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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老感叹,需要驻防的地方太多,导致军中的将校根本不够轮换。精锐都被派到了前线一带,他这个临时领队的弊端就出来了,遇到危险根本协调不动这帮散兵游勇,更别说指挥了……
徵军围了上来。
啟老眼含热泪,说不出话来。
阿巫:“全数射杀!杀……”
商军这边的押运兵士顿时更是哀吼着,毫无抵抗的意志。跑上马车是为了逃开对方骑兵的追砍,可在车上又沦为了弩箭的靶子。
啟老因为最早上车,被他们堵在中间,一时反而安全。
不少人放下戈矛,跪在粮车上,却还是被徵军骑兵一刀砍了。
啟老虽也不曾见过这种阵仗,但终归还是见过些生死、也思量过几回天命的。索性也拿出了最后的一点傲骨,喊道:“今天,咱们便在这里去了。咱去拉他几个垫背的,到了底下,也能算上是条好汉!”
众人听罢,倒也都绝了求生的念头。“杀!”有人从车上朝冲过来的骑兵扑下去,两人摔在地上扭打了起来。“我也……打!”有人又跳下车帮忙。
“放箭了,快躲!”啟老在车上叫道:“往车后面躲……快下车,躲到车后面!”
众人又往下跳。
啟老毕竟上了年纪,跳车的时候脚崴了,摔倒在地上。他的头也晕晕的,爬不起来。
徵军的弩箭射来,这次的损伤小了很多。
商军中有一部分也红了眼,不管不顾开始拼命了起来,甚至有把手中的长矛都掷了出去。“我扎死你娘的……”“啊……”这边的喊杀声也终于起来了。
因为商军那边没有盾兵,碰上徵军的弩箭的时候特别吃亏。几番喊杀声下来,商军这边已经没有能动弹的了。
飞将军在一旁冷眼看着,“最后这几下,倒还算是有点骨气。”随即驾马来到粮车附近,大声道:“快,把马车重新绑好。我们出发!”
朔阳听得没了喊杀,也从后面出来。他看到地上的血迹、残肢,一时又忍不住想吐。
飞将军看到他:“哈哈,来,过来!”
朔阳忍着不适,捂住胸口走到他身边。
“慢慢来,经见多了就没事了。”飞将军手放在朔阳肩膀上,使劲摇晃了几下。
朔阳摆摆手,往下趴,作势要吐出来。
不远处的啟老抬起头,看到那边的朔阳,忍不住叫出了声:“朔阳。”
正吐逆着的朔阳隐约听到喊声,回头望去,惊道:“先生!怎么是你?”
另一边的阿巫察觉到异样,抽刀向啟老走去。
“等等!”飞将军制止了阿巫,问朔阳:“你认识?”
朔阳不顾啟老拼命地摇头,坦然道:“对。”
飞将军:“早想到你不简单,却不知道,你还真的是有来头。一个村寨子里的人,怎么和商军的运粮队联系上的?他是谁?”看着朔阳恶狠狠的眼神,飞将军语气缓和下来,“老实说出来,便不难为你们。”
朔阳看向啟老,啟老摇摇头。
“我看这老者应也是见过些许世面的人,绝非一般的壮夫走卒……虽然脸上有点血污,可挡不住常年浸染下来的傲气。你率队遇上了我们,开始时却连最基本的守阵都排列不出来,说明老人家只算是一个临时代管,阵前指挥不动……”
啟老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敌将竟然一五一十地给朔阳解释起来,便疑惑起来,问朔阳:“这是怎么回事?”
朔阳低着头,不敢回答。
飞将军笑道:“就是他带我们找到这里的。”
啟老皱起了眉头,轻轻拍了拍朔阳的肩膀。“没什么,抬起头来!”
