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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德必须承认,藏在沙发里面整整几天实在不是一种享受。
呼吸困难,视野黑暗这些都还好说,进食困难也能克服,两百多斤的肥肉压在身体表面还是种修行。
最大的痛苦是,那种不知道时间流逝的枯燥感,和人类长时间在封闭环境中的幻觉,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还有那该死的小老鼠,顺着透气孔闻着食物残渣的味道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鼠鼠贡献了自己的价值,从结果来看,那只小老鼠帮了他一个忙。
希德再顺势而为,一气呵成。
哗啦~
皮革被用力地裁开,一位年轻男性从沙发中伸出自己的身体,他留着一头柔顺的银色碎发,每一根头发都跟雪一样洁白纯净,海蓝色的瞳仁中似笑非笑。
在霍夫曼的眼中,这是个外貌略微还有些稚气,容貌偏向中性的美少年,他嘴角微微翘起,笑得很阳光,一身标准佣兵短袖和马裤的打扮让他身形显得更加瘦削无比,看起来人畜无害。
只有胸口的匕首提醒着霍夫曼,告诉着他,眼前的这个少年真的有问题!
“希……德。”爵士挣扎着说道,他用力地喘着气,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咳咳……居然……”
“没错,是我。”美少年冷冷地说道,他有着比豆蔻少女都要精致的俊美面容,可惜此时的美少年声音就像个没有任何感情的AI一样,他脸上似笑非笑,他声音冰冷刺骨。
希德知道,虽然自己脸上戴着面罩,可霍夫曼没有理由认不出自己,他监视了自己三年。
霍夫曼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极端狂喜的表情,就连苍白的嘴唇都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原来上司的担心是真的!
原来眼前这个小奶狗真的有问题!
原来是自己……
“还想着你那调回圣白城的美梦呢?”希德平静地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响起。
霍夫曼的笑容僵硬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刺穿自己胸口的匕首,面色复而苍白。
可恶的小杂……小奶狗。
霍夫曼知道自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论实力,希德是典范阶,自己是基石阶,中间差距整整一个大阶位。
论实战经验,他是二十年的职业官僚,希德是三年的一线佣兵。
没机会的,霍夫曼很清楚,眼前的少年是个非常谨慎的家伙,老爵士尝试着挣扎一下:“咳咳……你……一开始……就?”
希德飞起一脚直接将那把淬火单手剑踢到了更远处:“为什么监视我?天选者是什么?”
霍夫曼无奈地收回了手,果然没机会。
“快说。”希德抓住了霍夫曼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我已经避开了要害,我不想大开杀戒。”
“呵。”霍夫曼也冷笑道,他不屑地看着希德,他了解他,希德不喜欢杀戮,但不意味着他不会杀戮,这个小佣兵一旦出手一向都是拉满。
希德皱了皱眉头,显然,霍夫曼也很了解他,这不意外:“把一切都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再来一场意外。”
老爵士脸色微变,他盯着希德的脸。
只有冷漠,这是个感情淡薄的小畜生,他知道。
“咳咳咳~”霍夫曼突然挤出一个笑容:“……等着……会有人……发现……你。”
“最近恶狼公国和瑞兹兰有不少暗精灵刺客和密探活动。”希德毫无感情地说道:“有人曾经说要花500金埃居买你人头,你因此申请过护卫,驳回。”
“标准制式暗精灵短剑。”美少年取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有赤红色的溶液在翻滚:“火蜥蜴腺液,暗精灵最喜欢用它处理尸体,烧烂口腔食道胃部,无法确定准确死亡时间,暗精灵刺客惯用药物。”
“没有丢失财物,是谋杀。”
“保民骑士官,或者巡回法官遇到谋杀肯定要上报王国议会。”
“你是派遣官,赫尔维蒂王国议会必须上报神圣帝国宫廷,这里到神圣帝国,三周。”
“霍夫曼(hofmann),西维斯姓氏,三等公民,优先级,低,对华莱士公国的战争正在进行中,优先级,更低,估计时间,三个月之后。”
美少年此时在老爵士眼中和地狱深渊来的魔鬼无异,他每说一句话,霍夫曼的面色就苍白一分。
“多久?”老爵士苦笑着说道,他咳着血:“你……谋划……多久?”
“从我晋升典范阶算六个月,然后是一个月,和四天。”希德平静地说道:“我最后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什么是天选者?我会给你个痛快,我承诺。”
“不。”霍夫曼挣扎了几下见没机会就放弃了挣扎,他痛苦地扯了扯嘴角:“绝不。”
“我说过,我不介意再来一点意外。”希德稍稍加了两分力,美少年冷静得可怕:“你不为你的家人考虑考虑?”
“我比你知道的多不了太多……但我劝你,别去了解你不应该知道的东西……那对你没好处。”霍夫曼还是摇头,这次他终于说出了些完整的话,看得出来他憋了很久,说完这些话,他就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一拳,霍夫曼的鼻梁被砸断,血从鼻腔中涌出,可无论希德如何威逼利诱,霍夫曼就是闭着眼睛。
他不会说的。
在一瞬间,霍夫曼自己被自己打动了,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怀揣着梦想的西维斯少年从千军万马中闯过独木桥,把握住了极少数几个三等公民可以前往圣白城天堂之主教会进修的机会,当时他怀揣着多么伟大的梦想,现在的他就显得多么可笑。
这是最后一次了,伟大的神圣帝国,伟大的初代猎鹰皇帝罗曼尼在上!
