志穹升了四品,意象之力突飞猛进,眼前很快浮现出了打斗的画面。
摸索着墙皮和木片,徐志穹从不同角度看着那场打斗。
从身法来看,有一个人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徐志穹。
能超过四品判官的人,并不多。
这人要么是三品判官,要么是三品宦官。
看他用手指,点倒了其他两名内侍,这大概率是个宦官。
三品宦官,难道是陈顺才?
梁二哥说他来了京城,但一再强调他没有恶意,看来现在恶意已经出现了。
他劫走太后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他也是怒夫教的人?
徐志穹继续观察着画面,放倒了太监之后,还要打开大门,徐志穹知道门上有机关,且看陈顺才如何破解。
在意象之力的带动下,徐志穹看到了开门的画面,但破解机关的不是陈顺才,是另外一个人。
这人在工法上非常娴熟,再从身形上判断,徐志穹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叶安生。
这厮是怒夫教的人,而且身份不低,徐志穹差点死在他手上,对他的印象非常深。
眼看着他们两个带走了皇太后,三人渐渐超出了这些木片和墙皮的视线范围。
徐志穹沿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继续搜罗石头、树枝、花草之类,一直追踪到了宝慈殿外。
等看到他们三人逃到睿思殿附近,徐志穹没办法再追踪了。
睿思殿皇帝读书的地方,与福宁殿、坤宁殿、龙图阁和天章阁离得都很近。
在皇宫之中,除了大庆殿,数这里最热闹,宫人内侍往来无休。
徐志穹具三人行走之象,眼前冒出无数画面,根本无从甄别。
要想查明这件事和龙秀廉的关连,得去找一个人。
徐志穹正好要见这个人,之前还梦到了他的坟头,徐志穹得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他离开了皇宫,一路疾行到了朱骷髅茶坊。
虽说是深夜,但茶坊正当热闹。
徐志穹隐匿身形,悄无声息进了陆延友的房间。
陆延友正在房间里点茶,感觉有人进了屋子,立刻拔出了短刀,小心待战。
徐志穹现出身形,陆延友盯着徐志穹看了片刻,回身找了副面具带上了。
“虽说已经不是道门中人,但我还是习惯了道门的规矩,咱们还是戴着面具说话。”
徐志穹知道陆延友为什么要戴面具。
不是为了道门的规矩。
是出于自尊。
第一眼看到陆延友的时候,徐志穹险些没认出他来,他左脸碎烂不堪,左耳也不见了。
他给徐志穹倒了一杯茶,从手指到手腕,凡是能看见皮肉的地方,都是伤痕。
徐志穹用罪业之瞳看了一眼,陆延友的头上,顶着一尺多长的罪业。
他和徐志穹一样,被道门除名了。
“让你见笑了,我这样子的确狼狈了些,”陆延友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在这屋子里待了好几天了,平时不见人,连楼都不下,生怕吓坏了客人。”
徐志穹道:“谁把你伤成了这样,龙秀廉么?”
“你知道龙冢宰回来了?”
“怎么会不知,他把我从道门除名了,为什么连你也不放过?”
陆延友长叹一声道:“你认得孙千里么?”
徐志穹点了点头。
陆延友叹道:“那天,我收到消息,说你被冢宰除名了,我心想咱们这冢宰多少年都看不见人,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了?
我回了罚恶司,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正好在长史府撞见了孙千里,
孙千里说你恶贯满盈,被道门除名了,我说马尚峰到底犯了什么错,咱们一桩一件好好说说,
孙千里骂我,骂我是个戴罪的贼囚,没资格跟他说话,
我说京城罚恶司是白大夫的地盘,也轮不到他这鸟厮来说话,
我俩争执了起来,最后争到了冢宰府,
龙冢宰还真是客气,对我好言相劝,说什么我劳苦功高,要免了我昔日的罪过,还说你背着我做了很多事情,被道门除名实属罪有应得,
兄弟,当初免了我长史之职,让重回八品赎罪的,就是龙秀廉,他是个什么鸟,我能不晓得?
跟我说这些,都特么是扯淡,他在用三品技,偷偷加我的罪业!
我不跟他多说,找个机会,我直接回了罚恶司,转身就去赏善司,找白大夫说理!
