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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我发消息了?我怎么没收到?我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手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陆姐说的消息应该是发到了我旧手机上。当时张志仁的事情后,我的电话号码被人曝光给了媒体,根本没法用了,所以我把手机交给陆姐保管,临时换了个新手机。她可能在偶尔查看我手机的时候看到了短信推送,所以才知道小顾给我发了消息。
旧手机还被锁在科室的抽屉里。我连忙回去拿。我不停地在想着,小顾回来了么?这些年她在哪,过得怎么样,病要不要紧?
她家是单亲家庭,而且是家境很困难,这就像是那种电视剧里拍的女主角奋斗记,她有个好父亲,打很多份工来供女儿上大学,她也同样很争气,顺利考上了医大,每年都拿到一等奖学金。但有一点和电视剧不同的是,大四时候她的父亲因为事故去世了。对于小顾来说那一天开始天都塌了,尽管我努力安慰她,可仍然无法让她的情绪有所缓解。半年后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开始出现自杀倾向,再然后就申请了休学。
我再也没见到过她。
我打开了手机。很久不用,手机有些迟钝了。短信箱和未接电话满满当当,大多数都是媒体的约谈。在这堆短信里,我很快找到了她的消息。
“丘荻我很想你,你过得好不好”
发信时间是三周之前——天啊我竟然错过了!我立刻打电话回去,但是没有人接。等待电话接通的这段时间可能是我这辈子最自责的时候了——我居然错过了,她那么难过,隔了很多年给我发消息我却没回,她会怎么想?
但是然后我就听见了一声短信铃声——发件人是小顾。
“我想这样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她应该就在电话旁边的,却不接电话,而是发短信。我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小顾很敏感,我不敢不照办。
“好这些年你去哪了?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去其他地方走了走,别担心我,我想你了”
“我也是,你在哪,还住在老家吗?我下班后来接你”
“我们暂时还没到见面的时候,丘荻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好吗?”
她的消息回得很快,我们就和当面说话没什么差别。抑郁症的人有自我保护机制,我知道一定要循序渐进。她能恢复过来一些并且主动联系我已经很了不起了,接下来的事情要慢慢来。
“好的你想我的时候就叫我好了你那缺什么?给我一个地址我网上买了给你快递过去?”
可这一条消息就此石沉大海。我开始觉得她会不会在拟定一个购物清单,因为小顾家家境很差,如果她在外地待了几年回来,那一定有很多需要的东西。我家条件不错,可出去逛街时小顾从来不要求我给她买什么,后来都是这样的,如果她走过展柜时长久地注意过哪条衣服裙子项链,我过一会就把她支到一个咖啡馆里,然后偷偷回商场替她把它们买下来。
男朋友会这样做,对女生而言是很长脸的一件事,所以当年学校里许多人羡慕她。她为人安静腼腆,人缘很好,现在想想,要是露露真是个妹子,长大后八成也就是这样——那我的确挺难把持住的,简直一箭穿心。
但十分钟里她都没回我的短信。中间我还替她冲了一百元话费,这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从她开始失踪起,我每个月给她冲一百元话费。可她还是没回我,那就应该不是欠费什么的了,而是她不想回。
我叹了一口气,终于认命了,把手机放下。可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铃声传来——是电话铃声,来自我的新手机。
来电人是阿鹿。出于某种恶趣味,我把他的名字存成了露露。
“喂,啥事?”我问,“你迷路啦?”对于一个在日本那小地方待了那么多年的海归,中国的道路数量的确很醉人。
“没,我正在公司呢。有件事情最近想起来了,想找你帮个忙……”秋宫鹿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我听得最响的是键盘声,看来文员生活也挺紧张的。
“什么忙?”他是秋宫家的大少爷,那就不可能是钱之类的事情,应该是其他的——我倒宁可他来找我借钱,麻烦最少。
“就是……”电话那头的人有些支支吾吾,这样过了半天,他才问我,“丘荻,中国那种看地形啊……朝向啊……的那种人,现在还有没有?”
“啊?地形朝向?”
“对啊,就是那种看这个房子地段好不好……什么的。”
“售楼小姐?”
“不不不不是。”
我在他的话里品味一会,总算隐约明白了个意思。他毕竟这么多年在日本,中国很多本土才有的东西已经搞不清了,“你是说风水先生?”
