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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珩惊诧之余,望着她问道:“这位姑娘是?”
女子拉着卿珩的衣袖蹦了起来,十分开心的说道:“是我,主人。”
卿珩仔细端详着女子,半晌之后,突然撒开她的手,往后退开一大步,睁大眼睛仔细瞧了她几眼,而后十分激动的问道:“你该不会是鲤赦吧?”
女子闻言,笑了起来。
卿珩十分嫌弃的望着眼前的绿衣女子,打了个哆嗦:“鲤赦,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一个男神仙,这像什么样子……”
辛夷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她不是鲤赦。她是你殿中的植楮草化为人形而来,所以叫你主人。”
卿珩展颜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鲤赦变化成女子来骗我的呢。”
卿珩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的,还有,你叫什么?”
女子摇摇头,说道:“主人为我取一个名字可好?”
卿珩闻言,望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女子,又想起了在凡界的林子中遇到金铃子的场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转眼望着辛夷,说道:“既然你化成人形之后第一个瞧见你的是小师叔,我看你这个名字,还是让小师叔来帮你取吧。”
辛夷见卿珩神色悲戚,又见她身上带伤,便料想到,自己离开昆仑山之后,昆仑山上定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法道会还未结束时,提前回来。
辛夷瞧着卿珩期盼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卿珩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中庭,却朝着另一头的偏殿去了。
辛夷望着卿珩离去的身影,落寞的沉默着。
卿珩缓缓踱到偏殿中,走向金铃子之前在凌晖殿中住的地方,在门口默默的站了半晌,深呼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桌椅睡榻屏风皆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离开頵羝山这么长的时日,金铃子的房间却一如当初的整洁。
榻上放着几件衣裳,叠的整整齐齐的,卿珩环顾四周,却发现屋里除了金铃子的几件衣裳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
卿珩叹了口气,感慨道:“金铃子到这世上走了一遭,也不过就留下了这么几件衣裳而已。”想到这里,却勾起了她不少的伤感。
她愣了一愣,在房中找了一块布,铺放在榻上,将榻上的衣裳一件件收了进去,将布打了个包袱,提在手中拿着,慢慢走了出去。
她站在门前,神情复杂的扫了一眼房间后,将门轻轻的拉上。
从金铃子的房间出来后,她提着包袱一路走到了后山。
后山上有一处十分秘密的丘台,就在离旸谷不远的地方。那里风景自然,山清水秀,是卿珩成年之前,为自己找的殒身之后的埋骨之所。许多年不曾来过这里,此次来时,丘台上却长满了各种野草,周围到处是胡乱缠绕着的藤蔓,一不小心便会被绊倒。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将包袱放在地上,拿了木铲在丘台左侧挖了起来。
秦艽交代过,她近期不能使用术法,眼下只好拿木铲慢慢挖了,好不容易挖了个坑出来,她额上已经满是大汗。
卿珩将包袱拿起来,缓缓放了进去,将它掩埋之后,又认真的将周围的土一点点填上。
她站起身来,在周围找了块石头,在石上刻上几个字,作为金铃子的衣冠冢。
卿珩望着眼前的衣冠冢,作揖说道:“金铃子,你是为了我而死,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的。”
卿珩转身走时,胳膊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暗道一声:“秦艽说的没错,这术法反噬果然厉害。”卿珩疼的满头大汗,或许是只用了个小术法,反噬虽厉害,却也十分的有限。
一瞬之后,卿珩觉得胳膊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她拿袖子胡乱抹一抹额上的汗,转身回了凌晖殿。
回去时,只觉步子异常沉重,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这一日却像是比以往过的三万多年中的任何一日都要难熬。
她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与她息息相关,却又时时刻刻给她带来灾难,叫她闪避不及,也让人琢磨不透。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不像是以前的那个无所畏惧的她了。
卿珩磨磨蹭蹭到了枕霞居时,夜幕已经降下来大半了,她将枕霞居的门紧闭,歪在了榻上。
期间,有仙娥过来叩门,叫她去圣尊那里用晚膳,卿珩推说了句身体不舒服,那仙娥听了,不好再说什么,也就自个回去了。
仙娥离去后,卿珩渐渐沉入梦乡。
她在一处空旷的地方慢慢行走,四周无草无木,看着光秃秃的,她仔细打量着四周,抬眼时,却在不远处瞥见了许久不见的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像是陆英。
