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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月高悬,零叮村的旷场上升起了一堆篝火,众人聚集在旷场(即广场)上,举行公祭,祭奠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勇士们。
村正头戴笼首鹖羽冠,身披罩袍犀皮甲,内着麻布衫,腰插乌陨刃站在前端;村中的义勇们也身着皮甲,腰挎长刀;他们都装配上了最好的武备,军容威仪,以敬逝者!
其余村民则整齐站在后排,庄严肃穆,含泪默哀……
那些战斗中被冻成冰雕的义勇也早已被运回村中,村民们将冰块凿小,放置大锅中煮沸水融化坚冰,将他们救出,却发现除一人生还外,其余皆被冻死;
经此一役,老村虽无大碍,但许久未遇强敌,突然激战过猛,加上受了些钝击,造成内创,回来后的这几天也不似平时那般整天和阿金切磋,而在家中静养;精疲力竭的洪锅足足睡了三天,今夜虽说有些恢复体力,不再鼾声如雷,却依旧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只是均匀地发出平顺的喘息声……
夜幕沉沉,冷风萧萧,宽阔的旷场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诸勇忠烈,除邪安民,黄泉一赴,祭慰英灵!”
说罢,村正将三株长香插入香炉后,领着村民向远山方向行大礼叩拜……
“予酒!愿诸公安心上路!”
村正说着,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他想起了村尉老李,想起了平日里出生入死却惨死林中的弟兄们,他手中酒碗一倾,在身前的地面上洒出了一道弧线,篝火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义勇和村民们也将酒洒在了地上,默默地缅怀着这些逝去的勇士……
“启敬诸公,诸公安息!”
说罢,村正端起再次斟满酒碗一饮而尽,其余义勇及村民也饮下碗中之酒,恭敬英魂。
“放天灯!”
老村正一声令下,村民们松开双手,无数白纸扎成天灯,缓缓升起,飘向天空,如同盈盈星火,将黑夜照亮,寄托着人们对逝去勇士的祝福与崇敬……
”赤月临空,果然再起风波啊……”角落里,老陶坐在轮椅上,看着夜空中的赤月淡淡地道;
故人已逝,壮士战死,遥望飘散在空中的天灯,老村正心中五味杂陈,此次入林,村中精锐折损殆尽,真是一场惨胜;此刻,他想起了那些可爱的面容,想起了年少时曾经有过的乘风破浪的壮志,不由得吟唱起来:
“群邪出虚漠,
焦土漫城郭。
血雨染州郡,
关山映烽火。
与子同持剑,
纵马荡诸魔。
丹心永不灭,
碧血耀山河!”
这首歌名叫:“羲志”,传说乃上古诛魔大战时羲皇所创,用以激励士气,表达了诛尽妖魔邪秽,还天下太平的鸿鹄壮志,在华羲军中广为流传;
渐渐的,众人也随着老村正一起哼唱起来,唱着唱着,两行热泪不禁从老村正眼中涌出……
唱罢,众人默然而立,四下无话;老村正端着酒碗,望向天空,满面怆然;
张掌簿见状,来至村正面前道:“村正!不必悲伤!零叮村能在乱世安存,皆仰仗您老及各位勇士啊!”说着,张掌簿双手端起酒碗,肃然而立:“村正,启敬!”随即一饮而尽;
“村正启敬!”
“村正启敬!”
“村正启敬!”
………………
人群中响起无数声敬辞,旷场之上,人人齐举酒碗,一饮而下……
村正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泛暖,昂首而饮,碗中之酒顷刻见底;
“砰!”
“砰!”“砰!”
突然,只听数声脆响,酒碗坠落碎裂,无数义勇与村民尽皆栽倒在地……
“糟了!!”角落里,烈酒方才下肚的老陶眉头紧皱,头晕眼花,双眼翻白,连忙点了自己胸前云门、玉堂两个穴道,随即也栽倒在地;
此时的村正也头疼欲裂,耳鸣眼花,身体愈发沉重,身经百战他的顿感不妙;
“难道酒里有毒?”村正思忖着,使用内劲,在腹部凝气一提,片刻之后,呕吐出一滩老酒……
村正心中惊悸,他将腰间的乌陨刃拔出,昏沉沉站了起来;
“能喘气的,给我站起来!”