朔阳微微抬头,但还是不敢看啟老的眼睛。
飞将军看到军士们整备得差不多了,道:“我们走吧!既然这个老先生跟你有旧,那我自然是放过,也不问了……上马,准备出发!商军可能很快就追来了。”
啟老:“等等!既然贵军依然达成所愿,我这小门徒,也还请留下。”他语气诚恳,虽然自知手里没有谈判的筹码,却还是不遮不掩说了出来。
“哈哈,我倒是愿意,怕是这小子不乐意呀。”
“朔阳,这……”啟老难以置信,和自己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的朔阳怎么这么快就投奔了徵军。
朔阳慌忙解释,“先生,蓝晴还在他们手上……”
啟老闭眼,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另外你放心,铭辉已死……以后自可大胆回来。”
朔阳听啟老说自己可以放心回到他身边,猜测可能是啟老给自己把干系脱开了,却不知是狼群无意间帮了他。朔阳不忍离去,可既然刚才飞将军说会饶过啟老,他便想着以后再见终有时日。他当即跪下,给啟老深深叩首。“先生保重!”
啟老:“去吧,身在敌……万事小心!”说完啟老看向已经上马的飞将军,“老朽虽然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但我义子乃是持末洗剑者、烨泽,若朔阳有失,我自然会让他去寻一个交待!”
言语入耳,飞将军笑了:“哈哈,烨泽,倒是听过。不过现在嘛……”他摇摇头,随手往朔阳身上抽了一鞭子,“本将军身上还带了点虚名,若有本事,领军找来便好。”说罢便驾马离去了。
朔阳捂着刚挨了鞭子的右手,慢慢走到马边,不舍地看了啟老一眼后,便翻身上马。
在马背上,朔阳泪如泉涌,终究没敢再往回看。
……
风烟如幕,天地同色。
“将军,报!将军。”一名飞探驾马飞奔而来。“将军,老鹫大人已与商军接战,就快要不敌了!求将军……”
飞将军打断他,“我看你伤得不轻……连飞探都拼到这个地步了,你老实说,战局如何了?”
来人犹豫了一会儿,道:“禀将军,我们,我们被商军围困住了。”
“什么?”飞将军有些诧异,“我军俱是轻骑,来去如风,竟然会被一帮乌合之众给围了!?”
飞探:“将军息怒,应,应该是商军寻到了我军足迹,便提前布置好伏兵了……老鹫大人已率队突围多次,可……”
飞将军压住心中的怒气,“带路!”随即朝身后大吼,“都给我跟上!”
“是!”
马蹄声乱,飞沙腾空行迹掩。
“将军!将军稍慢。”行进中,阿巫追了上来,道:“将军,这,如果老鹫部众被围困,我们不知敌情,怕是要吃大亏呀!”
飞将军回头道:“你以为,我们之所以能深入到那里是为什么?因为商军都朝他们那边去了!”
“那岂不是更危险,将军三思呀!”
“闭嘴!怕的,你就去后面护着粮车。”飞将军不再理他,“驾!全速出发!”
……
黄沙横亘,在昼犹昏。
“感觉人越来越多,我们怕是突围不出去了……”
老鹫:“别灰心,飞将军一定会回援我们的!”
膀子喘着粗气,走到老鹫面前轻声道:“现在,不到百人了!”
“嗯。”老鹫双手扶在他肩膀上,“先休息一下,他们一时应该不敢再杀进来了。”
“好。”
老鹫扶着腰,勉强站起来,喊道:“小子们,食袋里的家伙事儿全倒进肚子里。死,我们也不做饿死鬼!”
军士们乱吼了起来。
膀子:“起火,送他们一程!”
火把丢到了堆叠着的尸体上……
“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出《与朱元思书》)
看到军士将招魂灯点亮,膀子急忙制止,道:“等等,这招魂灯,不能放飞。马上给我灭了!”
老鹫看到一旁的争执,“是我让点的,这么昏暗的天,没什么要紧的。况且,折在这里的兄弟太多了,不能让他们都成了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总得给他们都指指路……”
膀子:“可这样一来,商军摸过来,岂不是……”
“我就是想乘着这道南风,让他们回去吧!而且,就这么大点地方,不用那个引魂灯,人家大概也知道咱在哪。”老鹫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膀子,你过来这边看。”等膀子走到身边,老鹫接着说道:“你瞅瞅,如果是你,知道我们的位置之后,最有可能从哪个地方杀过来?”