卿珩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朝着陆英走了过去。
她上前开口问道:“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陆英缓缓的回头,说道:“你若是有功夫了,记得来少华山上看我。”
陆英脸色苍白,看着十分的憔悴,卿珩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
陆英摇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事情,你无需担心,你不要待在这里,赶快离开吧。”
卿珩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瞥见周围瞬间变成了汪洋之地,卿珩十分惊恐的望着渐渐漫过她身子的水,转而又望着不远处的陆英,大声喊着向他求救。
陆英仿若什么都听闻不见,对卿珩不理不睬的,自顾自的使了术法离开。
卿珩眼睁睁的看着陆英的身影向上飘去,顿觉无力感满布全身,不过一会,卿珩便被周遭的水彻底淹没。
卿珩猛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做了个梦。
天已经亮了。
她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脑门上冷冷的尽是汗,她将手伸进袖子半晌,也没找到锦帕,只好拿袖子将就着擦了擦汗。
昨夜里她好像又做梦了,自从昆仑山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卿珩的日子,每一日都似乎不甚寻常,夜里做过的梦,虽说不是那么的清楚,但她却也记得。
她一时间有些迷茫,梦里陆英好像说过,叫她一有时间,就去少华山上看他。
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义,还是只是个梦?
她想了一想,却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少华山,亲眼看看陆英,他没事她才能安心。
她匆匆忙忙洗漱过之后,跑去了后山的药坞。
医仙秦艽倒是起的早,卿珩去时不过卯时,秦艽已经采了药草回来了。
卿珩见他在收拾药坞前晒草药的架子,上前说道:“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秦艽闻言吓了一跳,之后迅速的转过身来,看到卿珩时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卿珩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说道:“我要出去一趟,或许需要用些术法,所以想叫你帮我看看伤口碍不碍事,还有,我想找你讨几株帝屋草。”
秦艽望着卿珩,有些惊讶的问道:“帝屋草?怎么,你如今还受着伤,又要去少华山吗?”
卿珩有些紧张的说道:“昨夜里我像是做了个梦。”
秦艽一笑,说道:“我以为怎么了呢,做梦而已,世人都会做梦的,你梦到什么了?”
卿珩回忆梦中的场景,说道:“是个噩梦,我梦到我周遭都是水,将我困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金乌一族属火,水是忌讳,卿珩做的梦与水有关系,莫不是近期会遇上什么大麻烦吧。秦艽想到此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卿珩,见卿珩脸色似乎不大好,忙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卿珩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怎么了?”
秦艽连忙说道:“你将手伸出来,我为你把把脉。”
这是秦艽第一次用术法给卿珩号脉,他将手搭在卿珩手腕上,之后抬头认真的瞧了卿珩一眼。
秦艽神色十分的复杂,他紧盯着卿珩半晌之后,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拿开,有些不自然的冲着卿珩笑了笑,说道:“我刚刚瞧仔细了,你,你身体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使用术法的时候,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要小心些。我等下将帝屋草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去吧。”
卿珩答道:“那好,我先走了。”
秦艽笑着点点头。
卿珩离开药坞之后,秦艽的脸上渐渐失了神采,他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在一排药罐子里找出放在后面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里的巴掌大的瓷瓶,将它拿了起来,将木塞拿下来,倒出来几粒乌黑的发亮的药来,找了块帕子,将几粒药丸包起来,揣在怀里,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卿珩前脚刚到了枕霞居,秦艽后脚也便跟着来了,他在中庭外的长廊徘徊半晌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绕过枕霞居,去了圣尊的寝殿。
秦艽进去时,圣尊正拿着从西王母那儿新得的一副翡翠玉盏把玩,嘴角一直带着笑,看来心情不错。
秦艽见圣尊太过于专注,没发觉到他来,忙上前行礼说道:“圣尊,小仙有要事禀告。”
圣尊这才瞧见弯腰站着的秦艽,她小心的将手中的翡翠玉盏放在了案上,说道:“是秦艽,怎么了,过来坐下说吧。”
秦艽走上前去,依言坐了下来,恭敬说道:“少主刚刚去了小仙的药坞。”
圣尊微微点头:“医仙说的是卿珩?她怎么了?”