老村正扬声道,旷场上寂静一片,没有一声回应。
躺倒在地的众人指甲发白,皮肤皆呈青黑之色,已无一丝活气。
老村正骇然,心中祈祷着,希望大家还有一线生机;
忽听一声风响,只见鲜血飞溅,一块石子射入村正的右腿,将村正打得屈膝跪地;村正忙用乌陨刃护住身体,转身望向发石处。
“嗖!”
只听一声风响,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五丈开外跃至村正眼前;
村正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阿金。正疑惑间,只见阿金诡异地一笑,扬起一脚将村正踹起,村正当即凌空飞出,撞至一大树上后,弹落在地,口吐鲜血;
“阿金……你!”村正惊讶地道;
平日那个温柔可人的美人此时却满身杀气地走来,让人不寒而栗!
这让老村正不禁自问:自己朝夕相处的爱人为何会此时出现?她清纯无害的外表下又藏着怎样的面目?
“为了把你们药倒!真废了老娘不少毒血呢!”阿金左手纤纤玉指翘起,上面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阿金!你我平日恩爱非常,为何要如此行事?”老村正盯着阿金,面色凝重;
“呵呵!老糊涂!谁是你的阿金!你那个阿金早就被我夺舍了!”
“你,你是谁?”
“吾乃--姑获!”眼前的阿金淡淡地道。
原来,当时那只被老村正烧掉的九头活物乃是大妖姑获鸟,姑获生九头,每只头能施展不同邪术,分别是:附身、巨化、寒息、燃火、血爪、翼形、御禽、狂风、眩啼这九种法术。
传说上古诛魔大战时,姑获被封印在毋山沐雪峰内,功法尽失。一年前,因外力破坏,封印之力突然减弱,姑获的主脑,即主附身术的头颅也渐渐苏醒。
那一日,那只雪豚在探地打洞时,不慎拱开了封条一角,使封印结界受损,姑获趁机从结界缺口逃出,附身在那雪豚上,经过一段时日的进食,休养,渐渐恢复了些元气,姑获那只主巨化术的鸟头也慢慢苏醒了过来。
之后,姑获操控那雪豚在林中大肆捕食鸟兽,通过吸食林中鸟兽的精血增强气力,渐渐的,姑获项上那只主寒息术的鸟头也睁眼醒来。
姑获在山中肆虐无忌,诸多鸟兽不敌,被吓得逃出山林。
彼时,村尉老李带人入山,被姑获残杀。人乃万物之灵,精血比普通鸟兽更具灵气,姑获吸食了老李等人的精血后,内息大增,就在其主燃火术的鸟头即将苏醒时,老村正带人杀到洞中。
于是,附身于雪豚的姑获,以巨化术和寒息术大战老村正。被击败后,老村正以火焚烧姑获本体,情急之下,姑获主燃火术的鸟头应激惊醒,化作一道火光逃出。
此时的姑获形如光秃秃的雏鸟,皆因其当年被封印时元气大伤,内丹尽毁,所以才退化成如此模样,其实力不足全盛期十分之一。
姑获化作火光逃走后,一只义勇的坐骑、战斗中逃散的角羚游荡而来,姑获便乘机附身于这只角羚,回到了零叮村中。
村正回到村中后,几天来一直运功养息,疗愈内创,从而冷落了阿金。
这日,略感失落的阿金百无聊赖地依窗远望。突然,一只橘色的小花猫从屋檐跳下,落至窗台,萌态可掬地轻叫着。
阿金见此猫皮毛干净柔滑、身形圆润可爱,十分喜欢,便将小猫抱入屋内,正准备给它喂食时,阿金与小猫四目相对,一只秃鸟从小猫口中极速飞出,化作一道绿光由鼻孔钻入阿金脑中……
就这样,姑获鸟成功附身了阿金。此时阿金已怀胎一月,有了村正的骨肉。姑获附身阿金后,将其大脑、内脏、以及腹内的婴儿吃空。
男为阳,女为阴,阿金乃七月半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生辰八字暗含阴数,最适妖物附身;加上阿金腹中胎儿未成人形,为一团血肉的血婴,其饱含母体阴元,阴煞之气极为强劲。因此姑获附身阿金后,功力大增,主血爪术和主翼形术的两只鸟头也都苏醒了过来。
在零叮村举行公祭的前夜,姑获以阿金之身潜入库房,她伸出左手施展血爪术,整个手掌毒素凝结,变成暗红之色;她划破指尖,在每个酒坛内各滴入腐毒之血,毒血混入酒中,瞬间即融,无色无味,极难察觉……
“我,要为阿金和大家报仇!”