欧力为您,为第六皇朝,尽忠了。
他安详地露出了微笑,肉体的痛苦渐渐远去了,精神上的满足让老爵士扛住了希德的所有手段。
希德下意识地皱眉,细长娟秀的白色眉毛朝上一挑,他不是擅长拷问专精刺杀之人,他也不可能维持这种状态太久,外面就是巴登大街,佣兵们正在街道上等活,商贩们正在叫卖货物,保民骑士官每三十分钟就会巡视一次,这里的情况随时有可能被发现。
“那就这样吧。”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他拔出匕首,给了爵士一个痛快,在确认了他已经没有呼吸了之后,希德开始准备现场,他拧开玻璃瓶塞,一小瓶火蜥蜴溶液给霍夫曼灌了下去。
口腔、食道还有胃很快就烧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检测不出来了。
处理完现场,希德看了一眼烧得一片焦黑的霍夫曼爵士尸体,默默地说了一声抱歉,微微弯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霍夫曼其实有一点无辜。
这位忠心于帝国的官僚确实在刚来的时候故意给他发布那种有隐藏危险的任务。
比如说有些任务稍微超出了对应的等级,比如说有些任务不适合这个职业的佣兵完成。
每一个任务都是针对希德发布的,希德多次因此受伤,被逼得险死还生。
但霍夫曼不是真的希望他死,而是想要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在报告中反复提到的“天选者”,单从这点来说,霍夫曼罪不至死。
但希德也是无辜的!
谁也不想默默地被监视长达5年之久,还整天搞点意外不断地试探他,一波波的监视者始终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包括霍夫曼在内,没完没了是吧?
他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搞定好几个监视者了。
有的监视者贪婪,希德就设法曝光他的劣行,让正直又固执的瑞兹兰人把他赶走。
有的监视者身体不好,希德就让他病情加重,不得不就医。
还有的监视者好斗,不甘于人下,这种也好安排,好斗总是会结仇的嘛……
只有霍夫曼,这家伙一不贪财二身体健康作息规律三不好斗,只是喜欢摸鱼偷懒当薪水小偷而已。
直到临死前,他大概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让他实现重回圣白城的美梦吧?
布置好一切,从霍夫曼家的后门出来,希德又检查确认了一遍,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回到了巴登大街上。
也不怪希德谨慎,拥有特殊容貌,年轻又实力强的希德在这条街上可是小有名气,他12岁就来到了这里,如此年轻的佣兵就算是瑞兹兰这个佣兵王国都很罕见,更别说他那一头银白色的碎发和美少年的外貌了。
银发和海蓝色瞳仁,这是最典型的一等贵族诺比利的外貌象征,出众的天赋,高超的学习能力,更是说明着希德的身份不同,尤其是第四皇朝之后血统日益稀薄,希德这种突发血脉返祖的国家级珍稀动物肯定会早早地被大贵族收养并入赘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的。
血脉的力量不如以前了。
希德默念道。
这也是他选择来到瑞兹兰而不是继续待在神圣帝国内的原因,瑞兹兰王国位于神圣帝国东方,是神圣帝国的附庸国非直属王国,几乎所有领土都在尤利安山脉的瑞兹兰王国,神圣帝国的影响力已经很弱,而作为佣兵王国,这里又什么人都有。
正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希德不想当野人,这是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野外可一点儿也不安全。
希德也不想依靠着自己的外貌去军队、去骑士团、去教会谋个一官半职,他有些不好明说的原因,其次如果这样做,被招婿入赘几乎是必然。
从零开始的异世界软饭生活?
错!
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种猪生活!
像希德这种血脉返祖二级贵族实力又不够强,都是关起来拿去配种的!
所以天选者到底是什么?
就算回到了候鸟酒馆,希德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候鸟酒馆是一座双层的大型酒馆,提供住宿服务,现在只有下午三点,酒馆的人很少,大概只有半打(12个为一打)的人在喝酒吃饭,光着头留着杂乱络腮胡须的酒保正在擦拭着油腻的马克杯,看他昏昏欲睡的样子就知道这也是个摸鱼行家。
希德的出现引起了一层大堂内众人的注意,酒保立即来了精神:“希德!好久不见!”
“我想我前两天才来过。”希德白了柜台后面的酒保一眼:“你的记忆力真差,鲍勃,或许我可以告诉汉克斯,我比你更能胜任酒保这个位置。”
“这不太可能,我的希德老爷,您不可能干酒保这种工作的,只有西维斯和塞乌斯能做这份工作,当然,在瑞兹兰这里没那么讲究,毕竟也有不少罗姆人、林河罗斯人,可总也不能太过分。”鲍勃有点尴尬地用力搓了几下油腻腻的杯子:“请坐,抱歉,地面上有点脏。这些佣兵们不太讲究,要来点什么么?”