“好像就是说那个。是这样……”
他家的公司准备在外面购置一个仓库。做生意都想省点钱,弄个物美价廉的。找了一段时间还真的找到了,就在金都路那,租金便宜,地方宽敞,很多设施都齐全。
不过公司里有个保安老头原来住在那,一听那位置,就告诉自己少东家这个仓库不能要。说的绘声绘色,特别玄乎,直接把咱们国际友人给忽悠住了。
那个老头家里原来是做布料生意的,落脚在嘉定。老头今年五十六了,是四零五零工程时被安排到秋宫家的公司当保安的。他小时候也就是四五十年前,金都路那一块人口稀少,只落着五六户人家,外加一个合作承包的小纺织部以及一个谷物处理社。那时候秋收季节农村有一部分粮食来不及处理,就会去外面承包的这些处理社。
谷物社的劳动队里有个大队长,为人勤恳,平时就是话比较少。不过他长得浓眉大眼,而且还没结婚,挺多小姑娘喜欢他。
所以隔壁纺织部有个女工就去勾搭了。当年民风还没那么开放,女追男不太常见。这个女工就一直缠着那大队长,这样缠了有一个月吧,又到了秋收了,谷物社的事情开始多了起来,男的就开始不耐烦了。
于是有一天谷物社进行谷粒脱壳。什么叫脱壳呢,就是吃下去的米在刚收下来的时候外面是带一层穗壳的,中医拿那层入药,你要吃米也得去掉那层壳。所以工人会把谷物倒进一个机器里,这个机器就叫做脱壳机。原理很简单,它里面有个飞速旋转的铁轮,谷粒被卷进去后外面那层壳就会被打得粉碎,再通过另一个口喷出来雪白的新米。这台机器很大,运作起来动静惊人。
那天的活比较多,眼看快干完了,大队长就让其他人早点回去,自己加班把剩下的一点尾巴结束掉。那时候是傍晚了,那纺织部的女的又来了。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反正那女的就跟大队长撒娇,拿来一根草绳缠在自己脖子上,说,你不喜欢我我就一头吊死!说着还把草绳另一头往大队长手里塞。
——接下来事情就很离奇了,据说后来警察模拟了几千遍都没能还原。
大队长就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快回家去罢,然后就将那个女人硬塞给他的绳头,随手往身后一抛——
他身后就是那个脱壳机,而且是正在运作的。
那根绳头偏偏哪也不去,不偏不倚落在了脱壳机里——仅仅是几秒钟功夫,女人就被那根绳子带着被卷进了那个机器。伴随着几声咔咔,因为人骨和谷物的硬度不同,脱壳机才被卡住。
大队长一下子就被吓傻了,战战兢兢地磨蹭半天才敢过去看。那场景让他差点昏过去——女人的整个脑袋已经被搅得粉碎,身子卡在脱壳机里。出口处放新米的篓筐上被喷了一层肉糜和血浆,整个谷物社的仓库里到处都被喷到了血。
说实话,这男的是真心无辜,因为他抛绳子时候绝对想不到绳头会被脱壳机卷进去(后来警察建立了一个同样条件的模拟屋,用了同样体形胖瘦的橡皮人,然后模仿当时大队长的动作抛了几千次绳子,但没有一次那个绳子再能被脱壳机卷进去)。如今人已经死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对于一个一直安分守己的工人而言,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人被逼到这一步的时候,往往心就会一狠,直接把事情干到底。现在附近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件事,而且秋冬季节,天干物燥,火灾不少见——他壮着胆子把女人的半截尸体拉出来,用一件雨衣裹好,塞进了一个大箩筐里。然后,他放了一把火,想把这个仓库烧了。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很聪明的做法。如果他先埋了尸体再开始放火,那可能还瞒得住。可他本就不是什么坏人,到这一步早就吓傻了。村民看到火光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他正背着那个箩筐准备逃走。
火起的时间还短,所以很快就被扑灭了。具体怎么定罪的,秋宫鹿就不知道了。那间仓库在二十年前就重修好了,可一直没人敢用,因为闹鬼。
过了这些年,附近的居民也渐渐多了起来。我记得这五六年那里已经有很多别墅区了。可就算这样仍然没人敢动那间仓库。经常有人晚上路过那里,会听见脱壳机的轰轰声。甚至还有人看到一个无头女人的影子,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但这也就是传闻啊。”我说。“那种都市传闻很多的,别告诉我日本那就没有。再说了,你买了是拿它当仓库的,又不是用来住。”
“可是那个老保安说,不仅仅只是传闻。”阿鹿叹了一口气,又低声说了一句,好像是日语,我听不懂,“他有个姐姐,就是在里面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