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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全部属于我(4K二合一)

旧日音乐家 胆小橙 7088 2022-12-18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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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日音乐家巨人第一百二十一章全部属于我“烛光晚餐.庄园一隅.”范宁认真地打量着她。

  罗伊挨着自己抱膝坐地,两人的餐桌就在旁边头顶上方,跳动的烛火让她的侧颜更显娇俏,而视野里充当她背景的各种室内陈列,也在暮色中显得精致、细腻、静谧而纤尘不染。

  “是啊,这多好.”

  “你看,今天是这座城市的职员们最后一天工作日,明天是礼拜天.”

  “其实不光我们,等马克和他的唱片公司员工们结束今天的广告投放工作,可能会有一场精致的社交活动等着他;赫胥黎副校长说不定正在一间如此宁静雅致的宅邸里,和他的夫人及三个孩子不疾不徐地享用晚膳;施特尼凯校长或许会去听一场孤独但充实的音乐会;没有上述优渥条件的普通职员和劳工,也总是能和家人朋友渡过一个温馨的夜晚”

  “我不是在强调对比,强调我们今晚能有美好的体验而他们死了,而是,概率,或者不确定性。”

  “这种众人命运的漂泊无定感让人惶恐不安,任何人类似今晚的体验都可能在任何时候被剥夺我不知道施特尼凯校长在‘灾劫’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但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我可以在某个载体上看到自己未来的死期和死法,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我一定不敢去看。”

  “如果是看身边人的呢?看我的呢?”罗伊轻声问道。

  范宁摇头:“现在想起来,我无比害怕当时施特尼凯校长猝死后,你也失控闯进来观察‘灾劫’。”

  “这很对等,吓死你。”她朝另一边侧过脸去。

  范宁继续道:“往前去想,各非凡组织此次巡查各处场所、各号列车和站点的分配方式发生变化,可能就会造成不同的死亡组合;我们遭遇的瓦茨奈小镇事件,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发生变化,可能某位同伴就再也见不到了.而往后,下一次可能是我,可能是你,可能是任何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既包括毫无征兆的意外,也包括某些积蓄已久而不自知的污染。”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往床上望了过去,那里是指挥棒被收回启明教堂前所放的枕头。

  “你知道卡普仑的健康情况吧?”

  罗伊默然点头。

  “他那样的厄运,我们也随时可能被宣布,很多年龄偏大的有知者同样在忍受病痛,绝症这种东西,相比来不及交代遗言的意外死亡,的确要好上一点,但漫长又结局已定的过程对自己和家人也是巨大折磨。”

  “总的来说,此类叙事在人类各时期各地域都是挥之不去的黑色语汇,同类的死亡不仅将逝者拖入虚无,也为生者蒙上阴影,人类有各种纪念和排解手段,最常见的形式是‘葬礼’或‘记叙人’,但偏偏绝大多数死亡又都是无言以对的恶作剧,你没法找到什么缘由,也没法挖掘出什么额外价值,无论你的人格有多高贵。”

  “所以,范宁先生为什么会问自己冷不冷漠呢?”罗伊终于开口。

  “一点也不啊。”

  “对你而言苍白的安慰或共情的垂泪没有额外意义,或者说,那不是你所擅长的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你不仅想替特定的人、具体的人回答那些问题,还想放到更广泛的历史长河中去替所有人回答,对吗?”

  她觉得范宁看向自己的目光在变得感动与柔和,于是她将头枕在蜷起的膝盖上,侧向他的脸庞,与他凝眸对视:“实用主义者经常会问,‘所以这有什么意义?’,‘所以那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是真的.你就应该’,换而言之他们通常认为人类的这种思考是无意义的,譬如针对白天的事故而言,有很多更实用的谈论方式:从社会角度出发可谈公共应急管理,从科技角度出发可谈工业风险控制,有知者则可谈谈强化神秘侧巡查力度”

  “实用主义者会把理性和感性粗暴地割裂开来,认为上述的做法就是理性,非上述的做法就是感性,他们看到了一种叙事价值,但仅看到了这一种。实际上,哲人、诗人和艺术家们总会试图寻找更加深沉的叙事视角,在后者眼里,理性和感性只是探讨问题的不同手法,因需结合而用。”

