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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烈日当空,天空碧蓝如洗,有几片白云慢悠悠地飘过。成片成片的树木遮住了炽热的阳光,有丝丝缕缕的金子从枝叶间漏下,形成点点圆形的光斑。
天忆市二十四所学院整整齐齐地排成二十四个方阵,各班班主任站在本班面前,任课老师们在最左侧列成几队,而领导和院长则坐在宽敞的主席台上的长桌子后,面带微笑地冲着学生们微微点头。
尽管头顶有树荫遮挡,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一丝风都没有。汗水好似即将要去春游的小孩,急不可耐地从莫霜依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顺着他的衣领滑下,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很快他整个人就变得湿淋淋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毕竟都还是半大的少年,很多人都开始躁动起来,不住地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一下额头或擦一下面颊。每个人都热得恨不得像条狗一样吐出舌头来散热,汗水滚滚而下,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般势不可挡。
炎属性的人反而还好点,毕竟他们天生就耐高温,这点太阳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只是可怜了冰属性的同学,整个人感觉都要化成水了,身体素质差点的就直接晕倒在地,被一旁等候多时的医疗师拖走去阴凉处救治。
莫霜依却不同。同样是冰属性,他却自始至终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连手指都不曾弯曲。汗水打湿了他银白色的长发,在他眼前浮动成水雾,朦朦胧胧,连两旁的树木都模糊起来。
显然太阳过于毒辣,院长们也渐渐熬不住了。一名穿着浅灰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冲着一位老师喊了几句话。莫霜依从他的条纹校服认出这是麒麟学院的院长——李冠年,一个以法治院的“危险”人物。他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棕色细框眼镜,整了整胸前的白色领结,又表情严肃地坐了下去。
那名被他叫到的老师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转身便跑向主席台后,很快消失不见。同学们都好奇地盯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还有胆子大的伸头踮脚往主席台后张望。
忽然间一阵凉风吹来,清爽至极,有种拉开冰箱门的那一刹那冷气扑面的感觉。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愣在原地,在迷茫之际感受弥漫至心底的凉意。
莫霜依侧头,往场地一端望去。但见五名老师正排在阴影处,双手置于胸前,有透明的漩涡在他们张开的掌心形成。风起,一股又一股的气息喷涌而出,风速掌握得恰到好处。而场地另一端同样是五名老师。灵力凝聚出来的十道风在场地中央汇聚,吹拂起同学们的衣角,在炎热的夏季是那样清爽。
周围的人纷纷吐出如释重负的叹息,就连莫霜依也微微放松了一下,仰面感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不知是不是凉风的作用,温度总算降低了一点,大家的汗水也都蒸发了不少。场地两端的十名老师中各有三名放下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剩下四名继续为同学们造风。
“政府也真是的,为什么比赛偏偏要定在夏天啊?”莫霜依身后的宇文贾不满地小声嘀咕,“难道春天秋天不好么?这么热的天——”
恰在此时,一位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麦克风大步走上了主席台,吓得他连忙噤声。所有同学也都安静下来,像蚊子一样嗡嗡的讲话声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台上。
中年人整了整领结,以一种自信的姿态面对着全市师生。他清了清嗓子,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学生。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洪亮的声音响彻场地。
又是万年不变的开场白。又是一阵礼貌性的掌声。
天忆市的市长微微点头,看上去对同学们的反应颇为满意:“又是一年一度的市精英赛了。下面我宣布,第二十九届天忆市市精英赛开幕式,现在正式开始!”
