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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 世间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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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方,夜空中传来了深远的轰鸣。

  耀眼又灼红的牡丹升起的焰火中绽放开来,闪耀的尘埃缓缓洒落,渐渐熄灭。然后,新的牡丹在火光中再度升起。

  “真漂亮啊。”

  人潮中,李白出神的仰望。

  脚步,微微一顿。

  回头时,就看向了街边的摊贩,在板车和炭炉撑起来的摊子后面,摊主正在低头忙碌着,而长椅之上的客人,端起了手里的酒杯,回头看他。

  “要来一杯么?”

  姬仙客。

  依旧是未曾酒醒的样子,披着花俏的红衣,带着刺青的手臂从怀里伸出来,吊儿郎当的靠在桌子上。

  将第二个酒杯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好香啊,这是什么?”李白低头,细嗅着升腾的气息。

  “桂花酒而已,不等大雅之堂。”摊主笑了一下,锅里的水酒热意升腾,“客人要来一点么?这酒不醉人,喝一点无妨……”

  “现在整个长安几乎所有见不得光的家伙都盯上了你,你在给自己惹麻烦。”

  姬仙客叹道:“李白,如果我是你,我就喝完这杯酒回家睡觉……”

  他说,“在往前走,等你的就不是花灯和酒了。”

  李白并没有回答,只是问过价钱之后,掏出六枚铜钱和自己的酒壶,递给摊主:“帮我打满,谢谢。”

  姬仙客也再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自斟自饮。

  直到那年轻人看罢了远处的焰火,终于发出声音:“姬仙客,如果在你的面前,有人将无辜者推入河中的话,你会怎么办?”

  “我?太麻烦了,饶了我吧。”姬仙客无所谓的摇头,挥手:“我什么都不想做,只要让我能让我把酒安安静静的喝完就够了。”

  “可我会。”

  李白说。

  “我唯独不会当做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我们永远不会坐在一起喝酒,就是这么简单。”

  他接过了摊主递过来的酒壶,转身向前走去。

  自始至终,再没有看过桌子上的酒杯一眼。

  “真伤人啊。”

  姬仙客满不在乎的嘟哝了一句,再度端起酒杯:“浪费了。”

  在他身后,披着黑袍的路人停下脚步,冷声发问:“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拔剑血战,生死两分?”

  姬仙客摇头,醉意惺忪,“给的钱太少,干的活儿太多,太麻烦了,不适合我……”

  黑衣的机关师神情一滞,难掩盛怒:“姬仙客,你终有一日会因为自己的轻慢,招致乌有公的怒火!”

  “不,我不会。”

  姬仙客仰头饮尽了最后一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铜板丢桌子上结账,“别急着讨价还价了,七指,你们要找的对手已经走啦。

  在不快点,可就什么都赶不上了。”

  说罢,他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去。

  哼着歌儿,脚步飘摇。

  在他身后,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区却骤然有尖叫的声音传来,一切光明在瞬间尽数消散。

  黑暗席卷,吞没一切。

  混乱的人潮中,李白的脚步戛然而止,侧耳聆听,黑暗里数不清的混乱脚步。

  忽然之间,歪过头。

  紧接着,才有凄啸从天而降。

  在黯淡的月光之下,一线寒光洞穿了漫长的距离,擦着李白的头发飞过,钉进了他身后的石板上。

  拇指粗细的沉重铁矢深深的没入了石板之中,只有尾羽在裂隙之上剧烈的震颤,嗡嗡作响。

  紧接着,李白再度踏前一步。

  就好像能够窥见箭矢的来处那样,再度同死亡擦肩而过。

  然后,了然的抬头,望向天空之上悬挂的苍白月轮。

  还有那个月轮之下的轮廓。

  远隔着数个坊市,在古寺的佛塔之巅,一个消瘦的人影,还有他手中那一柄狰狞而巨大的长弓!

  衣袍在飓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一个眼神昏聩,双眸遍布白翳的老人,可他挽弓的双臂却坚定如铁,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在老人的身旁,中年人半跪在地上,端着手中的千里镜眺望,当李白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望来的那一瞬,便僵硬在原地。

  被那视线中的冷意所冻结,不由自主的颤栗。

  “方位。”老人沙哑的问。

  他才如梦初醒的低头,对比着手中的罗盘:“西方,毕宿酉刻·辛左偏三分,午山位,风差二厘……”

  毫无犹豫,老人拔起地上几乎到自己肩膀一般的箭矢,再度开弓。

  凄啸迸发!

