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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唤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浮云山不比铸器城，虽然相距不远，可这里竟然凉幽幽的，没有丝毫燥热。
唐墨影正陪着母亲洛云云下棋。
洛云云出身书香世家，却修玄机，当初嫁给唐岚山时，就是三品玄机。
只不过洛云云闲暇之余，最喜欢下棋，可惜在唐墨影看来，其棋艺那真的是一言难尽。
洛云云生得美艳，看上去二十八九，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头上惊鹄髻，左蝶右凤，左边是金镶珠石蝴蝶簪，右边是朝阳凤挂五珠钗，上衣鹅黄弹墨妆花缎，下是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
唐墨影虽然绝艳，可在洛云云面前，却是另一种感觉。
唐墨影见娘亲沉浸在棋盘上，似乎没有听到，便识趣地闭上嘴巴，眼神逐渐凌厉起来。
半柱香不到，洛云云嗔怒，瞪了自家女儿一眼，这女儿白养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让着娘亲。
洛云云咬了咬唇，“罢了，你一问呀，娘亲这下棋的心都没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唐墨影无语，“娘，女儿都让了你三局了。”
洛云云妙目一瞪：“才三局就这般，你看看清平先生，人家多大度。”
唐墨影气乐了：“管二爷那哪里是和你下棋，那就是陪着你开心。”
洛云云白了女儿一眼：“我不管，这局不算。”
唐墨影揉了揉额头：“娘亲，铸器城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
洛云云冷冷一笑：“是不是还有个小情人等着你回去？”
唐墨影脸色一冷：“洛云云，说人话！”
洛云云顿时泫然欲泣：“罢了罢了，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唐墨影是真的无奈，她小时候，父亲唐岚山，铸器城城主，几乎不怎么回家，娘亲更别说，性格像个长不大的少女一般，偏偏又待自己极好，所以母女两的关系极好，又极为特殊。
唐墨影小小年纪就操持着家，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某些时候，她觉得自己和洛云云的角色有些反了。
可谁让她是自己娘亲呢。
“王赫是我侄儿。”唐墨影叹了口气。
“那是唐秀心夫妇的徒弟。”洛云云冷冷一笑，“和你有个屁的子侄关系。”
“再说了，我就是在山上，也能听说那小家伙俊俏脱俗的名气。”
“所以呢？”唐墨影微微眯了眯眼眸。
洛云云顿时不再冷笑，强自冷哼了一声：“我不放心，要去看看。”
唐墨影眨了眨眼睛，“原来你是真的想下山。”
唐墨影发现自己想多了，原来以为洛云云迫不及待要给自己安排婚事了，却原来是她自己在山上待不下去了。
洛云云脸色一红，恼怒地瞪了女儿一眼：“没大没小。”
唐墨影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去铸器城。”
洛云云柳眉一竖：“你还是不是我女儿？”
唐墨影坚定地摇头：“你要去也可以，得等我和爹商量了再说，洛云云你别忘了，管二爷还在我府上。”
闻言，洛云云反而是气消了，她坐回去：“你爹都同意了。”
“嗯？”唐墨影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
洛云云左右看了看，这才靠近唐墨影，两人以真气隔绝外界，洛云云犹自不放心，附在唐墨影耳边，低声说道：“这次三房叛乱，老祖宗出关了，你爹从城里回来后，曾对我说了，他看不懂老祖宗的状态。”
唐墨影悚然一惊：“您确定？”
“嘘！”洛云云小声道：“尚且不知道是好是坏，所以你爹前日偶然告诉我，他要闭关，说我若是在山上无聊，就去你那里。”
唐墨影脸色阴晴不定，她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
老祖宗是唐家擎天柱，若是他出了问题，唐家只怕一落千丈。
别的不说，铸器城乃至整个唐省，唐家都只能扔出去。
而且，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
唐墨影不是山门中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唐家弟子，她是一城之主，见识广博，自然知晓像是他们这种势力，失去了核心支柱，会迎来怎样的打击，“爹那天去城里怎么没跟我说，就匆匆回来了，莫不是――”
“别瞎担心。”洛云云倒是很镇定，随手将棋盘打乱，若无其事地说道：“唐家还有你爹，大房诸人撑着呢，倒不了。”
唐墨影摇摇头，“兹事体大，我还是要会爹爹商议一番。”
洛云云自无不可，“你爹过两日就要闭关，你得快点。”
唐墨影白了她一眼，“我今天就要回去，现在就去找他。”
洛云云点点头：“那你快点，我让人收拾一下，等会儿就随你走，对了，悠云酒给你爹留一坛。”
唐墨影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就留一坛？”
“本来就只剩下四坛了，给他留一坛就不错了。”洛云云哼了一声。
唐墨影皱了皱眉，忽然小声问道：“管二爷还在我府上，我爹一点儿也不担心？”
洛云云撇了撇嘴：“人小鬼大，你知道什么？”
“我还是不信。”唐墨影一脸狐疑。
洛云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摇头一叹：“我也不瞒你，清平师兄只怕要离开铸器城了。”
“发生了什么？”一个二品君子，不会无缘无故被牵动，唐墨影忽然觉得，自己平静了许多年的岁月，似乎在开始起了波澜。
洛云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一叹，起身离开了。
……
傍晚时分，王赫和唐澄一起在侧厅随便吃了点饭菜。
“你怎么什么都懂？”经过这一个下午的审讯，唐澄彻底改变了对王赫原先的看法。
这家伙审问的问题，几乎无所不包，而且看待问题的角度特别独特，一些问题更是唐澄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王赫不乐意了，这家伙就没看到自己辛苦处，“君卿何出此言，我哪里懂得许多，只是看的卷宗太多，很多问题都是卷宗上没有得到解答的，所以才要针对性审问他们。”