这次的掌声热烈了不少。市长环顾四周,微侧身子面向着主席台上的长桌:“首先,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各位院长。”
“……又来了。”莫霜依听见宇文贾在身后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他才能把这些令人厌烦的客套话省去啊。”
“……这位是泽川学院的院长,骆炜!”左数第三位院长站了起来,向大家挥手示意。
“这是清月书院的院长,时晓莉!”骆炜旁边的一名女子起身,她的穿着有些类似军装,一头黑色的秀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
“听说以前在军队里待过呢,好像还是名军官来着。”有人在队伍里嘀嘀咕咕交头接耳。
“啊啊……真厉害呢。”一名三年级的学生用崇拜的目光向台上望去。
二十四名院长依次起身,同学们的掌声也越来越小声,只有在念到自己学院的院长时才会打起精神用力鼓掌,然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有气无力。
莫霜依其实非常讨厌这种客套性的开场白,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你不介绍就不介绍呗,又不是没人认识他们。当最后一位云遥学院的院长楚夜微坐下时,所有人的耐心也基本被耗尽。尽管那四名老师依然在制造微风,可空气还是异常干燥闷热,每个人都有些烦躁,巴不得这该死的开幕式快点结束好回酒店里吹空调。
市长再次清了清嗓子,同时飞快地瞟了一眼手心里藏着的发言稿,继续念道:“接下来,我来讲一下本次精英赛的比赛流程。
“个人赛将是比赛的第一项,大概会持续一周。每个学院共有五名参赛者,一共一百二十名选手,将进行初赛、复赛、半决赛和决赛。为了确保比赛公平,每一组选手都将来自相同的年级,不会跨年级对战。最终每一个年级各有一人胜出。
“个人赛之后是两年一次的小组对决。每个学院派出一支由四人组成的队伍,共二十四支,随机抽签选择对手,两两对决,每一轮淘汰一半的队伍。最后决赛时仅胜三支队伍,争夺第一名。
“再后面则是各种基础比赛,分为修复机械、医疗、逻辑推理和兵器。每一项每个学院都有五十个名额,具体时间会在个人赛之后再详细安排。”
市长侃侃而谈,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些介绍大多同学都听得耳朵要起老茧了,其实这比赛流程只是专门为一年级新生准备的。
“……然后我来说明一下比赛的具体规则和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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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场地一侧,一棵高大的祈铃木上。
“真是啰嗦啊。”黑衣的少年叼着一根草,含糊不清地喃喃。他躺在这棵树高处的一根粗壮的枝条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半阖着眼,神情颇为悠闲。即便是处在几十米的地方,尤其还是躺在树上,他也没有半分不安。
茂密的枝叶很好地掩盖了他的身影,玄夜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被人发现。身为暗夜属性最擅长的就是收敛,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灵力气息,完全就是一个零血统的模样。
不过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万绿丛中那一掠而过的暗红。
也对,不论他躲在哪儿,这世上除了主人能准确无比地找到他以外,也就只有他的两个日常搭档了——楚歌和某个即将现身的家伙。
“你可真是清闲哪,我溜出来的时候还差点被发现了。”桀骜明朗的声音传来,红发紫瞳的少年不满地抱怨,耳下垂挂的圆形耳环轻轻晃动。
“唔,叫你那么不小心。万一哪天真被抓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玄夜继续眯着眼沐浴阳光。
祁战哼了一声,像猫一般在树枝间灵巧地跳跃着,皮靴上的银链子叮叮作响。他的柔韧性好得出奇,在两根枝丫之间完成了一个超高难度的动作,轻而易举地便翻上了玄夜所处的那根树枝。
“喂喂你慢点,再晃我就摔下去了。”玄夜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半分都没有动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依然稳躺如山。
“我就晃怎么了,摔不死你!”祁战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同时更加猛烈地踩了那根树枝一脚,这才双手抓住头顶的枝条,腰部发力一个旋身落在玄夜斜上方的枝干上。
“喂,今天我出去逛了一圈,刚好看见你们几个当街打起来了。说吧,你又惹什么祸了?”玄夜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躺得更舒服。
“还不就是你那几个队友,被我教训了一下。”祁战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那好战的性格,也该收敛一下了。”玄夜懒懒地道,“小心惹出什么乱子。”
祁战瞪了他一眼:“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黑衣少年侧过头,“呸”地吐出嘴里叼着的草,又重新枕着双手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他忽然睁开眼,双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上方的祁战,瞳孔漆黑如夜。
“喂,你干吗?”祁战紫水晶一般的眼眸眯了一下,“干吗盯着我看?”
“我只是在想……不,我这才意识到……”玄夜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树干才不至于掉下去。
祁战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索性一言不发,脸上又流露出像小狐狸一般的表情。
笑够了,玄夜这才抬起头,很认真地对同伴道:“你们学院的校服配你的头发简直是丑出天际了。”
“你!”祁战被他气得头顶冒烟,“怪我啊?谁叫这垃圾学院只配得上垃圾校服呢?星源学院的校服说句实话是真的不赖,这云遥学院什么颜色不好,非得搞个蓝白双色的出来,难道就是因为名字中的那个‘云’字吗?!”