  机关弓·龙铁的机括迅速运转,将这一份恐怖的力量迅速转化,寄托在铁弦之上,令那沉重的箭矢再度破空而来。

  遥遥锁定了李白的身影,在不给他任何避让的空间。

  有铁光一闪而逝。

  钢铁碰撞的声音刺耳,可是却什么都看不清晰。

  当箭矢呼啸而过之后,李白还站在原地,只是微微抬起了手中的长剑,未曾出鞘。箭矢已经偏转,刺入了他身后的墙壁中。

  “这就是你们的依仗?”

  他抬起头,端详着眼前的敌人们:“和千窟的箭术相比,还差得远啊……”

  空无一人的死寂街道上,阴影中有一个有一个的人影浮现,杀意冰冷。前方,后方,还有暗巷中,数不清有多少人,也看不见尽头。

  好像整个世界都手握刀剑,向着他走来。

  而最高处的,是蜿蜒而至的钢铁巨蟒,在狰狞的蛇颅之上,黑袍的机关师冷眼俯瞰。

  “青衫会,七指。”

  如此,报上姓名,机关师漠然的说:“李白,你在自寻死路。”

  “时常有人对我这么说,但奇怪的是,我活到了现在,而这么说的人往往都已经死了。”

  李白踏前一步,向着数之不尽的对手,遗憾的告诉他们:“世事无常,对吧?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也总要习惯。”

  他应该逃走的。

  就连李白自己都这么觉得。

  一名能够隔着好几个坊市对自己进行狙击的射手,还有上百名精擅剑术的对手,更不用说隐藏在其中的刺客。

  乃至那些窥伺在左右的机关师。

  这并非是能够力敌的规模,想要以一敌万,未免过于不智。

  就像是他曾经对荀青所说的那样,在必要的时候选择逃跑,也是战斗的一环。否则的话,便不能保存自身,等待胜机。

  “可惜了,这一次是特殊状况啊……”

  李白莫名其妙的轻声感慨了一句。

  有的时候,哪怕是敌人再多,哪怕彼此之间的差距再大,也是绝对不能后退一步——一旦退了,你想要保护的东西,就再没有了!

  所以……

  “来吧,各位。”

  李白微笑,再度踏前一步:“我,向你们所有人——”

  “——发起挑战!”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有漆黑的鸦群漫卷,无数赤红的眼瞳自夜空中向下俯瞰。

  遮蔽月光!

  黑暗中,有咆哮的声音响起。

  嘶吼。

  在最前方,终于有人鼓起了勇气,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向着李白狂奔而来。

  紧接着,那些饥渴的猎食者们终于无法忍耐。

  在这宛如号角一般的嘶哑呼喊中,不知道多少人在兴奋的尖叫。那些涌动的人影就像是潮水一样,迫不及待的扑上去。

  甚至还有人为了争夺最前面的位置,还是先砍杀了起来。

  蛇首之上,七指不快的皱眉。

  这帮混账!

  完全一点配合都不讲……但无非是一帮利欲熏心的鬣狗罢了,先放他们上去,消耗掉李白的体力,也让他领教一下,自寻死路的后果!

  可很快,他的冰冷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李白拔剑了。

  剑刃鸣叫声音从无数嘈杂的余音中跃起,扩散,飞鸟那样轻灵翱翔。紧接着,如莲花一般的青色剑气点燃黑暗,将那些遍布血丝的眼眸照亮了。

  剑刃如幻光那样斩落,可在那一瞬,所有逼近到眼前的对手却都僵硬在原地,因为,李白已经消失无踪。

  跨越了重围之后,突进!

  所过之处,便留下一道笔直的斩痕,剑刃的幻光在黑暗中纵横来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令他停下脚步。

  好像海浪前方的礁石。

  汹涌的海浪和潮水席卷而来,只会被撞成粉碎。

  很好,有用!

  李白心中低语:敌人并非是团结如一,没有丝毫的空隙、万众一体的军阵;恰恰相反,哪怕是娴熟的剑客与杀手再多,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

  哪怕是再多的人,自己同一时间需要面对的,也不过是三个。

  出手各有先后。

  那么,就从这三个的围攻之间,找出空隙,然后将他们……

  彻底击破!

  鹤唳声自剑刃之上升起,压过了一切钢铁碰撞的声音。

  自这密不透风的人潮之中,李白竟然在向前!

  看不见激烈的颤抖和厮杀,因为一切对手和武器都在照面的瞬间,被摧枯拉朽的击溃!

  数百倍以上的对手阻拦不了他,他在向前!