  “――就如范宁先生创作这部作品的过程,你希望它不仅能救赎逝者,还能慰藉生者,当然你最先希望的是自己和身边人能收获高贵的感动,因为每一个逝者身边都有许多生者,每一个生者也都是未来的逝者,这样我们、或聆听者们在未来遭遇类似经历时会变得更加从容。”

  罗伊轻轻叙说间,两人伸出的脚踝无意碰触了一下,她先是避开,但又重新靠近了距离,然后手伸过头顶,在桌面上拽下一张湿巾敷了敷自己脸颊。

  “范宁先生是一位艺术家,嗯,我跟你一样。”她的睫毛扑闪了一下。

  “谢谢罗伊小姐。”范宁呼吸深沉,由衷道谢。

  他体会到了一种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极其罕见的感动:“其实我觉得表达不清,从谈到马克和赫胥黎开始,一直到刚刚都是无论点的散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说,我一生中不多的几次尝试都是以表达失败告终,当曾经认为有合适的语境及分享者时。”

  “不,你说得很清晰很容易理解。”罗伊认真道,“反而是我对你想法的解读,可能有些词不达意。”

  “不,你说得很清晰很容易理解。”范宁重复她的话。

  “哈哈哈”

  两人“扑哧”一声相视而笑,并互相轻轻推了对方一下。

  “所以,马上就到末乐章了。”范宁微微笑着,“我觉得我提出了相当好的问题,一切情绪和场景的铺垫过渡也已快足够,但我找不到回答的方向,用合唱来升华交响曲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

  “嗯”罗伊陷入思考,她撑住地面的天鹅绒毯,换了个双腿叠放的坐姿重新靠好。

  “在我人生的更早一个五年――指12岁到17岁的这段时光――由于所受的教育环境,读了很多悲剧性的古典戏剧,然后作为一种心理补偿,又沉迷起了市井上结局偏团圆的爱情”

  说到这,罗伊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应是出于那个时期特有的悸动,以及贵族少女的社交圈流行事物,总之跟着女主人翁完满的爱情经历走上一圈,能治好‘悲剧病’,让我获得很多安慰,弥补很多遗憾和难过,很多现实中憧憬而不得的东西,仿佛在沉浸的过程中就拥有了。”

  “.至少在那个过去的阶段憧憬而不得的东西。”她抱着范宁肩边的一束窗帘,低笑着补充道。

  范宁认真听着她讲述。

  “最近研究了一部分声乐作品,有中古时期的康塔塔,有浪漫主义艺术歌曲,有歌剧或清唱剧,也有带人声的管弦乐作品,我也一并通读了其诗歌原型文本,并发现自己一些印象较深的情绪,好像从来源上和爱情有类似的过程――”

  罗伊仰头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命名为好,姑且用上‘程式’这个单词吧。”

  “程式?”这回范宁的确没理解,它和所讨论的末乐章思路有什么关系。

  “嗯,程式.审美的程式、体验的程式、获得慰藉的程式”

  罗伊熟练地举了几个例子,显然自从她得知范宁的合唱构思后,一直都在认真思考。

  “比如,古代写史诗的哲人思雷,或继承他思想的新历女诗人俾德丽采,都很擅长塑造一种充满想象力的叙事化语境,在长诗中,他们让某些神话角色,甚至是见证之主带领自己完成一段旅程,进而结识不同历史投影下的历史人物,通过虚构其对话的碰撞与剧情的发展,来表达自己的哲学观点、道德观点或政治观点。”

  “比如,中古时期的巨匠格列高利,他在创作歌剧时会大量借鉴神圣骄阳教会《启明经》和《审判经》中的典故,剧情中的角色遭遇困境、蒙受不幸或酿成悔事,最后神迹降临,让一切走向完满和团圆,于是跟着经历了全程的听众也得到了宽慰和告解。”