“一品脱麦芽酒。”希德很自然地坐在了吧台上,他掏出两枚铜芬尼,排列在吧台上:“老主顾了,不送我点什么?”
品脱是一种容量单位,希德估算过,一品脱大概是550毫升-560毫升之间,在这个世界是一种比较标准的计量单位,正好一个大号木桶啤酒杯的量。
“亨德里克在上,现在厨房里只有些煮豆子,还有点硬,需要我给你打一点么?”对于希德的无耻,鲍勃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或者来点腌鲱鱼?我记得厨房里面还有一大桶,快吃到底了,我发誓就算是我奶奶也很少见过腌鲱鱼桶的桶底。”
果然,希德一听到鲱鱼就脸色微变:“让我们换一个话题。”
鲍勃送上一杯麦芽酒,麦芽酒带着淡淡的清香,不过没有什么泡沫,如果这是在神圣帝国,希德会直接怀疑是否严重勾兑,不过瑞兹兰人一方面很固执,一方面也比较实诚,他大口地喝了一口,鲍勃见状指着希德的身后:“快看,我给你物色了一些新人。”
希德顺着鲍勃的目光望向了身后。
几个明显就是刚刚入行的年轻佣兵,十五六岁,他们正兴奋地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新人?”希德放下了啤酒杯。
“刚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任务,找到了一只走丢的绵羊,牧羊人付给他们一银先令的赏金,全花在这了。”鲍勃笑道:“年轻人就是这样,不太懂得积蓄。”
“初心者?”希德笑了,皮笑肉不笑:“没什么赚头,我经手的话一先令最多抽三四个铜子的佣金,然后我还要陪着这几个家伙翻山越岭,花掉我的宝贵时间。”
“哦豁,你又前进了一大步!”鲍勃很是羡慕,佣兵中间人,吃两头,很令人羡慕的职业,就是首先要有大量的佣兵经验和完成委托数,其次自己硬实力也要过关。
希德的酒几口就见底了:要再来一杯么?”
“不,我还有事。”希德站了起来,他摸出几枚铜币:“我请他们,一人一杯啤酒。”
“你还是那么大方。”鲍勃快速从木桶中接了几杯啤酒,朝着年轻佣兵们走去,年轻佣兵们爆发出欢呼声,朝着希德表示感谢,希德随意地点点头鼓励新人们“要奋斗”,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候鸟酒馆的门。
瑞兹兰永远不缺新人佣兵。
瑞兹兰这架马车滚滚向前的动力正是佣兵的血。
好,这样的话,不在场证明就保证了,希德相信到时候鲍勃和这几个年轻佣兵会愿意在巡回法庭上为他作证,证明他的清白。
接下来……17岁的佣兵中间人步履不停,打算顺着巴登大街转弯来到日内瓦大街第31号马克铁匠行会。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到日内瓦大街,他就下意识地想喊退钱,至于为什么要退钱,退什么钱,退给谁,不知道,就是有这个冲动,来自DNA深处的某些东西驱使着希德总想这样喊。
就在这时,希德注意到了一辆马车,敞篷式马车,车上坐着霍夫曼夫人和她的儿子女儿,他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
奇怪,希德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记得大剧院的表演没有这么早结束啊,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刻板顽固的瑞兹兰人可是极少出现表演时间变动的。
少年放慢了脚步,他想了想,决定跟着马车,转回巴登大街。
人无论如何都没有车快,当希德远远地看到了巴登大街霍夫曼家的家门口时,霍夫曼夫人和两个孩子已经下了马车。
接下来就要来个大新闻了吧,希德稍微靠近了一点保持大约三四十米的距离,故意跟一个鱼贩为了两条格拉蒂斯鱼讨价还价,他杀死了一位父亲,虽是迫不得已。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瞬间令希德屏住了呼吸!
只见霍夫曼爵士还是穿着他的那件崭新皮大衣背带长裤羊毛,手上拿着镀金的手杖,从屋内走出,他表情有些僵硬呆滞,身材似乎瘦了些。
希德傻愣愣地盯着霍夫曼爵士,他摇了摇脑袋,用力地眨眼。
霍夫曼,还活着???
“清算终将到来。”霍夫曼爵士突然大声嘶吼,他对着大街上的所有人喊道:“清算,终将到来!”
老爵士的一会儿呆滞一会儿激动的样子令所有人侧目,霍夫曼夫人赶紧让他闭嘴,而他的两个孩子则是吓得后退了两步。
“清算……”霍夫曼爵士突然左顾右盼,似乎在找谁,他的视线在人群中转移。
最终,霍夫曼爵士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鱼贩的摊位面前,只是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肥胖的老爵士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疑惑和茫然。
“欧力,你这是怎么了?”霍夫曼夫人推着老爵士,示意他别再外面丢人现眼了。
“清算,终将到来。”霍夫曼爵士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他被推入屋内。
“蹦~”房屋门重重地关上。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没有打断巴登大街的节奏。
生活还在继续。
而对某个人来说,他遇到了麻烦。
他不知道他的生活还能不能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