  甚至……在这危机四伏的乱战之中,未曾有过丝毫的狼狈。

  反而,游刃有余!

  经常有人说,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要全力以赴,如同狮子搏兔。

  可如今,狮子却只是散漫的游走。

  一一将那些恶毒又迅捷的进攻化解,甚至未曾伤及任何对手的性命,只是以剑脊将他们击溃而已!

  那究竟是嘲弄还是怜悯呢?

  谁都不知道。

  可所感受到的,便唯有羞耻和愤怒!

  此刻,就在李白的面前,那个扑上来的对手神情一滞,胸前碎裂,一道枪锋如毒蛇一样从身后的暗影中弹出,贯穿了拦路者之后,刺向了近在咫尺的李白。

  眼瞳!

  冰冷的枪尖像是有那么一瞬间触动了什么,可紧接着,便刺了个空。随着被贯穿者的倒下,李白已经越过了阻拦,来到偷袭者的面前。

  蒙面的握枪者眼瞳一震,可是却并未曾后退,反而调转长枪,甩出了枪身之上的人之后,倒持,沉重的枪尾砸向了李白的面孔。

  剑刃和枪尾碰撞在一处,火花飞迸,竟然斩之不断?

  再然后,枪锋调转,拦腰横扫!

  而在李白的身后,等候许久的刺客便抓住这关键的机会,现身,墨绿的匕首刺向了李白的后心。

  那一瞬间,佛塔之上,窥探者震声:“西方,昂宿戍刻,正!”

  机关弓龙铁高亢鸣叫。

  挽弓如月,钢铁咆哮,在老者的臂膀之下,必杀之箭拉满,铁矢飞出,化为流星一样,从天而降。

  沉重的大箭在空中迅速的分裂、解体、分化,化为了笼罩了方圆数丈的无数细长尖针,现在,箭雨从天而降,覆盖了一切!

  而在巨大的蛇首之上,机关师七指骤然双手合十,牵引着机关律,令巨蛇张口,对准重围中的李白,喷吐出了炽热的烈光。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必杀!

  烈光扑面。

  照亮了,李白的笑容。

  如此平静。

  “正等着你来呢!”

  在他的手中,青色的剑意莲花再现。

  仿若有神来之笔从天而降,自地上划出了一道完美无缺的正圆,自无尽诗意中所酝酿而出的无尽剑气宛如洪流,席卷。

  笼罩一切。

  而李白的身影却变得无比飘忽。

  仿佛消散了。

  不,是他太快了。

  在那间不容发的一瞬,枪身拦腰而断,匕首倒飞而出,龙铁之弓洒下的箭雨被无穷剑气冲垮,而呼啸而来的烈光,在斩落的剑刃之下,一分为二!

  机关巨蟒所喷出的火龙骤然一震。

  宛如哀鸣一般的巨响扩散。

  紧接着,火光向着两侧分外,孤独的身影握着长剑,从其中飞出,向着钢铁巨蟒!

  七指咆哮,催动巨蛇,张口,向李白咬出。

  蛇吻崩裂,自正中崩溃,分裂,但两截长蛇又迅速合拢,死死的将那个踏前的对手纠缠在原地。

  再然后,七指的双眼化作血红。

  “窟礧子!!”

  蛇腹崩裂,隐藏在其中的黑影裹挟着烈火,向着李白砸出。

  剑刃和钢铁碰撞。

  被握紧了。

  李白后退了一步,抬头,窥见了眼前宛如巨人一般的身影。

  浑身关节带着锋锐的倒刺,覆盖着金铁,宛如来自战场之上的恶神,随手举动,便迸发出无穷尽的力量。

  那是一具……机关装甲?

  不,不仅仅是如此……

  一手握着李白的剑刃,另一手臂却骤然抬起,对准了他的面孔,然后自中间折断,所露出来的并不是人的手臂,而是内部繁复的结构,乃至无数迅速旋转的机括。

  这是集合了数十名机关师的毕生心血之后,所缔造出的杀戮机器。

  机关人·窟礧子!

  此刻,暴雨一般的箭矢自其中不断飞射而出,每一道都饱蘸猛毒。

  剑气涌动,撕裂了紧握的钢铁手掌,拔出,阻挡在李白的面前。

  可不等箭矢射尽,窟礧子便再度踏步,如战车那样向着李白撞出。巨大的力量掀起飓风,撞碎了面前脆弱的墙壁。

  李白险而又险的腾空跃起,对准了它的面孔,突刺!