唐澄若有所思，真是这样吗？
王赫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唐澄的肩膀：“君卿啊，要多读书啊。”
唐澄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
“走吧，刚吃完饭，随我出去逛逛如何？”王赫向唐澄发出了邀请。
唐澄没有拒绝，他发现跟着王赫能够学到很多东西，这让他不自觉地忽略了王赫的年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等。”
“等什么？”唐澄不解。
王赫反问道：“君卿觉得，三房是否还有未落网的余孽？”
唐澄点头：“自然是有的。”
“他们还有多少能耐？”
唐澄皱眉：“这谁知道？”
王赫摊了摊手：“好巧，我也不知道。”
唐澄：“……”
王赫摇摇头，“好了，不逗你了，之所以等，一方面是想看看三房未落网的家伙们还有多少能耐，另外一方面是得等着诸国派人将账册送来，表明他们的站位，最后一点嘛，我的主要任务是铸器城商贸，我得尽快让其运转起来，所以需要大致的规划框架。”
“但是啊，我现在对铸器城的各种产业两眼抹黑，只能从三房卷宗中初窥一点，还没能全面了解，所以得花点时间了解一下，做点规划。”
唐澄再度问出了那句话：“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一个少年人，按道理说来，应该考虑不到那么全面才对。
王赫语重心长：“君卿呐，要多读书。”
唐澄脸色古怪地看着王赫，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一声清朗醇厚的声音说道：“王赫说得对，君卿呐，要多读书。”
唐澄：“……”
王赫顺着声音看过去，顿时一愣，只见他们身后，正有一个银发老帅哥步履轻快地走过来。
这老帅哥虽然满头银发，却打理得一丝不苟，头戴淡紫玉镶金垂冠，身穿月白藤纹学士衣，腰间是双鹤并飞黛玉带，其人身形颀长，气质出尘。
王赫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有些惊讶：“这位先生，你来错地方了。”
老帅哥面露恼怒之色：“小子无礼，且去面壁。”声音不大，却恍惚间如雷霆。
王赫正要说什么，却忽然感觉身体不听使唤了，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动了起来，只不过动作有些僵硬。
他想张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王赫心中一动，赶忙运转八九玄功，发现自己的身体顿了一下，然而依旧没有明显的缓解。
就这样，在王赫心心无与伦比的震惊中，“他”主动走到了影壁前，乖乖站好。
唐澄同情地看了一眼王赫，随即恭恭敬敬对老帅哥行了一礼：“见过老师。”
老帅哥看了唐澄一眼：“说说吧，这小子如何？”
唐澄面色郑重：“王赫公子确有真才实学，非是不学无术之辈，弟子此前听信流言，忘了老师教导，弟子惭愧。”
王赫只在影壁前站了三秒左右，那种奇异的束缚感就消失了，他快步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老帅哥。
这一次，他没有随便开口。
“看我干什么？”老帅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王赫摇摇头：“我只是没有想到，君卿居然是管二爷高徒，我先前还在想，是什么样的高人，能够教出君卿这样的弟子，没想到原来是管二爷。”
没错，眼前这个丝毫看不出老气的老帅哥，就是管二爷，那个略有些不修边幅的图书馆管理员。
王赫原本以为管二爷都六十岁往上了，然而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这家伙看上去除了头发白了一点，你说他三十六七，王赫也是信的。
啧啧啧，三十六七的魅力帅大叔啊，更别说气质这块儿，连王赫都觉得出众。
别的不说，唐澄也算俊彦，可在此时此刻的管二爷面前，却显得十足配角气。
王赫坚决不认为自己比管二爷差。
听王赫一下子就将自己俩师徒都夸了一遍，虽然听得出奉承意味，但是管二爷依然很开心。
“那你说说，我这徒弟怎么样？”
王赫本来想随口夸赞两句，可不知为何，对上管二爷的目光，虽然平淡，却觉得对方异常真诚，是真心求教，一时间，王赫也就忘了敷衍。
“书读多了。”王赫脸色诚恳，如此说道。
唐澄：“？”
管二爷却脸色没变，继续问道：“你觉得他接下来该怎么走？”
王赫摇摇头：“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读书，要多读书。”
唐澄：“……”
王赫见唐澄一脸古怪，没好气地说道：“别觉得我说话矛盾，你的确是书读多了，但某种意义上，你读的书还不够多。”
唐澄自然不认为王赫在开玩笑，在老师问道之下，王赫一个七品武者怎么可能开玩笑。
但是正是因为知道王赫没有开玩笑，他才更疑惑。
“此言何解？”
王赫耐心解释道：“你如今处在瓶颈期，相当于某种知见障，这是书读多了的一种表现，想要再度突破，要么继续读书，读下去，读得够多了，自然破障，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然前途光明。”
管二爷眼睛一亮，不由微微颔首。
事关自己，唐澄自然是在用心听，听了王赫之言，他不由有些向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真是好高意境！”
“那敢问王贤弟，另外一条路呢？”他竟然称王赫贤弟。
王赫也没关注这点，继续侃侃而谈：“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践方能出真知，另一条路就是暂时放下书，走出书去，要么去国远游，要么投身世务，若是能够磨砺出来，等到你再捡起书本的时候，自然是你成器之时。”
庭院中，一时间安静了下去。
唐澄在静静思索，管二爷则是在欣慰地看着自己徒弟，时不时打量一眼王赫。
王赫呢？
他在反思，自己刚刚为什么说了这么多话？
自己不是一开始就决定了随口奉承两句就完事儿的吗？
他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这个世界和他想的不一样，儒家君子就这么厉害，把他的一切套路砸了稀巴烂。
我特么被人套路了？
王赫感觉有点麻，这儒家出乎意料，给他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