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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突然变暗，眼前的灯火陡然消失，围在桌子旁的邪教徒们也不见踪影。

　　之前那个躺在桌子上浑身赤露的女性正在被两个人拖动，走向了湖岸。

　　周围场景已经从屋内变成了阴暗的街道，借着若有若无的月光，钟晔看着那两个人一路走到湖边，来到了下水道出口。

　　来到这里，他们两个就堵上鼻子，弯腰走了进去。

　　钟晔本想跟着进去，就在这时，周围景物又是一变。

　　这一次，周围全然一片漆黑。

　　钟晔抬起手，伸手不见五指。

　　嗅着难以形容的恶臭，钟晔终于确认，这里是康斯坦西亚的下水道。

　　这是卡迪亚娜的梦境，他不可能看到她没有见过的景物，也就是说，被丢进下水道之后，她很可能一直没有看到过周围是什么模样。

　　钟晔沉默无言，虽然就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情来看，她不值得同情，可是出于同理心，他还是免不住觉得她可怜。

　　呼！

　　一朵火焰忽地跳起，钟晔惊讶抬眼望去，看到靠在肮脏墙壁上的女德鲁伊急促喘息着，浑身发红，脸色难看。

　　然而，也是在这个瞬间，这道来自过去的‘幻影’就被如今的自我意识顶替，卡迪亚娜又变成了那副麻木无神的模样，嘴里依旧念叨着那句话。

　　那听起来像是一个名字，是什么人吗？

　　不过，以这个女德鲁伊相当厌恶人类，或许这是某只野兽的名字，甚至是那只湖泊之王的名字。

　　正当钟晔准备离开的时候，卡迪亚娜又出现了变化。

　　自我意识被过去的记忆覆盖，那张姣好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嘴里吐露咒语，让自己的手指木化，然后……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了文字。

　　‘德鲁伊’本意是凯尔特文化的祭师，乃是‘与神对话之人’，只是随着时代发展，凯尔特人发展出了文字，发展出了王权，记录历史不再需要德鲁伊，医师、法官之类的权力也被分割出去，德鲁伊慢慢变成了类似于如今的神职人员的职务，不过仍然掌管大权。

　　只是，凯尔特人的信仰较为贴近自然之神一系，在侍奉自然之神及其属神的过程中，德鲁伊渐渐与凯尔特人的主流文明产生了矛盾与冲突。

　　文明想要发展，需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其中大部分都违背了德鲁伊的理念，因此，德鲁伊与凯尔特人正式分道扬镳。

　　他们走入了荒野，不再是凯尔特文明的一员，不再会为了凯尔特人与神灵交流，为了文明传承而付出自己一生。

　　他们成为了自然的侍奉者，成为了环境的保卫者，是文明社会之外的‘野人’。

　　但也因为他们曾经是凯尔特文明的一部分，掌管着文明的文化，他们也拥有着自己的文字。

　　钟晔不知道卡迪亚娜在自己身上写的文字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把那些文字死记硬背下来，深深刻在脑海里，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去问一问那些德鲁伊。

　　一个又一个的血字出现在卡迪亚娜的皮肤上，她身上直冒汗水，可她不敢停下。

　　女德鲁伊死死咬住牙关，随着文字逐渐变得清晰与繁多，周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蟑螂、蜈蚣、老鼠爬了过来，猫、狗也在这片狭窄的地方走动，聚集在卡迪亚娜身边。

　　它们静静待在原地，没有相互攻击。

　　如果不是发生在下水道，这一幕绝对能让人大开眼界。

　　钟晔默默看着，突然注意到一个角落里，一只蜈蚣忽然扭动身体，袭击了身边的蟑螂。

　　它的突然袭击引起了动物们的躁动，可是它们没有那个智商，没有从蜈蚣身边避开。

　　两、三口吃掉一只蟑螂之后，蜈蚣没有满足，这一次它把目标定在了一只猫身上。

　　结果显而易见，哪怕是最瘦弱的猫，也不是一只蜈蚣可以对付的。

　　蜈蚣被愤怒的猫撕成几段，脑袋被咬碎之后，前半段还被吞进了猫的肚子里。

　　骚动并未就此停息，活尸瘟疫在动物们之间爆发出来，越来越多的动物被其他动物袭击。

　　这让钟晔意识到，活尸瘟疫早就在康斯坦西亚地下传播开了，只是这些动物自己就解决了。

　　不过，这也只是延缓了活尸瘟疫爆发的时间。

　　从这些动物相互厮杀的动作来看，即便其他动物能战胜那些变成活尸的动物，它们自己其实也感染了活尸瘟疫，瘟疫迟早会在它们之中爆发。

　　“呼、呼……”