旷场上,老村正王崇怒目凝眉,将乌陨刃横在胸前,望着眼前占据着阿金躯体的姑获怒吼着。
愤怒满腔的村正誓作全力一博,他调整呼吸,丹田暗暗运气,一股激流从丹田处散发开来,将积存多年的浑厚内力运转至周身各处经脉……
“哼!将死之人,就别逞强了!”姑获说着,施展起血爪术,将一双玉手变成黢黑泛红的利爪。
只见姑获将左手一伸,瞬间左手手臂伸长数丈,利爪也变得巨大,抓至老村正面前,要将老村正头颅抓碎;老村正忙将内力盘踞于手臂,挥舞乌陨刃向上一扫、迎爪一划,刀气四溢,立刻将那爪尖齐齐削断。
姑获收回利爪,冷哼一声,望着被削断的爪尖吹了口气,那爪尖瞬间又重新长出,姑获正要再攻,新长出的爪尖却化作白色的石灰飘散……
姑获大惊,望着老村正手中的乌陨刃,心道:“此刀不同寻常,竟屡克我法术,不可小觑!”
乌陨刃蕴含真罡正气,能驱魔辟邪。姑获此时刚刚挣脱封印,元气尚未恢复,九头尚未全醒,战力大不如前,唯有十分之一;见识到乌陨刃的厉害后她决定减少近战,以远程法术击杀老村正。
于是,姑获收了利爪术,利爪也迅速变回人手,只是左手指甲尖被削平。姑获施展燃火术,双手聚气,在掌心化出两团火球,向村正扔去。
老村正运转内力,手臂忽有千钧之力挥刀横扫,划出一道刀气将火球打飞,又垫步上前,冲向姑获;那火球被打飞后,落至村正身侧的草房之上,将其炸成无数碎块……
姑获见老村正靠近,连忙跳开,她施展出翼形术,背生双翼,飞至空中,在村正上方盘旋;又施展出寒息术,口吐寒息,一股强大的冰霜喷涌而出、从天而降将老村正包裹,冻成冰块。
就在老村正被困冰块之中不得挣脱时,乌陨刃周身忽然明光闪耀,发出烁目的白芒。冰块从刃身处开裂,瞬间现出数道裂痕,老村正又趁机在冰中凝神聚气,收拢内力,再奋力一挣,冰块瞬间四分五裂,绽碎破开……
见法术失灵,姑获在地上捡起一柄长刀,要以武技相博。她双腿蓄力,一跃而出,身法极快,闪至老村正身后,猛劈一刀,将老村正砍伤;老村正转身突刺,姑获又巧移莲步,两个转身又迅速挪至老村正身后再劈一刀。
老村正连中两刀,见势不妙,忙借势翻滚,逃出老远。他背后的皮甲被这强劲的力道砍烂,两道深深的刀痕在背部交叉,鲜血直流。
“好厉害!看样子不用真招,是杀不了这孽畜了!”
老村正思忖着站起身来,只见他屏气凝神大喝一声,聚气于腹,内阀大开,丹田如同一个漩涡,将周围的罡气极速吸收;瞬间老村正周身气浪滚滚,将上半身甲胄震裂,雪白的须发突然变黑,全身肌肉暴突,满身皱纹消失不见,肥腻的大肚也化作八块腹肌,由老态龙钟九十岁的老人瞬间变成一名雄壮的青年。
老村正王崇所施之术名为真罡之力,乃其绝杀之招,为武者巅峰秘术,世间会此术者凤毛麟角;此术发动时能迅速吸收身体周围的罡气,爆发时速度与力量急速提升,能大大提升战力,亦能返老还童,再续阳寿。只是此术施展后虽威力无穷,但反噬巨大,吸收的罡气越多,则威力越猛,造成的身体负担也越大;往往大战之后,施展此术者,体质稍弱的非死即残,身体异常强壮者则会精疲力尽,四肢无力,周身巨痛无比,需休息两三个月才能恢复下床。故此术若非此要命的关头,老村正也不会轻易使用。
“呼!呼!呼!”
