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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可以睁开眼睛,再爬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了冻肉厂废弃的老仓库外面。父母,和受伤的居民,都不见了。
就连他朦朦胧胧中看见的那辆叉车,也不见了。
他急的大喊,却只听见滴水声、和自己喊声的回音。
“爸——妈——你们在哪里?”
“在哪里?”
“在哪里?”
杨想四处看看、怎么才能出去,就感觉到自己身边不远处的一块地砖动了一下,一颗螺丝钉被顶了出去,然后又一颗螺丝钉被捅开了,铁皮地砖被拱开一个边,下面还传出一个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妈呀,累死我了。”
“宝音?”
杨爬过去一看,家里的癞皮,从那块被强行撬起来的地板下,露出两只眼睛来。
“呀?老兄,你怎么在这里?”
宝音并不知道地下城发生的事情。她原本只想搭从地面回地下城的电梯回家,却发现电梯被人锁住了。无奈之下,只好用旧仓库的废旧电梯,再爬一层、这个土办法回来。
杨把周围两三块地板卸开,把满头灰土的宝音拉上来,却发现她腰上还绑着一条绳子。而绳子的下面,就是那条巨大的银色软金属织袋,里面似乎捆着个人。
“你……这是?”
“呃……”
杨顿时恍然大悟。宝音之所以回来,是想绑了雷阿尔、来领赏的。
经过了刚才的生和死,杨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让人活下去。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对着家里的癞皮,大吼: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廉耻’两个字吗?他也是一个人!”
“嘘嘘,别说傻话,我不能把他留在秘密基地吧。要是我不在的话,阿达会吃掉他的。”
宝音继续找理由。
但是,她和杨都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想拿雷阿尔去领赏。毕竟银子比面包重要,面包比爱情重要。再说,她也看不出,帅哥爱上自己的机会有多大:
从杨离开秘密基地以后,雷阿尔就基本不理睬宝音了。
“你喜欢甜味吗?我这里好像还有些、我们贝塔系居民行星来的甜菊素……-”
(这个流放行星所在的小星系,叫贝塔星系,类似现在的太阳系。该星系离王朝中心较近的那一端,为普通人居住的“居民行星”。而小星系最远端,为流放行星,包括这个在最最外围的贝塔15号流放行星。)
“……”
“阿达就喜欢甜食。你如果身上有甜菊素味的话,它肯定会偷袭你的。”
“……”
雷阿尔不傻,宝音这些话,听上去无心,其实都在打听他是谁,哪里来的。
“好吧,好吧,杨说,你杀了四个人,包括两个小孩?”宝音还是不死心。
“……”
“我觉得吧,自卫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吧,你把人家孩子都宰了,这就不合适了,你说,是吧?”
“……我没有杀人。玛丽姐、杨和你,是我在这颗星球见过的头三个人。”雷阿尔轻声嘟囔了一句。
“可是,你身上的伤,又不是背后中的。像是和人打斗留下来的利器割伤。”
“那是我离开家时,受的伤。”
“最近的居民行星,离开这里都要十天左右的旅行。你这伤口太新了吧?”
对伤口这件事,宝音还是有发言权的。因为从她记事开始,杨老师就不喜欢她,杨师母不得不经常带着宝音外出行医,以免丈夫看着宝音生气。所以,宝音见过太多伤口了。
“五倍光速及十倍速旅行器,可以……缩短旅程的……”
雷阿尔终于犯了错误,他说的两种旅行器,都是只限上流阶层用的大型飞船,除了造价高昂外,普通平民和一般贵族也都养护不起。而且,如果真的搭它们来的话,不必一次举出两个名字来。
这无异于告诉宝音,雷阿尔出身显贵,没搭过平民运输飞船。更重要的是,他上一个落脚点,一定是离这里最近的两颗、同样是流放发配之地的、贝塔13号或者贝塔14号。
因此,宝音可以确认:雷阿尔至少是个系列在逃人员。抓他,肯定有大奖拿,说不定99%,他就是那个A级犯。
宝音在心里奸笑了一下,把手落在了培养皿中一棵枯萎的大麻上……
她麻倒了本来就不大能动弹的雷阿尔。这更方便她把这个大小伙子,塞进她好不容易弄来的软金属织袋里。
看看下面裹得跟具木乃伊一样的人,虽然还在呼吸,却一动不动,杨想起,宝音下午阻止自己看培养皿的事情,全明白了。
但是,面对无赖,他一下找不到词,好半天,他才吼出一句:
“可惜啊,你运气不好,他不是A级通缉犯!”
“什么?老兄?你……你怎么知道的?骗人也该分分时候和场合。我要是把他交出去,咱们一家人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杨师母就可以继续当医生啦!”
宝音打心里,把杨和杨的母亲看成了自己的亲人。但是,这种感情,还是无法感动气坏了的杨。
“他们……他们……”杨努力止住眼泪,开始断断续续:“真正的A级通缉犯,已经攻陷了市政管理部大楼……-”
“啊?”
