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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驭使神鹰?”我目光在下面扫了一圈。
一个个都摇头,他们身后老旧的密道口传来一声轻笑:“我可以。”
我抬头看去,玲珑大夫手中挽着染血的布条,笑着看向我道:“小王妃有什么命令需要属下代为传令呀?”
“我想——”
他举了举手中的布条:“能否移步边走边说?我去前面的活水处浆洗布条,还能再使用……”
我忙跳下碉楼,跟着他往山泉处走去。
“小王妃,长老年纪高大,思维自然不如年轻人变通灵活,你不用与他们争执,这里有一处活泉,千百年不竭,也是这座寄死山的生命之源,需要派兵严加看守……”
“……不用看守,我想把你们转移出去。”我皱眉说道。
玲珑停下脚步,摇头道:“数万人,怎么转移?”
“去法门边界也好啊!救灾物资运不进来啊,还有毒雾、蛊尸,明晓星一个人,能为你们挡住危险,但他没有能力逐一养活这么多人啊!他只有一个人而已,他能为守护族群而战,而我们必须要自生,不要再给他增加负担了!”
“这么多人光是吃就是一个大问题,我实话说吧,我能花钱买物资,但是我没能力运送到法门之内这么远的地方来,只能转移!”
“树挪死,人挪活没听过吗?”
我的语气激动了些,说话不太中听,玲珑没有与我计较,反而笑了笑道:“……小王妃用心良苦,可是巫族是这里的核心族群,如果其他星罗棋布的小部落们听说巫族举族迁移,会人心惶惶,到时候说不定数十万人口都往法门缺口处赶去……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被外界发现突然冒出这么多与众不同的人,这里的秘密就再难守住,世俗的好奇心,会让这里无所遁形。”
这……
好像是有这种担忧,如果我带着巫族跑路,其他小部落肯定以为天塌了,又要逃亡了,全都跟着一拥而出,人多口杂,不泄密才怪。
玲珑蹲在小溪边浆洗布条,溪水清澈冰凉,拂过石头缓缓流下,带走了他手中的一根布条。
他的目光顺着布条望去,颇有些感慨的叹口气:“小王妃,异人不容于世,这是我们千百年前就知道的道理,如果天要绝我族,我们躲多少年,也没有真正的桃花源可以容身。”
“人少还容易改变,比如这个布条,缠成一团,只能落在溪水底下、卡在石头缝里,但只有一条,就能自由顺水而去,柔韧随波,最终飘远。”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溪边愣愣的看着布条上的血液化入水中,突然后背一阵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敌人?还是师尊冥帝大人?
我猛然转身——
一袭惨白的衣袍朦朦胧胧的浮现在我的身后,空中漾开一圈涟漪。
晃眼间,那白色衣袍带着一阵笑意真真切切的漂浮在我眼前。
“嘻嘻嘻……看来小王妃很烦恼呀。”
未语人先笑。
三分柔软,七分邪魅。
每次看到这位神祇,我都觉得全身寒毛直竖。
白无常,白七爷。
他身形瘦削,一袭宽大的白色衣袍,广袖流云看起来如同一朵飘忽的云絮。
他的性格也如同云絮一般,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揣摩。
那张惨白的脸上五官精致,然而他眉眼弯弯,薄唇猩红,笑容十分邪气,还有些可怕。
我不敢盯着他看,总觉得看久了会有晕眩的感觉,心脏也会因为紧张而收缩。
他的气势太强,而且无常“索命勾魂”这种观念已经在很多人心中根深蒂固,看着他不自觉的就会联想到死亡。
恍惚还以为自己已经魂魄离体了。
“……白无常大人。”我后退几步,确实是他漂浮在空中。
他的宽袍大袖完全遮掩了身体,袖摆被风微微鼓起,衣摆也轻轻的飘摇,悬在空中显得他特别高大——当然他也确实瘦瘦高高。
“嘻嘻……叫什么大人呀?你随小舞娘娘叫我七爷……就、行、了……”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白无常的声音一向“轻佻”,如果不看形象的话,颇有些微风拂玲的悦耳感,但是配合他眯起的眼睛,勾起的唇角……
我……我觉得自己不管怎么挣扎,都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那,七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小心翼翼的问。
“嘻嘻嘻……冥帝大人丢下公务,跑来徇私,我这个做下属的,有事也只能追过来汇报呀。哎呀呀,天灾现世,第二宫忙乱非常,现如今太平之国,无有战事,突然多了这么多来魂,忙死了、忙死了……”他笑嘻嘻的捂着嘴。
我刚以为他是来找帝君大人的,正要松口气,立刻就听到他说道——
“我看小王妃你眉间愁云深锁,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不如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他冲我一挑眉。
“不不不……这事情您帮不了、帮不了……”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很愉悦?