结果我半路上被孙千里劫了,被他打了个半死,被他扔回了罚恶司,当着大小判官的面,割了我一只耳朵,
他说,我也是个恶贯满盈的人,他说冢宰也把我除了名,
这王八羔子想杀我,可他没敢动手,我老陆混了这半辈子,多少还留下点名声,罚恶司里有不少判官和孙千里争执了起来,
孙千里在京城还没站稳,没敢把事情做绝,且说限我一个月内搬出京城,否则必取走我项上人头!”
说到此,陆延友笑了,笑得满是鄙夷:“他个杂种,他特么算个什么东西?我就不走!走了就等于认了罪了!
我等他来杀我,我就算弄不死他,我也让他掉层皮!咱们道门有真神,我死了,也得让真神看看,我这条命拼的值不值!”
徐志穹放下了茶杯,良久无语。
那场梦来的真准,徐志穹再晚回来几天,陆延友当真就没命了。
可这事,白悦山为什么不管?
“陆长史,你知道白大夫身在何处么?”
陆延友默然良久道:“知道,城南新开了一家茶坊,名叫秀轩茶坊,掌柜的名叫穆秀轩,你去那茶坊里,就能看见白大夫。”
徐志穹放下茶杯,起身便走。
陆延友拦住徐志穹道:“兄弟,你在那,不仅能看见白大夫,还能看见不少同道,
听我一句话,忍住,千万忍住,千万把火咽下去,那是龙秀廉开的茶坊,他一干心腹都在那,你可斗不过他!”
徐志穹没再多说,离开了朱窟窿茶坊,径直去了城南。
他用易容术改换了容貌,把身形改的粗壮了些,肤色变黑,脸变宽,又添了一脸络腮胡子,和原本的徐志穹看不出半点关系。
“这位小哥,你知道秀轩茶坊在什么地方?”
“过了这条街,东边第二家,姑娘长得俊,茶沏得也香,是个好去处。”
徐志穹一路打听,到了秀轩茶坊,刚一进门,一名伙计迎了出来。
客爷,里边请。
徐志穹看了片刻,这小二他认识。
七品判官王安猛。
这厮是京城罚恶司有名的猛人,剿灭浮州罚恶司的时候,他收了不少判官,也赚了不少功勋。
虽然让他给昭兴帝判罪的时候,他怂了,但徐志穹对这人的印象一直不错。
他怎么跑到茶坊做跑堂的了?
徐志穹找了个座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五两多重,塞到了小二手里:“上茶、上酒,上两个小娘子,爷爷若是开心,还有赏!”
王安猛接过了银子,转身去了后堂,没过一会,先端上了几盘差点,有端上了各色茶具和酒具。
花茶坊,都卖酒。
两名小娘子走到身旁,一个点茶,一个煮酒。
“客爷,尝尝奴家沏的茶。”
只这一句,徐志穹认出了点茶的娘子。
平时她都带着面具,刚坐过来的时候,觉得身形有几分相似,听这声音,这身份便坐实了。
是王嫣儿,七品推官王嫣儿。
以前总和夏琥抢生意的王嫣儿,跟着冯静安,给徐志穹找过麻烦的王嫣儿,大战孽星分身、铲除滑州败类的时候,和徐志穹并肩作战的王嫣儿。
她在秀轩茶坊当了煎茶校尉。
那位煮酒的娘子又是谁?
徐志穹把茶喝了,笑道:“好茶,再尝尝梅花酒!”
小娘子把酒端在了徐志穹面前:“客爷请!”
徐志穹接过这杯酒,喝了下去。
是赵百娇。
声音是她的声音,酒也是她独有的滋味。
徐志穹抬起头,环顾着这座茶坊。
他想起了那晚的梦,他想起了满地的坟头,和在坟前哭泣的人。
看着王嫣儿和赵百娇,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一般点茶煮酒,他看到了京城判官的处境。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些判官?
他想起了陆延友的叮嘱。
忍住,千万忍住,千万把火咽下去。
徐志穹左手拿着茶杯,右手拿着茶点,思索之间,手一滑,茶点掉在了地上。
一个白衣男子瞬间冲到了脚边,从地上把茶点捡了起来,塞到了嘴里。
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子上。
徐志穹忍不住了,这口火咽不下去了。
龙秀廉,你个杂种!
我特么先掀了你这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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