秦艽吞吞吐吐道:“是,小仙为少主号了脉,发现……”
圣尊问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秦艽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站起身来,凑近圣尊旁边,附在圣尊耳边说了几句话后,才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
圣尊脸上表情却没怎么变化,只静静的沉默了半晌,之后,她回过头来,对秦艽说道:“我知道了,你辛苦了,若有功夫,将药给卿珩送去,余下的事情……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秦艽点头应了,说道:“小仙知道了,小仙这就去枕霞居。”
圣尊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拿起手边的翡翠玉盏瞧了起来。
半晌之后,秦艽满怀心事的到枕霞居,他抬起手来,想要敲一敲半掩着的门,却犹疑的迟迟下不去手。
卿珩正在收拾东西,听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朝门外喊道:“谁啊?进来吧。”
秦艽挤了笑走进去,目光落在鼓鼓的包袱上说道:“怎么,这么快便收拾好了?”
卿珩抬眼瞧见秦艽,丢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来招呼秦艽在殿中石桌前坐下,之后自己也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秦艽说道:“是这样的,我刚刚看了几眼后山的药草,发觉帝屋草所剩不多了,而且后山仅有的几株帝屋草,如今也尚小,入不得药,去少华山的事情,我想你还是先放一放吧。”
卿珩闻言,有些惊讶:“怎么,你是说后山没有帝屋草了?”
秦艽只点了点头。
卿珩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我是去不得少华山了,这可怎么办?”
秦艽说道:“你且在山上等上几日,我会去别处帮你找一找,应该也能找到的。”
卿珩说道:“那好吧,就依你说的办。”
秦艽点头说道:“我刚刚为你号脉时发觉你身体有些虚,这几日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力气,做什么事情时,都有些力不从心?”
卿珩揉揉额角,说道:“是有一些,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怎么了,很要紧吗?”
秦艽说道:“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同你说的话了。你最近几日不能使用任何的术法,要好好的静养,你之前受伤致使根基受损,如今,不能再轻易消耗自己的术法了,你若是实在担心陆英,便叫鲤赦去少华山瞧一瞧。”
卿珩闻言,大失所望,问道:“那你刚刚在后山的时候,为什么没说?”
秦艽一惊,抓耳挠腮道:“当时……我当时一直想着帝屋草与陆英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你离开了后山,我才想起来,这才匆匆忙忙的跑来这里同你说。”
卿珩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秦艽所说。
秦艽随即将怀中的手帕拿出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个是我早年间制出来的药,里面有许多名贵的仙草,它对你的伤有很大的疗效,你将它吃了吧。”
卿珩迟疑的接过秦艽递过来的药丸,见它其貌不扬,问道:“真的有用?”
秦艽说道:“那是自然的,怎么,你像是不太信得过我医仙的医术?”
卿珩一听这话,自然不敢再问询什么,连忙说道:“你是我半个师傅,我的那点医术也是你教的,我自然知道你医术超群,又怎么敢质疑你的医术?”
卿珩说完,将手中的药丸吞了下去。
秦艽忙道:“这个药吃下去之后,会有些困,你先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时,我保证你精神倍增!”