  瞬间,其中隐藏的机关核被贯穿,可它的动作却未曾有丝毫的迟疑,依旧在接连不断的猛攻。

  在它的纠缠之下,李白再度落入了重围之中。

  自围攻里,他抬起头,看向窟礧子碎裂的面甲,还有那一颗龟裂的机关核,无法理解,在机关核被击溃之后,为何还能继续动作。

  也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按照荀青对他的说法,这种能够成为机关人中枢的核心从来都是至关重要的物资,哪怕是民用的版本也全部都被虞衡司全面监控着,自诞生之前,就已经被植入了绝对无法违反的机关律。

  ——绝对不会杀人!

  “没用,没用,哈哈哈哈!窟礧子是无敌的!”七指狂笑,指挥着窟礧子自背后拔出沉重的长戟,亡命进攻。

  “束手就擒吧,李白,倘若你愿意弃暗投明,将来我们的坊市未必不能有你一席之地,否则的话,今天就只有碎尸万段一条路可以选!”

  “听上去真不错,可惜,我没有跟恶棍谈条件的习惯!”

  李白摇头,不屑一笑:“还有你说错了一点……今天,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死去!”

  重围之中,神来之笔再现!

  长剑之上,青莲剑气如溪流一般运转,挥洒,同狰狞的钢铁巨人硬拼在一处,大戟剧震,可剑芒已经掠过了窟礧子的肋下,刺入。

  窟礧子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再度反攻!

  而李白眯起眼睛。

  在裂口之下,是第二个机关核……

  不对。

  这不是机关核,应该说,不是真正的机关核!

  这根本也不是具备灵智的机关人!

  而是用不知道什么古怪方法制造出的怪物!

  瞬间,回忆起在程咬金的家里所见到的那个冒牌货,还有荀青曾经得到过的那个报废品,李白顿时恍然:

  “那些冒牌机关核,是你们搞出来的?”

  七指的神情僵硬一瞬,旋即越发的狰狞:“看来留你不得了,李白。”

  当他的双手再次合十,结印,黑暗里传来了机关师们的沙哑吟诵:“乾晶辉耀玉池东,盟威使者名青童。掷火万里坎震宫,勇骑迅发来大濛……”

  伴随着数十道机关律的运行,密钥解锁。

  窟礧子的庞大身躯陡然一震,封闭的装甲竟然在震颤中开启,从其中喷出了一缕缕烈火的光芒。

  熔炉运转。

  狰狞如鬼神的杀戮兵器张口,发出了咀嚼金铁一般的高亢嘶鸣。

  炉芯之中泄露出的高热,竟然将脚下的青石地砖烧成了赤红,缠绕着层层火焰和暴风,窟礧子的肩膀之后,再度翻转出两条全新的手臂。

  持大戟,持宝刀,持铁锤,持盾牌。

  四臂庄严。

  浑身上下四十二个伪机关核在启动的瞬间,这一架从不曾为和平和创造留有余地的战争工具,就进入了超限模式!

  过载状态,敌我皆杀!

  将一切阻拦者视作稻草,瞬间,化为风暴,撞向了李白,以肉眼难及的恐怖极速,发起了进攻。

  大地龟裂,墙壁坍塌。

  尸骸被焚烧殆尽,两侧的摊位、店铺乃至一切都笼罩在火光之中。

  惨叫和嘶鸣声响起。

  那些被金钱蒙住眼睛的鬣狗们终于发现自己身旁藏着什么样的怪物,惊恐四散,可那个孤独的身影却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曾动摇。

  无法击溃!

  不论如何狂暴的攻击,都无法斩破那一片如雾如露一般的飘渺剑气!

  他竟然……还在向前!

  不屑的哂笑,嘲弄对手。

  “只有这样的本事,就想要当坊主么?”

  就只有这样么?

  为什么总有人会以为拥有了力量,就可以主宰一切?

  可这个世界上,也还有着那些终日辛劳、在黄土上埋首耕耘的人,也有为了家族糊口而走街串巷,不辞劳苦的人。

  为了孩子牺牲一切的人,为了希望而咬牙坚持的人。

  也还有荀青那样为了其他人,日复一日的奔走,操劳,明明像是野狗一样的狼狈,可跌倒了之后,疲惫的爬行,哪怕哭着也要重新站起来的人!

  李白说,“还有比你们更强的人!”

  “谁来当坊主,这是我们安……内部的事情,你一个外人不要不识好歹!”七指的面孔扭曲,嘶哑咆哮:“长安江湖上的事情,根本与你无关!”