　　卡迪亚娜喘息着，手臂无力垂下。

　　她亲手用木化的手指在自己身上刻下了一连串疑似咒文的文字，因此，她的正面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在女德鲁伊完成咒语的那一刻，无论是否感染活尸瘟疫，动物们都转头看向了她。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康斯坦西亚下水道的‘王’了。

　　这时候，周围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场景又发生了转移，而这一次，他们回到了一开始的农舍。

　　灯光再次亮起，刺耳的笑声和欢呼传入耳中，躺在桌上的卡迪亚娜又变回了一副失去自我的模样。

　　钟晔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刚准备离开，位置却又转移了。

　　他看着卡迪亚娜再次被两个瘟疫信徒拖到下水道，扔进了里面。

　　随即环境一黑，他们再次来到那个下水道。

　　然后是火光第二次亮起，卡迪亚娜继续着‘上一次’的动作，在自己身上刻下咒文。

　　只是这一次，时间加快了许多。

　　钟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再有动作，而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动作加速、场景变化，一次又一次。

　　卡迪亚娜就好像一个被困在了时间循环中的幽灵，一遍又一遍经历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

　　她来自过去，也只存在于过去，没有未来。

　　或许，钟晔看到的那个下水道场景，就是她活着的最后时刻。

　　每经历一遍，下一遍的‘播放速度’就会加快。

　　来自过去的噩梦囚禁着卡迪亚娜，将她迷茫又绝望的灵魂拖入困顿，不复清醒。

　　这里是卡迪亚娜的梦境，也是她的潜意识。

　　她还活着——只是以‘活尸’的形态。

　　但钟晔也能模糊感觉到，她快死了——只要从这场梦境中醒来。

　　梦境还在加速，那些邪教徒发出的笑声已经变得尖锐扭曲，女德鲁伊在自己身上刻画咒文的动作也迅捷无比。

　　一眨眼就是一个轮回，钟晔甚至看不清那些人做了什么，女德鲁伊在自己身上刻画咒文的动作快得像是一片幻影。

　　终于，在某次轮回到来，速率恢复正常，可是，被绑在桌上的女德鲁伊也恢复了正常。

　　她惊恐地看着周围，忽而眼神一凝，呆呆望着钟晔。

　　“……你是谁？”

　　于是，周围环境分崩离析，瞬间变成一片纯白。

　　然后，钟晔就睁开了眼睛。

　　动物活尸们正从四面八方飞来，最接近他的一只已经快要进入他周身十米的范围。

　　钟晔手腕转动，将长刀挥舞。

　　被撕裂的空气轰击尸潮，撕开了一道存在时间短暂的裂口。

　　钟晔恰时跃起，从这道裂口冲了出去，脚踩空气踏板，在空中奔跑，越出动物活尸的包围圈。

　　也是在这时候，巨大活尸清醒了过来。

　　“呜……”

　　伴随着它的一声鸣叫，正在追赶钟晔的动物活尸忽然僵住，接连不断从空中掉落。

　　钟晔若有所感，落在不远处一栋还未崩塌的房屋顶上，回望巨大活尸。

　　那上百只触手软趴趴垂了下来，被两块赘肉夹在中间的眼睛努力睁大，想要再看一看这个世界。

　　远处忽有火光冲天，那仿佛是一个信号，第一处烈火燃起之后，第二、第三、第四……各处都有火光映天。

　　这时候，钟晔也该撤了。

　　“啊……呜……嗯……”

　　巨大活尸似乎想说什么，但它的语言能力已经退化，让它没办法清楚表达自己的意志。

　　看着那些火光，它并未感到愤怒，正好相反，有血泪盈眶，沿着面部犹如树皮的褶皱滑落下来。

　　钟晔沉默地望着它，忽然转身离去。

　　动物活尸们消停了，即便钟晔从它们身边走过，它们也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自己的节肢，再无其他动作。

　　不过片刻，连绵大火就将大半个城市吞没。

　　钟晔从火焰中走出，这时候，动物活尸们仍旧一动不动，承受着高温舔舐，默默化为灰烬。

　　康斯坦西亚的瘟疫，就此迎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