卿珩脑中一片混沌,渐渐觉得手脚上没有任何的力气,整个人像是置身于一片茫茫的雾中,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坐在一旁的秦艽这才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冥界
追风使自从昆仑山回来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
他一回冥界,便去了自己的住处,将手中提了一路,还沾着血的剑扔得远远的,手忙脚乱的换了件衣裳之后,便急匆匆的跑去了祭司殿。
祭司殿中空无一人,听侍奉说,大祭司一大早便去了凡界,至今未归,至于他去凡界所为何事,众人却是一概不知。
追风使微微颔首,想了一想后,走了进去。
他到处张望了几眼之后,缓缓的踱到大祭司处理公务的书案前,在案上瞥了几眼,却瞧见了一块皱皱巴巴的锦帕,锦帕背面朝上,又折叠了起来,所以上面写了什么,看不太清楚。
追风使看到锦帕时,心中一动,以他对大祭司的了解,他从来不将无关于冥界公务的东西放在书案上,可这么一块皱巴巴的锦帕,上面能写些什么要紧的东西呢?
追风使心中再三思量之下,抛开心中的顾虑,上前将锦帕拿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锦帕打开,看到帕子上的字时,追风使微微一怔,或许怕自己刚刚看错,他将帕子捧起来,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他倔强的盯着那几个字,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帕子。
这上面只写了一行字:金乌一族姬卿珩身份有异。
追风使心中有些触动,他垂下眼睑,心想,大祭司应该在调查卿珩,可身份有异是什么意思?
门外传来一阵突兀的脚步声,正渐渐向祭司殿逼近。
追风使意识到有人来了,他将手中的锦帕折成了之前的样子,放了回去,快步走到不远处的石桌前坐下。
门外果然晃进来一条人影,追风使连忙站起来说道:“义父。”
身着黑袍的大祭司精神焕发,他抬头看着追风使,却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说着,他越过追风使,走到案前坐下。
追风使仔细瞧了一眼书案之后,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追风使,追风使面不改色的垂着眸子,站立在一旁。
大祭司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追风使恭敬的说道:“义父,孩儿发现昆仑山的天柱附近,确实藏着河图。”
大祭司饶有兴趣的看着追风使,问道:“哦?可是真的?”
追风使忙答道:“孩儿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大祭司站起来说道:“河图就在昆仑山上,他说的果然不假。”
追风使闻言,抬头仔细盯着大祭司,大祭司这个人一向谨慎,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若这个消息是别人给的,而大祭司却又即刻派他去求证,那这个透露给大祭司消息的人,应该知道关于河图的事情。
追风使望着大祭司问道:“义父说的是谁?”
大祭司自觉失言,微微一愣,说道:“没什么。”
他瞧了一眼追风使,才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该出现在冥界,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追风使说道:“回禀义父,孩儿在昆仑山上时被发现了。”
大祭司说道:“好了,这也没什么,反正叫你查的事情,你也查清楚了。冥界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你帮我处理呢。”
大祭司微微沉思,又说道:“这样吧,你既知道河图在何处,便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想办法再上一趟昆仑山,将河图给为父夺回来。”
追风使面有难色,说道:“短期内恐怕不行。”
大祭司问道:“有何不可?”
追风使说道:“神界众人已经悉数离开昆仑山,西王母也已下令封了昆仑,如今,昆仑山怕是上不去了。”
大祭司复又坐下,颇为遗憾的说道:“西王母应该已经有所察觉,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缓一缓,你先回去歇息,有事再叫你。”
追风使忙道:“多谢义父,孩儿告退。”离开祭司殿时,他意味深长的回头望了一眼。
大祭司见追风使出去,瞥一眼案上的锦帕,打开看了起来。
大祭司看到帕上的字后,并没有追风使那样惊讶,上回追风使回来冥界之后,与他说的事情,他十分的在意。根据追风使所言,这个金乌一族的女子身份来历大有文章,之后,他便派了得力的助手前去神界打探,可这么长的时日过去了,也就只查到这么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虽说这对于他来说,也不算是坏消息,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但这句话,终究对他日后的计划没什么大的用处。
大祭司叹口气,将帕子紧紧握在手中半晌,摊开手时,手中多了一撮灰烬。
这一切被还未离去的追风使看在眼里,追风使自离开祭司殿后,一路上心事重重的,路过幽冥台时,约摸二十几个侍者围着幽冥台,各个手中拿着扫把水桶,忙忙碌碌的,像是在打扫,追风使见此情形,不觉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幽冥台是冥尊的寝殿,可在追风使印象中,这些年统共也没在冥界见过冥尊几面,幽冥台这几万年来也是空着的,他们今日何以弄出这样的排场打扫,莫非是冥尊要回来了?
