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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宫家花园(2)

移情别恋 东方远行 3014 2022-05-05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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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又是夏夜,明媚的月光透过石榴树的枝蔓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庞就因此变得黑一块白一块。他抬头看了下天,希望能找到他儿时常看到的那颗特别明亮的星星,但天空被繁茂的树蔓遮挡的残缺不全了,就像被人用得千疮百孔的破抹布,倒是满树的石榴花在月光下光彩夺目,美丽动人。他记得母亲曾告诉他,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么真是这样,明天的夜空里就会多一个星星闪烁了。他盯着石榴花看了很久,就像久别的情人相见一样。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那就是用石榴花扎一只花圈,献给祖宗也献给自己。献给祖宗是因为他自觉愧对祖宗,献给自己是因为他自知他死后不会有人来给他送行。他在房前找来了一把凳子,踩上去,伸手摘下了一朵朵石榴花,并很快扎成了一只美丽的花圈。他举着花圈抬头看着天在院里转了一周,他发现月亮此时也正微笑着看着他。他孩子似的冲月亮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这么举着花圈慢慢地走着。他希望已经变成了星星的祖宗能原谅自己,因为宫家走到这一步毕竟不是他的过错。他曾想给老婆孩子留下点什么文字,比方“好好活下去”之类的东西。但是,他没有,他想自己已经选择了死亡怎么能要求别人好好活下去呢,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宫天飞再次踩上凳子已经是清晨时分了,东方的天际已有霞光微露。在这之前他抽了无数支烟,还在自来水管上喝了口生水,冲了下已经苦涩难忍的口腔。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生水,他将最后一口水吐在了花圈上,并把花圈套进了自己的脖子。他本想回房取一根麻绳或者那条柔软的围巾送自己上路,但又怕惊醒了妻子只好作罢。他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挂在石榴树枝上,又像扎腰一样将其紧紧地扣起来,然后就从容不迫地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根树枝并不粗壮,宫天飞两脚一蹬身体离地的时候,它差点折断了。它最终没有断,颤了几下便顽强地挺住了,只是有数不清的花瓣纷然而落。

  宫天飞如愿以偿地走了,走得无声无息,就像那纷落的花瓣。那只站在牌楼上鸣叫的花猫目睹了他走向死亡的全过程。这是一只正在渴望爱情呼唤爱情的猫,它的叫声在夏日静谧的夜里显得更加洪亮,回声悠远,就像蓦地从母亲怀抱里跌落的婴儿在哭。花猫看到宫天飞的两腿一蹬就突然不叫了,还被凳子倒下时并不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它有些好奇地看着宫天飞晃动的身体渐渐地静止下来,心想人类真是世上最伟大的动物,因为只有人类才会发明如此美妙绝伦的游戏。

  宫天飞的自绝于人民成了宫家彻底败落的里程碑。上世纪五十代的某一天,宫天飞家人脸上的泪还没有完全擦干,人民食物店的两名职工高高兴兴地在宫家花园里分到了房子,搬进了新居。李家住北屋,高家住西屋,不见太阳的南屋就留给宫家自己住了。

  南屋一共三间,原来是蓄存面粉的仓库,边边角角甚至墙缝里都散落着陈年面粉,因此便常有老鼠在黑夜里东蹿西跳,欢度美好时光。宫家老小三代人就这么与老鼠为伴,住到上世纪80年代。到了上世纪80年代,宫家只剩下了两代三口人,宫小军和母亲素真以及妹妹小兰。这时候就改革开放了,就有人开始给宫家落实政策,归还原房。但是,政策有是有了,可迟迟落实不下来,因为人民食物店早已入不敷出,面临破产的境地。李家和高家的人搬出去住哪儿?

  宫家不想管李家和高家的人搬出去住哪儿,就像他们当年搬进来时不管宫家的人住哪儿一样。素真带着小军和小兰频频上访,几乎跑遍了本市大大小小能管点事儿的**机关,待到主管部门下来过问的时候,人民食物店已经成了中外合资美特美食品有限公司了。人民食物店的老职工外方老板一个不要,被迫提前退休下岗,只发基本生活费。如此这般,宫家收回房子就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某种程度上还会给社会增加几分不安定因素,主管部门将工作的重心不失时机地做了调整,劝说宫家顾全大局,为国家的安定团结着想,还告诉他们,房子的产权已经收回了,李家高家只不过是临时借住,并从市场经济出发,给他们提了个创收的好建议,按房管局的标准收取房租,当然还可以高一点儿。宫家上访的目的不是为了创收,再说一个院的老邻居又怎么好意思去收钱?这样,宫家花园一直就不能姓宫,就像是过继到别人家去的孩子。

  宫家受人蔑视了几十年,就不能再忍受刘洋的蔑视。素真嫁到宫家里来的时候,宫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兴盛。不过,宫家人的气质在宫小军的父亲宫达仁身上还有遗传,在宫达仁的父亲宫天飞死后,宫达仁的母亲不但坚持生存了下来,而且像当年宫家的祖辈一样,她把宫达仁送进了大学。于是,宫家人的气质里面既有商人的精明,也有文化人的高雅。而且,素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被宫达仁的这种气质所吸引。她曾试图将这种气质在宫小军身上发扬光大,但是,她失败了。1978年刚刚恢复高考,已经下乡多年的宫小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了个城市人几乎没愿上的省农业学院。没有适宜的土壤,是不会长出好庄稼的。毕业后,成了“农业专家”的宫小军分到了省农业科研所,干了不到三年就同所长闹顶了,一气之下辞了职,受聘到一家公司当小职员。不久他又嫌工资低,再次辞职了,干起了小本生意。没想到,挣的不如赔的多,他索性关门什么也不干了,成了无业游民。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宫小军已与宫家的遗传基因相去甚远。对于儿媳刘洋,素真也同样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就像刘洋蔑视宫家一样。素真常想,你刘洋是什么家庭?你的祖辈不就是吃铁路喝铁路的流浪儿吗?怎么能和宫家相比?你嫁到宫家来不就是看中了宫家的房子吗?

  素真站在院门想这些的时候,女儿宫小兰下班回来了。宫小兰生得小巧玲珑,就像一个布娃娃,她说话的声音也细声细气,好像总怕吓着什么似的。

  “妈,”宫小兰支下自行车,看着不远处正和高点点说话的哥哥宫小军,说,“我哥到底上街卖西瓜了?”

  素真深深地叹口气,说:“要是你爸能活到今天就好了。”

  宫小兰只在照片上见过她的爸爸宫达仁,她还在素真的肚子里时,宫达仁就因车祸死去了。

  宫小兰不再说话,推起车子准备回家。

  “小兰,”素真说,“去,替你哥哥看着西瓜摊,叫他把宫亮接回来。”

  宫亮今年只有四岁,是宫小军的儿子,现在正跟他的母亲刘洋住在姥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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