玄夜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道:“这么骂自己学院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可小心被其他人听去哦。”
“切,怕啥,反正有皇甫琴帝替我担着。”祁战不屑地哼了一声,双手抱怀偏过头去。
玄夜看了他一眼,表情深不可测:“你那位皇甫老师对你可真是好啊,我都开始有点怀疑他了。”
紫色瞳孔闪过锐利的光。“你少管别人。”祁战的语气骤然冰冷,“你放心,该出手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手软。”他俊朗的面孔上浮起一丝冷笑,两颗虎牙让他显得有些凶狠。
“还有那个什么怀莲……”玄夜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念叨,“我怎么觉得……她对你有点意思啊?”他做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祁战眼一瞪,气得笑出声来:“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啊。学院里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对我有意思的又不差怀莲这一个。”他非常潇洒地一甩头发,暗红色的马尾在绿叶上异常惹眼。
他又故意指了指自己左颊上的伤疤,毫不在意地嘻嘻笑道:“看看,就是这伤口,为我增添了多少风采哪。”
玄夜冲他翻了个白眼:“那就只能说明,追求你的人的品位实在是太差了。”
“滚。”祁战呸了一声,“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没人会喜欢你。”
“我又不需要人喜欢。”玄夜顺手从头顶的枝条上扯了片叶子下来,拇指与食指一搓,一团黑色的幽焰凭空燃起,将那抹绿色吞没。
两名少年短暂地沉默了一阵,底下依稀传来市长的讲话声:“……兵器比赛中,选手不得使用灵力,一旦被发现将立即取消参赛资格,对手自动晋级……”
“啊……”祁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这市长不是一般的啰嗦啊……”
“哈,哪个市长都这样。”玄夜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处在的位置越高,便越会身不由己。”
他又闭上眼睛:“所以啊,还是像我们这种底层的人,才活得自在啊。”
祁战一时默然,不知道究竟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话说,”玄夜忽然又睁开眼睛,“主人单独布置的任务你完成了没有?”
“你在做梦。”祁战白了他一眼,“连个人赛都没开始,你叫我怎么完成啊?”
“也对。”玄夜抓抓脑袋,“期待一周后在赛场上与你碰面咯。”他唇角微微勾起,漆黑的瞳孔如同两潭看不见底的枯水。
祁战露出他惯有的不怀好意的笑。“我也很期待呢,期待看一个暗夜属性的高手是如何为了隐藏身份而伪装成一个零血统的。”他歪过头,脖子上的项链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金属光泽,“要我说,你若是不用灵力,还真不一定打得过我。”
玄夜轻笑道:“是啊,可问题就在于我本来就不是零血统,所以你还是打不过我。”
市长终于开始了总结:“……以上就是所有的注意事项。我在此祝大家比赛顺利,超常发挥,取得一个好成绩。
“第二十九届市精英赛开幕式,到此结束!”
下面的同学都拼命鼓起掌来,掌声震天,一改先前的懒散——好不容易结束了能回酒店了,当然得热烈鼓掌以示祝贺。
“我该走了。”祁战在树枝上直起身子,“他们也该解散了。”
“终于能回宾馆了。”玄夜也坐起来,“不过这里也真是凉快啊。”他伸了个懒腰,似乎很不愿意离开这里。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待在树上。”祁战摇摇头,长腿一荡跃下树枝,轻盈地落在同伴旁边。
玄夜嘿嘿一笑:“站得高看得远嘛,而且安全。”
祁战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安全个鬼!我一个指头就能把这树烧着。”他一蹬,再度跃下,以一根根粗壮的树枝为落脚点,转眼便消失在绿叶之间。玄夜扬了扬眉毛,也跟了上去。
两名少年就这样如鬼魅般溜回了正在按次序退场的人群中,正如他们离开时一般悄无声息。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人——两名在外人看来,根本就不可能相互认识的少年……
下午的阳光正灿,盛夏的气息随着风飘向远方。只是那燥热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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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赛的比赛顺序出来了。”
斩玉关上房门,手里握着一份时间表。他将表扔向屋内,被路易在半空一把截住。
“我看看……”路易饶有兴趣地浏览着名单,“星源学院……参赛者:曼影、蓝博宇、魏子离、王雅涵、金宁安然……金宁安然?”他抬起头,“喂,莫霜依,这不是你舍友么?”