膀子:“这些沙坡地,对我们骑兵最为不利。商军正是重兵守住了周边的几个垭口,才使得咱们极为被动。要不是他们怕了咱的硬弩,早就……”膀子环顾了一周,吐了一口唾沫,道:“如果是我,就从沙坡自上而下,先收缩包围圈。”
“咱们虽然是人困马乏,不过我猜商军那边也是,应该也正在调兵赶来。也不知道冲出去的那个人,找不到得到飞将军报信。”老鹫叹了一口气,“这回,恐怕真要交待在这里了!那咱就赌一把,商军十有八九会顺着这股风沙从那个坡下来……咱们,准备好,捞一把再走吧!”
……
“大人快看,那个是,祈天灯!”
丁儒走上前去,眯着眼,“对!是,那帮人弄的。他们马上的功夫了得,咱们几次都摸不准地方。原来大队藏在那个沟子里。”他看着有点紧张,犹疑不定。丁儒深深吐出一口气后,问道:“我们五路人马已经围了这么久了,他们大大小小也突围这么多次了,景将军什么时候能带大军到?”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丁儒太想、也太需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了,但他同时更害怕自己会因为一时贪功冒进而导致这么多人的辛苦付诸东流。最早察觉出徵军动向的是更细心的张迁,而附近的其他几路人马都是因为人家张迁通知了才赶过来的。以后论起功劳来,张迁在他们中肯定是头一份,而自己不声不响的……
景吉将军麾下的校官张立虎早告诫过他们要死守垭口,不可进击。
丁儒:“那个灯……”
“那,要不要小的,去把消息禀告给其他的几位将军、大人们?”
丁儒不甘地呼出一口气,“快去吧!别弄错地方了,给他们指仔细了。”
“好嘞。”
丁儒不止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沉住气,知道当下他们围困住这股敌军等景将军率大军赶到是最好的策略,不过,却未必是唯一的办法。虽然他们几个世家子弟并没有上过战场,但在人数、地利上他们还是有优势的。
没过多久,去报信的那个军士回来了。“大人,张将军请各位大人过去一下!”
丁儒:“好。”
……
张立虎:“探查的人总共派去了六个,就回来一个。咱们的马呀,根本跑不过人家……都说说吧!”
“反正他们肯定是插翅难飞。其他的不管,只要那群羔子还在咱们的合围之中,没啥好怕的。我们还是停止探查,就在沙坡上居高临下守着,等景将军到吧!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突围不出去的……困,也能困死他们!”一位军中的校官说道。
张立虎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刚接到消息,咱们的运粮队被劫了。”
张迁:“什么?这周围不止一队人。”
“嗯,而且看阵势,劫粮队那边,更像是主力队伍。”
“那我们还不如主动……”丁儒刚攥紧的拳头被张迁拿住了。
他摇摇头,“据你刚才所说,飘到你那边的那个祈天灯,大有可能是徵城那边常用的‘招魂灯’,是接引亡灵用的。他们主动暴露自己,肯定不怀好意,有可能是要趁着夜色再次突围……而单凭一个招魂灯,我们是能知道他们的位置,可人家的骑兵,怎么可能会待在一个地方不挪腾一下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咱们一直略在上风,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呀……所以我认为不可贸然杀入。”
张立虎面色不善,道:“迂腐。情势有变,景将军的大军有可能被这件事绊住,你叫咱们这么多人空等在这里?交给我们驻守的地方都不管的话,那岂不是会拖累整个战局?!”
“这……”张迁看向苏晨,问道:“苏兄的意思呢?”
苏晨:“我们自然是要听两位将军的。”
“哈哈……”张立虎笑道:“这就对了,咱们主动杀进去、速战速决才是正解!”说着他看向丁儒,“你呢?”
“攻。”这个字,丁儒说得异常平静。
张立虎:“好!”