追风使连忙上前,拉了个手拿扫把,身着灰色衣衫的侍者,询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侍者扭头一瞧,连忙弯腰行了个礼,说道:“护法大人,是这样的,冥尊就要回来了,大祭司叫小的们赶紧将这幽冥台收拾收拾,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也好叫冥尊住的舒心。”
此处没有别人,侍者刚刚的那一声护法,确是在叫他无疑,追风使不解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护法大人?”
侍者忙答道:“护法大人还不知道吧,上回您离开冥界之后,冥尊回来过一次,不过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她离开前,封了您做了冥界的护法,小的先在这儿恭喜护法大人了。”
追风使闻言点点头,瞧着侍者一副谄媚的嘴脸,心中顿生反感,嫌恶的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侍者瞧见追风使脸上多了几丝不耐烦的神情,忙恭敬行礼道:“是。”说完便拿着扫把朝前去了。
这件事情倒让追风使有些疑惑,他离开幽冥台后,反复思量:“冥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难道是知道了之前他在凡界豢养血灵的事情?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她将自己封为冥界护法,用意何在?”
世间之事,有因才有果,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
他定了定神,转身疾步走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进去,便瞧见之前胡乱扔在地上的佩剑,他迟疑了一瞬,还是上前将它捡了起来。看到剑上的血迹,追风使想起之前离开昆仑山时,将卿珩刺伤,也不知道卿珩的伤好些了没有,她现在又怎么样了?
他回身望着门外面的侍者,蹙了蹙眉,又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先将他们支开,便走到门前对着外面如同立柱一般站着的侍者说道:“我有些乏了,要歇息一会,你们两个在这怕会吵着我,先回去吧。”
两个玄衣侍者闻言,相互对望一眼之后,一齐拱手说道:“小的领命。”说完之后,有序退下。
追风使望着两人彻底离去,才赶忙回身将自己的房门拉上。
他找了两件干净的衣裳换上,随即走到榻前,拉开被子,又将床榻弄得乱糟糟的,随后便施了术法,遁身离开了冥界。
好在冥尊已经将冥河解禁,他从冥界出来时,也没有费什么工夫。
两个时辰后,追风使出现在了頵羝山上,他小心翼翼的隐去自己身上的气息,有些犹疑的朝着凌晖殿走去。
路过山前的扶桑树时,追风使不由自主的再次停下了步子。
他抬着脑袋,仰头望着深入云端的扶桑树顶,想起了当日与卿珩坐在树顶的情形,不由的笑了一笑。
周围不乏有别的神仙过来,站在扶桑树前,双手合十祈祷,脸上皆是如出一辙的恭敬虔诚。
追风使在树下站了一会,抬腿向凌晖殿的方向走去,瞥到从凌晖殿中出来的一抹青色的身影时,连忙转过身去。
他心中想着往前走,可脚下的步子却是始终挪不开,只好僵在原地。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没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卿珩时,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也许现下叫他面对卿珩,他会抬不起头来,亏心事果然不能多做。
追风使的担心却有些多余了,从凌晖殿中出来的卿珩,本就恍恍惚惚的,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松了口气,转身后瞧着卿珩,待她走的远了,才远远的跟在了身后。
卿珩手中提着个半大的包袱,走了一路,却连头都没抬一下,路上遇见的神仙们向她行礼,她也爱搭不理的。
他小心翼翼的跟着卿珩,见卿珩到了旸谷的丘台便停下了脚步,也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看着,便在离丘台远一点的地方找了棵粗壮的树,躲在了后面。
他将自己露在外面的衣角往里收了收,悄无声息的慢慢探出头去。
旸谷今日有些风,旸谷畔的竹林随风摇动,磨出一阵沙沙的声音来,因与丘台有些距离,中间又夹杂了些风声,此时卿珩说什么,追风使听得并不真切。
他望着卿珩手臂上包扎的伤处,心中十分愧疚,又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有些失神,缓缓转过身来,无力的靠在了树上。
良久,追风使听得周围风声小了,轻轻的转过身去,瞥见丘台上半个影子也没有,知道卿珩已经离开,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心情有些沉重,半晌后才挪动步子,缓缓的走向丘台,望见丘台上新添的一个小土丘与旁边立着的石头时,他愣了一愣。
或许他觉得石头上面写着的字,于他来说有些刺眼,他迅速的瞧了一眼石碑,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杵在那里良久,一直垂着头,脑袋像是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似的。他站在那里,心中突然感触良多,他想到生活了三万多年的冥界,想到了这世上还与他息息相关的人,还有卿珩。