莫霜依“嗯”了一声,继续埋头擦拭着凌冬剑。他不想在关于金宁安然的话题上停留。
大概……每次一想起这个名字,手就会不可避免地颤抖吧?
“唉,无聊,这五个人里没几个听过的。”路易随手把单子一扔,丢到了对面的床上,“好期待小组对决能快点开始啊。”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转着他的AURORA钢笔。
“怎么样,去不去竞技场?”斩玉提议道。竞技场在酒店负一层,学生们可进行实战演练或其他类型的训练,以便在比赛前保持状态。
“得了吧。”路易显然对这个提议一点也不感兴趣,“喂,玄夜,”他忽然冲着对面床上的瘦弱少年喊道,“想不想再打一架?”
“不想。”玄夜淡淡回答,只是抱着膝缩在床头,注视着窗外的落日发呆,不知在思索什么。
“没劲。”路易撇撇嘴,“算了算了,我吃饭去了,顺便去找我舍友玩儿去。”他把笔随便往身后一扔,看也不看就大步往门口走去,“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于是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莫霜依依旧在擦拭凌冬剑,玄夜依旧抱膝缩在旁边,斩玉挠挠头,竟也有些无所事事。
“算了,那我也去找我舍友去。”最后金发少年站起身,也走出了门。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了。莫霜依和玄夜继续保持着沉默,各干各的事,各自都怀有心事。
“莫霜依,”玄夜忽然开口,声音嘶哑,“晚上,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晚上?”莫霜依头也不抬,声音冰冷。
“对,酒店关门之后。”玄夜也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瞳孔中倒映出外面绚烂的晚霞,“半夜。”
“好。”莫霜依面无表情,没有做任何评论。
他也不知道玄夜大半夜的要出去干吗,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并不会阻拦——他也没法阻拦。至于如何躲开保安,这恐怕压根儿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玄夜偏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再出去杀人?”
“你要杀,我也拦不住你。”莫霜依寒声回答,不为所动。
玄夜又笑了笑,一时间瞳孔漆黑如夜:“要是天下人都能有你这般悟性,该多好。”
“可杀人终究是不对的。”莫霜依垂下眼睑。
“是不对,这是大实话。”玄夜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可是……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来杀你啊。”他低语,抱紧了膝盖,似是有些怕冷般缩了缩身子。
莫霜依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眼,冰蓝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样柔弱的一面,可从来没在这位年轻的杀手身上出现过。
“谁想杀人啊……手上沾满鲜血的滋味可没那么好受……可是每个杀人的人,都是没有选择的啊。”玄夜继续喃喃,似乎在自言自语,“所有人都想身怀绝技拥有高超的武功,可是等到了那一步,你会发现你宁愿当个平凡的普通人,过平凡的一生……
“身居高位,总是会身不由己啊。”
他忽然侧过头,凝视着莫霜依:“你,杀过人么?”
握着擦布的手蓦地一僵,随即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个名字再度浮现在莫霜依眼前,是那样刺眼,阴魂不散,生生死死都紧跟着他,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直到终有一日将他一同拉下地狱。
不能提。绝对不能提。
金宁安然。
那是他永远的禁忌。
那溅满鲜血的一幕又一次从记忆深处浮现,血色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直到他整个人都被鲜血所覆盖。他曾多么想逃离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可那个人,却自始至终在耳边提醒着他,如同魔的低语,让他永远也无法忘记。
玄夜再次无声地笑了:“看来我猜对了。你是杀过的。”
“……我不想提。”莫霜依攥紧拳头,涩声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比强烈的情绪。
“哈,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可逃避的。”玄夜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一条人命而已,至于这么自责么?”