看到多数人都支持主动出击,另一个校官也不再多说什么。
张迁急了,“张将军,苏兄,丁兄,这……还是太过冒险了。”
“一个书生,知道些什么。”张立虎生气了,“不敢去,就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躲着吧!不够丢人现眼的。”
张迁头扭向别处,弱弱地出口:“我这不是贪生怕死,实在是……”他感觉到背后冷冽的目光,没敢说下去。
一番布置之后,几人散去。
回去的路上,张迁叫住丁儒。
丁儒:“怎么,你感觉刚才的排布有问题?”
“那倒不是。”张迁解释,“我们本来靠着长矛兵和盾手、箭手堵住几个垭口还能勉强扛住他们的冲击,我怕的是咱们冲下去,很容易腹背受敌呀。”
丁儒:“你那天不是看见了吗,冲阵的,顶多百来号人。”
“就算是这样,可一旦被他们寻到个间隙闯了出去,凭我们手底下这些步卒,想再拦住可就难了……”
“这我当然知道。”丁儒语气恳切,“相信你也能猜到,我,还是极其看重这个军功的。成也好,不成也罢,我总不能整日被丁昌压得抬不起头来呀。”
张迁沉默了一会儿,“正是因为这,所以,你,才更加输不起。相信我,你的处境,我能体会得到。谁还没点苦处?当然,跟你说这些,也只算是发发牢骚罢了!咱们毕竟不是人家军中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咱们的作用其实很小了。”看丁儒不回话,他接着说:“真的,敢上场的,在后面叫唤几声;要是实在害怕,躲起来也没人拿我们怎么地……”
“你……”丁儒疑惑地看着他。
张迁:“呵呵,开个玩笑。我要是真躲着不出来,爷爷知道了,不得抽我才怪。”
“嗯,那我们都赶快去准备吧!”丁儒的神色开始有点放松,“只能速战速决。别被他们拖到了晚上,那对我们可就不利了。”
“好!”
……
“杀!”看到徵军驻地的火光,商军吼着杀了过来。
“嗖”,“嗖”,“嗖”,事先埋藏在沙子里的徵军弩箭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弩箭穿透肉体的声音,有些人甚至脸上还没来得及染上恐惧就被可怕的弩箭夺去了性命。
“不要怕!冲过去弄死他们!跟着军旗,上!快冲!”张立虎的吼声传来。“盾兵压阵,快上!”
“我日……”
“娘啊……”
“啊……”
战场上的人就是这么疯狂,全无理智。只要他们战胜了恐惧,大部分人只会跟着军旗冲杀,甚至一些小伤小痛在那个疯狂的劲儿过去了才能被察觉到。
商军冲到徵军埋伏位置的时候,徵军的骑兵也杀到了。
马蹄声、弩箭声和砍刺的声音又交织到了一起,狂乱无序。
张立虎:“弓箭手,放箭!长矛兵!去,给老子把他们捅下来!”
“杀!”
……
“膀子!”老鹫把一个东西丢给膀子,“以后他们就交给你了!”话没说完,老鹫就冲了出去。
膀子打开一看,是一个骨哨。
他当然知道,这个鬼哨,就是这队人的灵魂。
老鹫一马当先,吼到:“上鬼面!杀!把前面的弟兄们抢回来,驾!”
一群带着鬼面具的人嚎叫着冲上前去。
膀子稍稍楞了一会儿,便明白了老鹫的用意。随即鬼哨含在嘴里,吹响了。
鬼哨声响,群鬼在阴森恐怖的响声中冲入战阵,开始了最后的拼杀、嗜血。
……
“啊……”
在己方军士的喊叫声中,丁儒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到底是群什么?
没有了沙丘的迟滞,这群带着鬼面的人竟然恐怖成这样。
他后悔了,先前确实小看了这群人。
……
“膀子!带他们撤!”老鹫身上插了根长矛头,面具也已经掉落。喊完之后,他笑了。尸陈杀场,这个宿命,他坦然认了。
自从被那群狼戏弄一番后,他便看到了这个结局。相比回去之后被飞将军一怒之下斩了,这是最解脱的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