他审视着自己过去的人生,出生在魔界,算是他人生一个很不好的开始:他一出生没多久,魔界便经历了足以让他们灭族的战火,不过,很庆幸,他没有死在魔界,也没有留在魔界经受魔界战败后的大乱与归降神界的屈辱。
一个冷冰冰的神仙,在瞧见襁褓中的他之后,动了此生唯一一次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府邸,收做了义子,他或许总算是远离了灾难,从今以后向着平静与幸福而去。
可事实并非如此,义父在他五百岁的时候,与神界的其他神仙们起了矛盾,最终叛离了神族,带着他与族人来了这阴冷的冥界,他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冥界大祭司的儿子。
或许离开魔界不是他逃离了灾难,而是灾难的开始。
他不知道他们以后都要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不喜欢冥界,冥界很冷,不同于他们在北海的府邸,即便是最冷的时候,还是有些许美景风光。冥界没有阳光,千万年间都是黑夜,起初,他很害怕,但后来,他不敢再对任何人说出害怕这两个字。
刚来冥界的时候,他因为害怕,便哭着去找义父,说自己要回去。
义父看见他懦弱的样子,十分的生气,说一个男子,动不动便哭哭啼啼的,叫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话才刚说完,义父便将他拎起来,扔到了寒冷刺骨的冥河中。
他惊慌失措,惊恐万分。
一个五百岁的孩子,突然之间遭遇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给吓傻了,此时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义父离去的身影,看着岸上的人影一瞬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被恐惧侵袭,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在这冰冷的冥河里。
但他不想死,他得活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连大人都无法忍受多待一刻的冥河中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坚强,他在冥河中坚持了整整三十多个时辰,直到义父回来。
他犹如置身冰窟,整个身子剧烈的打颤,但当他瞧见岸上站着的倨傲的男人,却突然笑了。
他知道,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义父回来了,他,自然也不用死了。
之后,他了解到了一件事情,无论在神界还是冥界,活下去,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以后,要活的更小心些。
自他从冥河中爬上来之后,一夕之间便长成了个大人。
他心里再没办法将大祭司当做自己的父亲,他对待大祭司恭敬,却只剩了恭敬,他极力的做好每一件事情,别人能做的,他也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他会强迫自己去做。
因为他知道,他愈有利用价值,义父便愈舍不得离开他,这是他能让自己在义父身边活得更久,唯一的方法。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五百岁大的孩子。
这三万年来,他活得战战兢兢的,就连睡梦中,也能叫当日身在寒冷彻骨的冥河中感受到的冷冽和绝望给惊醒。
当他满头大汗的醒来,擦一擦脑门上的冷汗之后,便会庆幸,自己又安稳的活过了一日。
如此过了一日,一年,一千年,一万年,两万年后,他终于成年。
成年之后,他更是没日没夜的忙着修炼术法。
冥界中鱼龙混杂,别说是大祭司的儿子,即便是冥尊,若你是弱者,别人照样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所以,他决定做一个不被人欺负的强者。
每个夜里都会做的同样的噩梦一直警醒着他,要不想再被别人随意摆布,便不能做砧上的肉,而要做主宰它命运的刀。
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他无所不用其极,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万多岁时,他成了整个冥界中仅次于北溟四圣的高手,成了冥界术法精进最快的人,义父也渐渐的对他重视了起来。
回想着几万年来,他孑然一身,受到各种奚落,嘲笑,除了修为和一颗冷冰冰的心,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但于他来说,或许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如能够让他保命的修为来的管用。
他也开始后悔,后悔当初变成金铃子出现在卿珩面前,也后悔不该不明不白的“死”在昆仑山。
他看着卿珩为他建的衣冠冢,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他生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待他,只有她,不曾在意他的身份,即便自己是个妖界修为五百年的小妖,她也会为了他的死伤心难过,这是他这一生从没遇到过,更不敢奢求的事情。
可这些,却是他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若是有一日,卿珩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她是不是会后悔今日为那个叫做金铃子的小妖伤心,甚至于,后悔认识他?