宝音觉得,这无疑于天方夜谭。
这是一颗、人人都想逃走的流放星球。再说,这里最大的行政官员罗伯特市长和最高级别的经济官员冻肉厂经理,都只是王朝52级公务员的包尾货。其余四千居民,平均收入仅仅高于王朝要求的最低限度。其中好些人,还是连跑都跑不动的老弱病残。
不要说攻占,这里,就连绑票的价值,都没有。
即使有人要玩打猎游戏,旁边稍大些的流放行星,都还有十四颗……
就在这时,废弃仓库通往冻肉厂的大门环形铁栓,忽然动了一下。不一会,铁栓后的不锈钢门,就发出了被强力推开的吱吱嘎嘎声。
在微弱的壁灯冷光中,杨和宝音看见,走过来四个人:
前后三个,依次是福报和两个手下。
中间夹着的第四个人,是一个高个,搓衣板一般的瘦老头。别看年纪大,老头却留着一头极其茂密的白头发,而且保养得当,根根顺滑闪亮。他穿着一件精致笔挺的浅蓝色衬衣,配一条芥末色的长裤,还穿着一双、这个星球上难得一见的小牛皮皮鞋。
这个人,还在小声叨念:“罗伯特那个家伙,原来真是个野心家!坏了我的生意!这一下,那么‘特级肉’怎么办?”
杨和宝音都愣住了。他俩虽然从前没有亲眼见过这个瘦老头,却都知道他是谁。因为他就是那个、拥有过八十九个前妻,还有百位数女朋友的冻肉厂经理,这个流放星球上仅次于市长的、王朝正式在编臣子。
“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冻肉厂经理曾经想挤下市长,自己大权独揽,是正经练习过演讲的,声音很洪亮。
“我们……”杨刚想回答,就被宝音截住了话头:
“我们是……避祸的孩子。实在没地方去了……”说着,宝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瘦子忍不住嘿嘿笑了出来。熊猫男也喜得咧开了嘴,憨憨的说:“你真厉害……真棒!”说完,还傻乎乎的看向了福报。
冻肉厂经理立即猜出了宝音的身份。他严厉的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小贩管理员:
“就是还了肉也不行。把他俩都逮捕!然后赶进下一层的仓库!封死!”
福报,没出声,带着他折磨人前特有的笑容,就要上来抓人。
这可把宝音气坏了,她指着冻肉厂经理大喊:
“老色狼,用不着这头猪抓,我们自己来的、自己走。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冻肉厂经理没想到这个丑陋的女孩还敢反嘴。他眼前,那些漂亮的、精致的高级货色,都是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于是,他冷冷的问:
“你什么态度?在家跟父母也这么无礼?”
福报的眼睛闪了一下,暂时停下了脚步,看着宝音。
“嘎嘎嘎嘎!多谢你呀!他们都快叫你逼得自杀了。你叫八爪雇杨上厂子干活。然后,你们就偷走他汗液里的DNA,做提档案的生物秘钥,卖给了那个、垄断这几颗流放星球清洁剂买卖的奸商王尔德,是吧?”
“小姑娘,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
“啊哈?他女儿患了唐氏综合症,连幼儿园都不能毕业,也通过高考了呀!你别告诉我,她也是凑巧改姓‘杨’的吧?”
杨愣住了,原来,并不是宝音偷走了自己离开这里的机会,而是那机会早就被人抢走了。所以,非常不喜欢宝音的父亲,当时才在电话上支支吾吾,而不是借机大骂这个癞皮。癞皮只是不想让他,再一次怨恨自己的父母无能罢了。
杨觉得胸口一阵发暖。
不过,冻肉厂经理不愧是、这4000人星球中的第二号翘楚。即使被人当面揭穿,都面不改色,继续冷冷的问:
“所以,你就偷走冻肉厂里、属于人民的半吨肉吗?”
熊猫男刚想插嘴,就被福报的眼神冻住了,瘦子也不敢出声。
“属于人民?那不是你们才能吃的高级货吗?真会往人民脸上贴金!”
宝音又“嘎嘎嘎”,好像头鸭子一样的大笑起来。然后她咧着嘴,得意地拍着胸脯:“对!你姑奶奶我就是要以其人之道……怎么来着……”
难得,她忘了词,所以就看向杨,叫他提词。
“还治其人之身……”
“对,对,用清洁剂加食盐、裂解汗水皮脂里的DNA,然后再用纳米磁珠提纯。我也可以!”
宝音一得意,把自己如何获得杨DNA的作案工具,也一起招供了。
杨没想到,平时不读书的家伙,还能把父亲在家、给高考学生补习的笔记,真的通过实验,做出来。(当然,作案的工具纳米磁珠,肯定也是从父亲的书房里,偷出来的。)
他刚想说话,福报就一下蹿到他跟前,闪电一样的、给他和宝音一人一拳。这两拳非常重,宝音飞了出去,直接昏厥了。杨倒出去十几米远,然后吐出一堆胃液、抽搐了几下后,也失去了知觉。
福报走到宝音身边,看看妹妹腰上连着的绳子,拽了拽下面、被捆在软金属织袋里的人,就叫两个手下,把他们三个,一起都送去市政管理部大楼下面的监狱。
冻肉厂经理皱起眉头,这不是他给的处理指令。
但是,在看见福报眼睛的一瞬间,他马上意识到,一直帮自己收“特级新鲜冻肉”的小贩管理员,原来也是市长的人。或者他看自己大势已去,要改投市长背后、攻占这里的A级通缉犯了。
老奸巨猾决定立即逃走,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些急事要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