一边说着忙死了,一边又非常感兴趣的飘来我这里,是想看热闹?
白无常挑着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还绕着我飘了飘,弄得我心惊肉跳。
“嘻嘻嘻……小王妃,你忘了……黄泉路了吗……”
黄泉路?
我没反应过来,他笑眯眯的将脸凑近我,越来越近,近到冰冷的气息刺痛了我的皮肤,我才猛然反应过来——
“走阴路?!”我用力抬头,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白无常笑嘻嘻的微微偏头,在我耳边悄声说道:“可以把这些人送到你想送的地方唷,不过,黄泉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意志不坚定,掉落无边混沌之中,就只能无知无识的待到魂飞魄散了……”
是,这个风险太大了。
阴路那么窄,而且不能回头,四周全是一片混沌,除了脚下的路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几个人走还行,安安静静,小心翼翼。
可是这么多人走,稍微有谁不小心跌一跤,恐怕会拖下一大片人!
“哎呀呀,我只是提个建议,小王妃考虑看看,嘻嘻嘻……我去找冥帝大人了。”
白无常抬起手,用袖子遮住嘴唇笑眯眯的看着我。
这提议勾起了我的心思——确实这种方法很好啊,就是风险比较高,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比如我分了组,分了队,我就让一组一组的跳井!一队平安通过了,再走一队,只要隔开距离,降低连带掉落的风险不就好了?
这么一想,事情好像变得简单了。
外界也经受了强烈的地震,道路不通,直升机的运输能力有限,而且直升机也容易引起注意,如果能将这些人暂时弄出去避难就好了……
问题是弄到哪里去?
这么多人,酒店可住不下啊,我是不是应该回去跟荀师兄商量一下?
……毕竟,荀师兄管着钱呢。
白无常飘飘荡荡的准备离开,我忙喊住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白七爷,能不能让我回家一下?我去安排救灾的物资……”
他回头笑眯眯的看着我,大白袖子挡着嘴:“当然可以……您可是没大人的徒儿媳妇,小冥曜也得叫你一声师姐,我自然可以为你大开方便之门,不过……”
不过?!
我心里咯噔一声,他要干嘛?要向我提出什么条件吗?
“七爷您有话就直说吧,我现在心焦得很,猜不出您的意思,您这句不过,让我提心吊胆的。”
“嘻嘻……小王妃你如果决定要我为你开阴路,就告诉我,等下了井,我再告诉你‘不过’后面是什么……”
他就像一道明明暗暗的陷阱机关,等着、诱惑着,让我乖乖听话。
我回头看了看一旁洗涤布条的玲珑大夫,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白无常的存在。
还背对着我问道:“小王妃,您是要通知司璜吗?我稍后就召唤神鹰来送信,不过司族人数也不少,就算有所损伤,恐怕也有一两万人,您能应付得来吗?”
“应该……应付得来吧,总之先集中在一起,分组、分队,把人数和老弱病残孕统计好。”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白无常侧着身子,微微眯着眼看向我,似乎在等我的决定。
走吧,我先通过阴路回家去安排好事情,再通过阴路回来指挥这些人撤离。
这里的人暂时还不能现世,我尽量控制好危险吧。
“七、七爷……您为什么愿意帮我?”我忍不住问道。
不管他回答什么,我都不会完全相信。
除了明晓星,我对这些“非常人”始终不敢完全相信。
谁知白无常哑然一笑,挥挥袖袍,相当“坦然”的给我丢下一句——
“秘、密、唷。”
我……
这位神祇真是让我瞠目结舌,他的性格到底怎么形成的啊,如此特立独行,不知道在冥府的神祇中是什么样的风评。
看我的表情,他了然的挑了挑眉毛,袖袍一展,枯瘦纤长的手指在袖中掐诀,对我笑得略带一丝得意——
“小王妃,请吧……”
孤零零的青砖小路,仿佛一条无尽的平衡木。
这里没有前后左右,上下周天全是一片黑暗的混沌。
身着白衣的冥府勾魂使者提着一盏孤灯,飘飘荡荡的在前面为我引路。
孤灯引魂,冥冥沓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