上天将他生在冥界,他也无力再改变,他若想活下去,便注定了这辈子都要虚情假意,真心对待他的人,却也只能被他欺骗伤害。
他厌弃自己,不禁自嘲的笑着出了声。
在神界众人的眼中,冥界中人各个无耻卑鄙,手段狠辣,他这几万年间,手上也已然沾了不少的鲜血,自己的同族,神界中人,凡界的凡人,妖界的小妖,哪一个他没有杀过,今日为何要为了欺骗了一个只与她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神女而愧疚,心中不安?
他们本就是宿敌,这是命运使然,他在冥界三万多年,早就应该接受这事实了,如今才想到这些,在这里自怨自艾,不是有些可笑吗?
半晌后,追风使转身,静静的走开。
追风使离开頵羝山之后,没有回冥界,去了凡界的鄀都。
他想起之前在鄀都与卿珩见面时的情形,在他们初遇的祭台待了好些个时辰,夜幕降临时,才起了身,又在鄀都街上胡乱晃悠了一会,便钻进了巷尾的一间酒肆中。
听说凡界的人一有烦心事便会喝酒,酩酊一场之后,便会将所有的烦心事悉数忘却,他今日也来试试。
他才喝了一口,便觉凡界的清酒味道寡淡,实在比不上他在玉醴泉喝过的泉水,刚想开口唤侍者将桌上的酒坛换下去时,却有人上前来,从他的手中夺走了酒碗。
追风使瞥一眼湿了的衣袖,喝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来招惹我……”
见着来人时,他将后面的话尽数憋了回去。
他以为出现了幻觉,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后讪讪的喊道:“四叔,是四叔吗?你怎么在这?”
酒桌那一头站了个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那人笑了笑,伸手将桌前的椅子拉一拉,坐了下来,说道:“小子,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跟四叔说说,你怎么会在这?”
追风使眼前的这个四叔,便是冥界中北溟四圣中的禺疆,名唤玄冥,是北溟四圣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冥界中最好说话的人,自小便对追风使疼爱有加,他是除了大祭司之外,追风使在冥界最尊敬的人。
追风使忙答道:“路过这儿,进来坐坐而已。”
玄冥将手上的酒碗拿到追风使眼前一晃,笑着说道:“只是进来坐坐?我看不像吧,你是专程来这喝酒的。”
追风使瞥一眼精明的玄冥,知道瞒他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玄冥将酒碗放到桌上,伸手将酒碗推至追风使面前,起身倒了酒,说道:“你放心吧,四叔不会告诉你义父,你偷偷溜来凡界的事情的。”
追风使抬头,心虚望着玄冥问道:“四叔怎么会知道我是溜出来的,而不是正经来凡界办事?”
玄冥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追风使身上的衣裳,说道:“你若不是从冥界偷偷溜出来的,何以要做这样的打扮,又穿了这身衣裳?”
