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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七载,八月十五中秋之日,苏兮早早便和温言去了妖集,阿鸾姑姑今年弄了桂花酿,都是当季盛极的新鲜桂花,也不知她如何做的,整个酒肆都弥漫着这股淡淡的香甜之味。
司命一听说有桂花酿喝,也顾不上上次言语失误,厚着脸皮过来蹭。
阿鸾只敲了他几下,让他下回说话的时候带点脑子,没道理掌管人间命薄的司命星是个二愣子。
“阿鸾姑姑恕罪,我就是一时嘴快,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这不,我今日可是带了礼物来的。”
司命从怀里掏出几本崭新的话本子递给阿鸾,她喜欢凡间这些悲欢离合的故事,司命投其所好必然不会错。
果然,阿鸾见到那些话本子,神情就缓和了几分,顺手丢给他一壶桂花酿,还不忘补上一句,“这东西你还是少看,万一给哪个凡人套进去,岂不是冤枉。”
“凡人的故事可这些精彩多,我即便为司命,也不是全然按照我的喜好写,各人都有各人的定数,我不过是在中间发挥作用罢了。”
命是天定,一个人的开始和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司命星君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这个过程中把空白给补出来,好让这人的一生能顺利走向那个结局。
再者,凡间的话本子不还都是他编剩下的。
“对了,赶巧今日刚查过命簿,瞧见一个人很眼熟。”司命说着朝苏兮看了眼。
苏兮当即挑眉,“莫不又是哪个玉璧持有者?”
“这倒不是,只是似乎跟你浮月楼有些关系。”司命顿了顿,“长寿坊罗家你可知道?”
听到罗这个姓,苏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罗娘子。
“倒是有个罗娘子于我处取了游子衣,不过已经被她女儿毁了。”苏兮有些可惜,那游子衣制作起来麻烦,以嫘祖现在的懒散性子,想要再弄一件几乎不可能。
“那就没错了,我前些日子翻看命簿瞧见她,觉得很特别,所以多留意了些。”
寻常母亲多半都是割舍不下孩子,尤其是那孩子已经成年,可这位母亲则不同,似乎拒绝了回心转意的女儿。
“哦?如何特别?”苏兮托着酒杯问司命,腕间休息的温言一听有故事,便从她手上下来,盘在桌上吐信子催促司命。
“我知道,我知道。”一直蹲在架子上的白鹦鹉突然叫起来。
司命扭头瞥它一眼,“你知道你说呗。”
白鹦鹉哼了一声,说道:“罗娘子的女儿跟了个郎君,不过却不是正妻,而是成了妾,只是她有了身子后,那郎君却开始哭穷,说自己没多余的钱来帮她,那家的娘子自然也不肯帮一个外来的女人。
左右无法的罗小娘子便偷偷回家找自己阿娘,听说她当时为了与人为妾,对把她辛苦抚养长大的阿娘恶语相向,害得罗娘子精神恍惚,有一次差点掉湖里淹死,还是经过的京兆府官差发现并救了她。
如今这罗小娘子自己有难了,又想到了她阿娘,还不肯卸了面子,每次都是偷偷去,只管要钱。”
“这也太不要脸了点。”从窗外飞进来的黄雀跟着啐了一声。
白鹦鹉当即点头,“就是就是,不过这罗娘子倒也不糊涂,看着身怀六甲的亲生女儿,只道当初是她不要她这个阿娘,如今既然毫无关系,缘何有了苦难会找她这个陌生人。
当场就把罗小娘子说的哑口无言,后来罗小娘子来了几次,每次都碰壁,就渐渐不来了。”
苏兮听着白鹦鹉的讲述,心道这鹦鹉莫不是当时就蹲在罗家的院墙上?怎的知道的这么详细?
“那倒是好,寻常父母不都觉得自己亏欠子女,要什么给什么,几百年子女混账,还是有求必应。”
黄雀十分不屑,人该有分辨是非之力,即便是子女,抚养长大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若是子女端正,补贴倒是没什么,若是混账,还如此纵容,岂不是糊涂。
“还有呢。”白鹦鹉继续往下说道:“后来罗小娘子生下一个女儿,她那位严郎以无后为由,将她赶了出去。
罗小娘子自幼被罗娘子保护的好,虽不如富家那般,却也没什么自力更生的能力,只在外面苦苦哀求了几日,见严家心意已决,她为了怀中孩子,还是厚着脸皮回去找了罗娘子。
不过罗娘子告诉她,孩子她可以养着,但断了关系的女儿她不要,当时罗小娘子就崩溃了,直说她这个当娘的太过狠心绝情。”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嘛,当初她离开的时候那么决绝,如今她要回头,就得要求罗娘子接纳,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雀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由叽叽喳喳的叫起来,
司命深吸一口气,他最讨厌听故事的时候有人打断,于是长袖一甩,黄雀便被裹了进去,“你给我闭嘴,听完了再发表意见不晚。”
白鹦鹉叫了两声,清清嗓子继续讲下去,“我当时觉得这回罗娘子莫不是要服软,哪料到她很平静的看着哭闹的罗小娘子,说她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什么都看的很淡。
她肯救助孩子,不过是看在稚子无辜,至于罗小娘子,如果不想饿死,那就自己找个生计,别指望她一个外人能施以援手,她一个老妇,救不起两个人。
罗小娘子在罗娘子处又闹了几次,见她真是一粒米都不肯给她吃,渐渐的也就明白她再也不可能是罗娘子跟前的宝,于是自己去西市寻了营生,倒是可以管自己温饱。”
这话到此便是完了,苏兮听的一阵沉默,众人都以为她心中悲悯,却没料到半晌蹦出一句,“小白,你这添油加醋的功力不输酒肆演话本的呀。”
白鹦鹉叫了两声,表示自己抗议,她好歹是白鹦鹉,是岭南的好鸟,怎么能拿酒肆演话本的跟它比。
“好在她没有再糊涂,不过我倒是觉得罗娘子这么做另有深意。”
想到去岁在西市见到她,她神色倦怠,身上弥漫着一股病气,只是看上去还算不错。
“应当是吧,我瞧命薄上,她也就是今年的事了。”司命早已喝的有些飘,这些不该说的竟也都溜出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