“我说了,我不想提。”莫霜依咬紧牙关逼出一句。他有些突兀地站起身,将擦布扔在一旁的桌子上,灵力微放,凌冬剑便消失于掌中。他回首扫了一眼仍旧抱膝靠在床头的玄夜,眼眸中第一次翻起那样复杂的情绪,冷若冰霜的气息被一股怒气所替代。
然后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玄夜独自待在房间里,闭上眼睛,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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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白天是个大晴天,所以夜晚的月亮也格外皎洁,把黑夜照得像白日一般亮堂。
玄夜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入进黑暗中,斗篷在身后飘荡。白天他不光跟踪了莫霜依和斩玉,更在整个翠玉镇上转了一圈,暗自将所有标识都记了下来。此刻他在脑海中飞快地回顾着那份略微有些抽象的地图,准确无比地掠过正确的拐角,在屋檐的阴影下向着目的地奔去。
莫霜依说得不错——他若真想杀人,他绝对拦不住他。
可他猜错了一件事。
他今晚不是去杀人的,而是去见人的。
白天热闹非凡的小镇此时寂静如死,四周静悄悄的,黑暗中那些沿路的平房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看上去竟有些阴森。
玄夜嫌在地上走太慢,索性一甩斗篷跃上屋顶,开始在瓦片房顶上奔跑起来,不时用双手撑在屋脊上借力翻过一间又一间民家小屋,投下一片阴影。
不得不说这法子的确快多了,他比预计时间早来了大概五分钟。轻轻落在地上,一身黑色的少年环顾四周,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去。
“首领。”他冲着黑暗深处一个人影微微颔首以示尊敬,“玄夜在此。”
“嗯。”对方简短地吐出一个音。他是负责本次市精英赛任务的首领风涯,也是暗夜一族的一员。
祁战也已经到了,暗红色长发在斗篷下若隐若现。他身后还有两人,其中一个是个女孩,黑色紧身衣很好地衬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很快,披着黑斗篷的人陆陆续续从黑暗各处钻出,小小的空地不一会儿便聚集了十余人。这些人沉默着,宛如一柄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只是暂时压制住了身上那咄咄逼人的锋利气势,似乎随时都会出手夺人性命于一念之间。
这些全部都是“主人”最优秀的手下,是精英中的精英。一口气派出这么多高手,足以证明这次任务的难度之高。
“鱼肠在此。”
“冷血在此。”
“荆离在此。”
“上官尘在此。”
赶来的人一一报出名字,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接二连三地响起。所有人站成一圈,将首领围在中间。
风涯背着手环视周围,清点着人数。他最终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很好。没有人迟到。”
作为主人的身边的亲卫,他非常完美地继承了主人的狠辣残忍。不守时是他最憎恶的——因为迟到总是会给任务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有时甚至会直接扭转局势——因此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迟到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没有人会迟到。
“本次任务一共派出了十五人。”风涯的脸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只冷漠的浅蓝色眼睛,“临行前主人告诉我,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所有人都是齐齐一颤,一股寒意不可遏制地从心底冒出。不许失败……那就意味着,万一失败,迎接他们的,将是主人的怒火。
到那时,连死,都是一种奢求。
“明日比赛就将开始,所有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候命。没有我的命令,禁止私自改变计划。”风涯嘶哑地道,“一旦时机来临,我会通知你们,随时准备出击。”
风吹过小镇,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没有人说话,十五个黑色的人影静静地立在夜色之中,如同十五个雕塑,阴森而诡秘。
“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所有人低语,不约而同地一掀斗篷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按在胸口,“一切听首领吩咐。”
风涯满意地微微点头。十五个人又异口同声地吐出一句话:
“誓死追随主人。”
这句古老的誓言乘着风飘向远方,那是这些活在黑暗中的杀手一生的承诺,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围在首领周围的黑衣人又默默地起身,向着四面八方散去。玄夜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忽地瞥到一个人影。
“谁?”他低喝一声,同时手一挥,一枚尖针脱手而出。
黑暗中一朵血花绽开,那个人影软绵绵地倒地,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玄夜上前用脚将尸体翻了个面,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夜间巡逻的警卫,却不幸撞见了他们的密会。
他漠然俯下身,从警卫喉间拔出那根细细的墨针。玄夜无声地笑了笑,凝视着针尖鲜红的血迹,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
“……你只是杀了一个人,就如此自责。
“莫霜依,你若是知道当年你父母的死与我也有关系,会怎么看我呢?”
202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