  “或许如此,但是,这不妨碍你们惹怒了我!”

  焚烧的烈火中,那个身影缓缓向前:“我很讨厌,有人高高在上,践踏别人的心血和生活,以此为乐。

  我更讨厌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将人推进不幸的漩涡,所以我一定要这么做。”

  就这样,斩碎滚滚的浓烟和火焰,他抬起眼瞳,告诉眼前的机关怪物和数之不尽的对手:“世间大不平,非我不能消!”

  剑气鸣动!

  澎湃的回音自剑刃上迸发,撕裂了喧嚣和夜色,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如鹤唳凌驾于庆云之上。

  如此强大的力量。

  并非来自于剑,而是来自于气!

  来自于自我的意志,还有斩破一切,将万物摧垮的雄伟气魄!

  天穹一般的苍青被握在了他的手中,照亮了一双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眼瞳——再无迷茫,也再无困惑,坚定如铁!

  只是这一份无坚不摧的意志,便令大地隐隐为之动荡。

  那究竟是白鹤翱翔与天空时的轻灵飘逸,还是属于人间的绝代风姿呢?

  实在是难以分辨。

  可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天上人了。

  天上的人可以随意来去,无拘无束,无有忧虑和恐惧,所以,便无从领略地上的决心和苦难,也无法拥有这一份百折不挠的意志和令人敬畏的气魄!

  这是这一份来自地上的魂魄,才能缔造出凌驾于天穹之上的力量。

  天行健!

  不知何时开始,涌动的剑意从如雾如露,渐渐化为了如溪似流,到最后,那每当那剑气流转时,便迸发出汹涌澎湃的回音。

  宛如浩荡长河。

  在那一瞬间,七指终于恍然。

  或许,这才是他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他以为人海可以消耗李白的力量,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阻拦者越多,他就越强!

  每一次剑气的挥洒,都是一次蜕变,每一次剑气的溃散,都将迎来再度的重生。

  在鏖战之中,这一份气力非但没有任何的消退,反而,越战越强!

  此刻,无穷的力量涌动在其中,不断的叠加,积蓄,已经形成了将万物化为尘埃的壮绝气势!

  再非溪流与雨雾。

  那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大河。

  现在——

  ——大河之剑,天上来!

  那一瞬间,黑暗自升腾的铁光之下一扫而空,阴云震颤着碎裂,令明月的轮廓再现,照亮了那一袭白衣。

  还有,浩荡奔流的苍青!

  如是穹空被握于那一只手中,如诗挥洒。

  万锻的装甲,不移的铁石,坚硬的骨骼,诡异的招数,乃至难以想象的速度都无法抵挡它。

  当它斩落而下时,万物如泡影一般碎裂。

  当李白踏前,窟礧子便震颤,铁锤龟裂,长戟断裂,不论是宝剑还是盾牌,人造的死物都都无从抵挡那一份世间至锐的气魄!

  天地之间便只剩下那浩荡长河的奔流巨响。

  庄严招荡。

  一剑!

  七指僵硬在原地。

  呆滞的凝望着那一道如同天穹的苍青将一切撕裂的景象,随着李白一起,将一切都毫不留情的击溃,斩裂。

  到最后,擦肩而过。

  在他的面前,窟礧子残破的身体分崩离析,所有的伪造机关核尽数崩裂,远方传来数道恐惧的尖叫。

  杀魂之剑已经顺着他们同窟礧子的感知连接而一同刺入了他们的感知中!

  七窍流血。

  而在远方,佛塔之上,只有一声破裂的巨响。

  跨越了数十里,剑气飞射而来。

  机关弓·龙铁拦腰而断,苍老的射手被其中泄露出的高热和碎片覆盖,踉跄后退,再也站不起来。

  死寂之中,无数机关的残骸里,只有七指跪在地上,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进的身影,汗流浃背。

  瑟瑟发抖。

  “或许,所有的鱼不会在一片海里,可是今天我来告诉你们——”

  李白垂眸,平静的宣告:

  “——不论哪个江湖,都是我的江湖!”

  不曾停下脚步。

  李白和他擦肩而过,走向长街的尽头。

  可在恍惚中,七指却看到一片漫卷的苍青,宛如长河一般,跟随在他的身后,将自己……吞没!

  惊恐的呐喊戛然而止。

  再听不见。

  那些汇聚的鸦群惊恐的四散开来,再不敢遮蔽那个消瘦的身影。

  月光之下,如此静谧。

  只有少年平静的踏着远方的歌声离去。

  恰如白鹤展开双翼,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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