旷场上黑影摇曳,老村正速度极快,化作数道残影将姑获团团围住,姑获奋力招架,挥舞手中长刀拼命抵挡。
“砰…砰…砰……”
火花闪烁,残片飞舞,姑获手中的长刀被乌陨刃砍成数段,全身上下也被村正划出数道伤痕。
就在老村正要一刀结果姑获时,忽觉肠胃剧痛难忍,他单膝跪地,抚着肚腹,口吐鲜血。原来刚才村正虽然将大半毒酒逼出,少量毒酒却侵蚀了肠胃,一番激烈搏杀后,毒素迅速扩散发作起来。
姑获此时栽倒在地,满身伤痕,痛苦不堪。村正王崇强忍着剧痛,站起来缓缓靠近,他满脸杀气,将乌陨刃高举而起,要将姑获斩杀……
“相公,救我……”
这时,阿金的声音响起,村正望着瘫倒在地,满身鲜血的阿金,睁大了瞳孔。
“是……阿金!”村正手中宝刀颤抖,迟疑不决;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阿金双手抱头,痛苦不已,在地上翻滚起来;
“从我身上……滚出去……”阿金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她以头撞地,满面鲜血,哭泣着向村正求救道:“相公,求求你,快救救我……”
“阿金……”村正心中不忍,慢慢靠近;阿金身体伸张扭曲,痛苦不已,翻滚至村正身边,又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道:“救救……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村正思忖着,对眼前的阿金更加难下杀手,他稍稍靠近,刚想搀扶,只见血光一闪,一只血爪突然伸长而至,趁村正分神之际刺入其胸膛,钻出一个血洞;
血爪紧握村正心脏迅速收回,村正连忙挥刀,但见绿血四溅,那血爪瞬间被砍成两段,插在村正胸口的残肢顷刻间化作纤纤玉手,片刻后又化作飞灰飘散……
“啊……”
附身于阿金的姑获发出凄惨的叫声,挣扎着使出翼形术,连滚带爬避开村正,临空飞起。
“休走……”
村正将罡气聚于乌陨刃上,奋力扔出;
见乌陨刃飞来,姑获连忙停翅骤降,那乌陨刃擦翅而过,刀身团聚的罡气将姑获肉翅灼伤,疼得姑获重重栽倒落地,直吐数口鲜血……
“无耻妖孽,拿命来……”
村正怒吼着,踉踉跄跄强行几步,终是扑倒在地,他发出低吼努力挣起,全身却已无力,自知将死的他望着姑获,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右手伸出,艰难地竖起小指,这个手势意味着辱骂对方为小人,竖子,属于极具侮辱性的手势;
村正王崇瞪着姑获蔑笑着,鲜血从口中大量涌出,片刻之后,他停止了呼吸,却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眼中满是震怒与不甘……
姑获望着战死的村正,畏惧地爬出几丈开外,方才坐定;
”噗!”
姑获又猛吐一口鲜血,她周身一软,躺倒在地粗喘着。匆忙间点了胸侧与手臂上的天池、天泉两处穴位,为被砍断的右手止血……
过了半晌,姑获体力稍稍恢复,远远看着村正观察许久后,才找了把刀,鼓起勇气,慢慢靠近村正,又对着村正连捅数刀,反复确定村正已死后,才渐渐松了口气。
“这老不死的好厉害啊,差点就栽他手上了!”
姑获低声怒骂着,用剩下的左手将村正的心脏小心翼翼捡起,她轻启朱唇,樱桃小嘴瞬间变成血盆大口,将村正的心脏囫囵吞下。
随后,姑获走开数步,盘腿而坐,开始运功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