  “再比如,更为乐迷熟知的吉尔列斯《第九交响曲》,虽然大部分篇幅都是不含文本的器乐,但四个乐章同样是展示了某种完整的过程:最开始是斗争、彷徨与痛苦,然后是戏谑与反讽,再是冥思与追忆,最后升华为光明、博爱与狂欢,于是聆听全乐章的听众也就经历了一场高贵的精神巡礼。”

  三个分别来自诗歌、宗教和音乐的例子,让范宁逐渐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你看啊,它们中间其实都包含着‘现实中难以发生’的虚构因素。”罗伊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不会有神话人物带你游历历史投影,不会有见证之主降临神迹解决微末世人的爱恨情仇,现在的时代也离‘全人类的欢爱’差得很远,对吧?”

  “但它们都提供了一种程式?”范宁眼神明亮,“.一种可让欣赏者代入其中的,诵读、聆听、演绎或思考的理想程式,通过找到某个听众渴望但又‘在现实中难以发生’的叙事角度,从而实现救赎逝者、慰藉生者、或让聆听者收获高贵的感动。”

  “你明白了!”罗伊比出胜利的手势,“因此我们升华的方向除了‘提问-思考-作答’的结构外,或许还可以有‘起始-经过-结局’的要素。”

  “前者是‘议论性’的范畴,而后者是‘叙事性’的范畴,它们并行不悖。”范宁从地上站起,“嗯,很让人能看到希望的讨论,现在,我先大概把第三乐章的缩编谱坚持着写完。”

  他立即又觉眼前发黑,于是罗伊将他扶稳。

  “你慢点呀,呼――”少女吹灭蜡烛,拉开水晶吊灯。

  时间已到八点多,女仆们进房清洁完餐桌,范宁则在三角钢琴前坐下。

  “一定要这么急吗,我感觉你仍然需要休息,而且,你刚刚已经记下了所有主要的灵感片段对吧。”

  “是需要休息,但如果再隔一晚,我在扩写这些灵感片段时,最终的成品肯定会和今晚赶出的音符有出入,这种出入极有可能是反面的,虽然概率微小,但我不能接受。”范宁解释道。

  “那我可以待在这里吗?”她问道,“我看书,或玩自己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可以啊。”范宁右手持着钢笔,左手已在琴键上弹出成片的十六分音符,“你发出声音也没关系,不用那么小心,我这个人其实不太容易被打扰到的,当然,大部分时间我会没法理你。”

  “好!”罗伊愉快应道,然后抱着一本诗集,直接踩上柔软大床。

  “诶,那是我的地方吧。”范宁瞪大眼睛。

  “什么你的地方,明明是我的庄园,这里自然全部是属于我的。”她得意地轻哼一声,整个人完全挪到了范宁原先躺的位置,搭上他盖过的毯子,靠着他靠过的枕头。

  然后将厚厚的书籍翻开,毯子覆住的两只小脚开始愉快地轻轻晃动。

  “你怎么不写了?”过了两分钟她抬头。

  “这样的话等下我”

  “你写完了要睡觉时再赶我走嘛。”

  “好吧。”范宁无奈摇头,坐回琴凳。

  他很快进入全神贯注的创作模式,要么奋笔疾书,要么在钢琴上试奏,或者起身在落地窗前站一会。

  罗伊没有再找他说话,她翻阅着诗集,不时做着注解或轻念出声,还有相当一部分时间在轻咬笔杆,悄悄看着范宁弹琴或记谱的背影。

  第二个小时和第三个小时结束,她分别给范宁端来了果盘和小点心,放在钢琴凳侧方的小织物桌后,便默默爬回床上。

  范宁在起身活动时吃了一部分。

  然后他一直写到了凌晨两点半,用时足足六个半小时。

  晚间的醒来,本就是谐谑曲灵感流逝的催促和预警,灵性的恢复仅处于半成品状态,这下他感到大脑再次被抽空,几个部位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

  第三乐章基本完成,范宁揉着脑袋,起立转身。

  他刚想出声,却立马捂住了嘴。

  那本诗集放在枕边,而罗伊不知什么时候早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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