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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伤易愈,虽是重伤,在我手上倒也不难治。”半蒙着黑纱的女子从石盘中细细捻起几缕褐绿色的粉末放入研碎的药粉混合物里,她舀起一瓢水,摇晃着倒进了碗里。
碗里的混合物被水流冲淡,一阵奇异的光芒隐隐从旋转的药粉中透出。她朝碗中央信手一点,颗粒状的草药随即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褐色药汤。
“服下即可。”女子将碗递给我,伸手从木盒里随便拿出一枚金币,“此伤虽危险,但来我这儿治也不用如此多的金锭。”她瞟了一眼金灿灿的木盒,轻声说道:“好心提醒一句,龙都近日并不太平,这般巨额的财富还是不要轻易泄露出去的好,免得招惹祸端。”
“龙都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女子黑纱后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国王病重,三个王子表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声音,实则背地里都在拉拢势力,相互捅刀......呵......”
她止住话头,背过身子捣鼓起了桌上整齐摆放的草药。
我似有所思,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抱起小普准备离开。
“姑娘实在是一个妙手神医啊,能冒昧问下姑娘的姓名吗?”
女子侧过半边脸,不轻不淡道,“紫鸩。”
我乍一听倒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但一时半会也没有想起,直到回了客栈才恍然记起这是逝虚曾经说过的关在他隔壁的凶犯的名字。
唉,要是早点想起来,说不定还能问问她关于地牢的情况。
她若真是紫鸩,那身份必定不简单只是龙都里一家医馆的医师了,在人族蛰伏几百年,掌握的情况一定比我多上不少,从她那里打听一些消息或许可以少走些弯路。
我担心灰斗篷顺着鹰钩鼻的死找上门,连忙带着昏迷的小普换到了龙都里最好的客栈――潜龙馆,据说这家客栈的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影,行踪神秘,更有坊间说潜龙馆之所以能成为龙都里最顶尖的客栈之首,就是因为内有神龙庇佑。
我对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向来不是很在意,不过潜龙馆的收费标准着实有些高的离谱,一天一个金币,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没有能力支付的起的,好在鹰钩鼻给了我满满一木盒金锭,就是什么都不做,光是住在这潜龙馆十年半载也是绰绰有余。
可是,鹰钩鼻到底是有着什么目的......都用上了这种恶毒的禁术......
我坐在客房窗台边,望着潜龙馆庭院内随风摇摆的绿色烟柳,拿出鹰钩鼻的古皮书,不经意地翻了几页。这本书的扉页已经十分破旧了,不知何物做成的封皮也没有标注书名和内容,比起正派书籍,它更像是某些黑巫师的随手札记。
古皮书千奇百怪,里面记载的内容大都是我很陌生的古法禁术,越往后翻,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字里行间有股蠢蠢欲动的邪恶力量正在借由这些无数复杂的诡术渗透而出。
离魂阵不过是里面的一个冰山一角,不仅如此,书中手写介绍离魂阵的用法的笔迹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数页,恶毒的血红色的符咒争先恐后地冲进我的眼睛。
我简单地翻了几页便觉得不舒服,合上了书揉着太阳穴。
古皮书内依次排列着当下早已无迹可寻的邪恶禁术。说实在的,我本以为没有邪恶的法术,只有邪恶的人,一旦某些人怀揣着不轨的恶意去利用法术,那么这种为达成目的而创造出来的法术在世人的眼中自然而然地也就变得邪恶了,然而这些禁忌之术的手段着实残忍地有点令我胆寒了......
像是“细铁穿瞳,不可致死,来回数次,取糜烂之物”、“顺沿胸骨,刨抽心血,刀剜半心啖之,遂伏脏处,生饮其血”,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施法步骤若不是用途不正,为何会如此痛苦不堪?
我撑着下巴,恍然失神间,窗外光景流逝。
哦,还有一件事,逝虚曾说过紫鸩曾成功逃脱地牢,她是怎么做到的?紫鸩善用各种毒术草药,妙手回春救下小普倒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只是她在人族内部潜伏多年,开了家医馆会不会是障人耳目,其背后也有着什么深层的目的?要换作是我,平白无故地才不会住在这么深的龙都内部,人生地不熟的,为何会选择王城底下落脚定居?
我摇摇头,心说道:管她干嘛?我现在哪还有心情管其余的闲事?把自己搞搞好就不错了!眼下,影坼没有线索,幻境还是谜团,什么都是未知,自己却有闲情逸致操心别人了?
我自嘲地撇撇嘴,回头看向床上沉睡的小普,心又变得沉甸甸的了。
夜色落幕,晨曦初起。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小普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他原本乌黑澄澈的眼眸此刻已然被一片灰翳的死寂覆盖。
小家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双目空洞地望了天花板半晌,最终还是一声不吭地闭上了嘴。他揪紧了被单,几次试图坐起来,却差点从床上滚落。
我愧疚地走到床边,轻轻地牵起他的小手把他拉了起来。
小家伙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他恐惧地扭头看了一圈,手心渗出了层薄汗。
我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轻声说:“是我。”
他猛然握紧了我的手,沙哑地喃喃道:“我看不见你......”
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是我的错。我望着他茫然稚嫩的小脸,心痛如绞。
几滴眼泪从小家伙的眼角滑落,他垂下灰色的眼眸,肩膀脱力地塌陷进去,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似的萎靡了。“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他紧咬着嘴唇,手慢慢地松开了。
“我,我知道我没用......我害死了妈妈......”他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我好想......妈妈......他们都要......杀我,我......我活着也......也没用......”
小家伙缩起身子,哽咽着把我的手引到了他的脖颈处。他微微地打着颤,将额头抵在了我的手腕上,“你杀了我吧......我,我......”后面的话如流水般远去,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我沉默地闭上眼睛,此刻我的手指已经触在了他的喉咙上,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血管中血液微弱的脉动,只要......只要用力一捏,以我的气力,他细嫩的喉咙瞬间就会被我掐断......
他自己要求的......不能怪我......我仁至义尽了......是他自己不想活......
我咬住牙关,似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指尖逐渐加力,那根柔嫩的喉管在我的手指间越来越紧。
我救了他数次,既然这孩子不想活,那我也不必留着他为自己添麻烦了!
现在我只要狠下心,马上就能一劳永逸,以后就再也不用被这个小崽子束缚了!
我狠狠地咬着牙,另外一只手攥紧了拳头,嘴里传来一股咸腥的鲜血味。
小家伙因为窒息的痛苦,浑身紧绷的肌肉渗出了细密的汗液,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想要挣扎的迹象,只是安静地靠着我的胳膊任我捏紧他的喉咙。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只需加最后的一丝力,他就会永远地瘫软下去了......
“大哥哥......对不起......”几颗温润的泪珠滑落在我的手心里,小家伙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擦过了我的皮肤,从他的喉咙深处喑哑地挤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来。
我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突然重重一击,周围的色彩瞬间黯淡消失,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我不知怎的瘫坐在了地上,两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水汽。
小家伙俯面趴在床上,虚弱地喘着气,孱弱的身子几不可见地起伏颤动着。
我望着他苍白的小脸,泪水莫名其妙地从眼角决堤而出,怎么擦都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