追风使闻言,低下头来一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再没说什么。
他出来时,为防别人认出,随随便便就套了件衣裳,刚刚仔细一看,才见自己穿了件褐色的衣裳,这种衣裳样式简单,料子也是极普通的,在冥界是侍者们常穿的衣裳。
追风使有些后悔的说道:“是我大意了,出来的时候太过于匆忙,穿错了衣裳。”
玄冥笑了一笑,对追风使偷溜出来的事情撇过不谈,伸手指着桌上的酒坛说道:“一个人喝酒,实在没什么意思,你若是要喝,四叔来陪你吧。四叔这些年,也没怎么碰过酒,若是今日在这凡界喝醉了,你可要负责将我背回去。”
追风使闻言,“啊”的一声,忙劝道:“四叔还是少喝些吧,回去叫别人看见不好。再说你要是喝醉了回去,若是我叫我义父知道了我悄悄来凡界,怕是……”
玄冥挥挥袖子,豪放的说道:“那倒不打紧,我会好好跟你义父说的,叫他不骂你也就是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来,你义父是对你苛刻了些,但你是个好孩子,也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为了你好,你义父在心里,其实是很疼你的。”
追风使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他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再没开口。
玄冥看着追风使从小长大,自然也知道追风使的心结,又说道:“只是再过个几日,你姑母怕是要回冥界了,她一回来,要想随随便便出来,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不光是你,我也要老老实实待在冥界,没法子经常在各处晃悠了。如今,还是趁她不在,先喝上几杯,免得回冥界之后嘴馋。”
冥尊与北溟四圣,大祭司几人以兄妹相称,而追风使是大祭司之子,玄冥口中说的追风使的姑母,便指的是冥界之主冥尊。
玄冥一提到冥尊,追风使便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问道:“姑母怎会突然回来,是冥界出了什么事情吗?”
玄冥说道:“没有,你姑母要找一个人,只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想是各处都没有他的消息,她才要回来的。”
追风使闻言,缓缓的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四叔,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玄冥斟一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望着追风使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追风使注视着玄冥,问道:“我之前听说冥尊向神界下战帖,是为了一个婴孩,那她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也是他了?”
玄冥手上倒酒的动作一滞,锐利的目光略过追风使的脸,问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你是从哪听来的?”
追风使瞧着玄冥脸上紧张的神色,试探着说道:“是我许久以前听祭司殿前的几个小妖说的,看四叔的神情,怎么,这件事情原来是真的?”
玄冥笑道:“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你姑母要找的,又怎么会是个婴孩呢?我跟你说了吧,省的你乱猜疑。你姑母要找的,是昔日在神界的一个旧友,听说她归隐凡界,无人知晓她在何处,你姑母找她问些事情,才大费周章的在凡界找寻她。以后议论你姑母的这些话,你若是不小心听到了,也就当一句顽笑,听听也就好了,少在别人面前提及,免得叫你义父听到了不高兴。”
追风使闻言,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四叔。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教你。”
玄冥笑道:“你小子今日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又想问什么,说吧。”
追风使想了半晌才说道:“我想跟一个人道歉,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玄冥瞥一眼追风使,笑了起来。
追风使忙道:“四叔,你笑什么?”
玄冥认真的问道:“你说的,是个姑娘吧?”
追风使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玄冥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看你神情,便知道了。她是哪里的姑娘?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追风使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是想问一问四叔,若是你对不起一个女子,可这个女子却是个神仙,你要怎样跟她道歉?”
玄冥闻言一怔,他望着追风使,脸上渐渐失了笑意,无意的重复道:“女神仙?”
追风使见玄冥听到自己的话后,开始拼命灌酒,忙伸手拦下玄冥,将他手中的酒坛子夺了过来,问道:“四叔,你这是怎么了?”
玄冥幽幽的说道:“你刚刚的一番话,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追风使忙问:“是谁?”
玄冥低眉说道:“她是我此生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可巧的是,她跟你说的那位姑娘一样,正好也是个女神仙。”
追风使闻言,问道:“她也是个女神仙?那你们……”
玄冥说道:“那真的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也还是个神仙。我与你说个故事,或许听完了这个故事之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