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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阳光灿烂,临时指派的符术教习杨焕,心情愉快地抱着一大堆符术材料与典籍,走进只有一名弟子的学堂。
轻轻弹去落在肩头的粉色花瓣,杨焕打开《符道初探》,清了清喉咙,对坐在面前的江深说道:“我是天枢司符箓院的杨焕,晏院长指派我来给你上符术课。”
“晏六自己咋没来?他很忙么?”
江深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如果不是被陆有才那小子叨叨得头疼,他真的一点不想来上这堂课,反正将来不打算进什么符箓院。
杨焕愣了愣,从江深说话的口气里,感觉到这小子跟晏院长关系很是不简单,于是试探着回道:“晏院长确实事务繁忙,当教习……怕是没时间,你……跟他很熟?”
“熟,非常熟,如果不是我,他已经熟透了。”
可不是么,玉波池那回,还是江深画的雨师符给那胖子灭的火。
杨焕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竖起耳朵等了半晌,江深却没继续说下去,只得摸了摸鼻子,讪讪说道:“熟就好,熟就好。听晏院长说你符道天赋非常好,既然这样,那我就省去符道灵气感应篇,直接教授符术原理。”
江深非常机械地点点头说道:“请教习解惑。”说完,又趴下了。
杨焕皱了皱眉,想到来之前晏院长的交待,只得忍气吞声地开始授课。
“符道古籍《天符七鉴》有云:符者,付与书也,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意思是所谓符术,即是以修道者的灵力,利用绘形之法,融汇贯通万物内蕴的灵气,达到人与物的相谐相动,所以,符道往深处说,乃是与万物归于一道……”
可能这位杨教习确实适合做传道受业的活儿,一张嘴,立刻就忘了面前这位弟子兴致缺缺的表现,滔滔不绝地从符术基本概念讲到符道史上层出不穷的各位大师,以及那些名镌史册的神符大作。
这一幕从学堂窗外看,很是美好。
落英纷纷的午后,阳光从草堂外洒进来,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两道暖色的光影,诲人不倦的年轻讲师,满脸专注,声情并茂。
弟子的姿态更美好,伏在书桌上的两臂间,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午后阳光在它身上泛起一圈柔和的光晕,眯着的一对小眼睛正对着同样眯着的一对大眼睛。
“……符术之玄妙动人,不仅仅在于它是一人一物之道法,除了融通人与物,而人与人之间,亦可通过符术相联结,比如那些需要两人或者多人才能完成的阵法,即是将更多人更多符集合在一起,产生即使神符也达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复杂效果……”
听到这里,江深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他打断杨焕的讲述,问道:“杨教习,你有没有听说过一门阵法叫作锁神剑阵?”
阿照的眼睛忽然睁开,一抹淡淡金色光芒倏忽出现眼底。
“嗯……什么阵?”杨焕从高亢的授课情绪中忽然被打断,一时没听清。
“锁神剑阵。”
“呃……”杨教习眼中微露茫然,伸手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迟疑问道:“有这种阵?你从哪儿听说的?”
切,看来这家伙也不知道啊,江深顿时失望地重新趴回书桌,懒懒回道:“当然有啊,我见过。”
“是么……那……这阵法的功效是什么?”杨焕不耻下问。
“这还用问么?”江深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既然叫锁神剑阵,那当然是用来拘禁神仙的。”
“拘禁……神仙?”杨焕眨眨眼,随即摇头笑道:“你肯定误会了,很多术法的名字都起得夸张了些,实际效用并没有那么吓人,比如捆仙索,哪里能够真的困得住真正的仙人!若是使用者只有意动境界,别说仙人,就连相差一层的御灵境都很难困得住。”
“你没见过,不代表就不能。”江深摆摆手。
杨焕皱眉,并且渐渐生气。
虽然在符箓院的众多符师中,他杨焕算不得道法出众,却自负是符道典籍阅读最多、符术涉猎范围最广的那位,不然晏六也不会特别指派他来教授江深。
“不要道听途说,以本教习所知,这世间威力最大的阵法,就是我大燕上阳城的斩……”说到这里,杨焕忽然惊觉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东西,赶紧捂住嘴,然后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反正这世上不可能存在真的能拘禁真神的阵法,你不要被无稽之谈给误导了。”
“行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江深不耐烦地咂咂嘴。
杨焕怔了怔,真的生气了。
子曾经曰过:书呆子若是动起气来,比驴还倔。君不见那些朝堂之上敢以血荐君王,朝堂之外能以身殉国的,都是些真正的书呆子。
所以杨焕啪地将书一合,冲江深教训道:“你一个刚刚入学的弟子,凭恃着所谓罕见天赋,就敢怠于求学不说,竟连教习的话都敢顶撞,我问你,既然你觉得自己天赋了得,能无师自通否?能画符否?”
也怪晏六这人做事莽撞,来之前只交待杨焕用心教,小心教,却没跟他说要教的弟子江深是个怪胎,那种看一眼就能学会画符的怪胎。
所以当江深懒懒地回了两个字“能啊。”之后,杨焕彻底怒了!
“大言不惭!狂妄之极!”吼完立刻撸起袖子,从案上抄起一支玉笔。
“来来来,你画一个给本教习看看!”
江深动都没动,趴在桌上只抬眼瞥了杨焕一眼,依旧懒懒说道:“杨教习,我会的符不多,在这里画不合适,这阳光灿烂的日子,不该听风听雨的,既然你兴致这么好,你先画一个吧。”
这话其实是实话,江深会的符无非就是那道“用九”,以及从晏六那里学来的雨师符,这两道符确实不适合在学堂里使。
听在盛怒的杨焕耳中,却成了赤果果的挑衅,分明是“你画一个,我就能画一个”的意思。
于是杨焕也不多说,直接挥笔在符纸上画了一道风伯符。
画完手指一弹,符纸立时自燃。
一道清风忽从窗外吹进来,卷进无数粉色桃瓣,纷纷扬扬,桌上书卷哗啦啦翻动,意境极美。
“你来!”杨焕气冲冲地将笔递过去。
风伯符江深见过一次,这次又看了一遍,顿时了然于胸。他眨了眨眼,见杨教习一脸认真的模样,没法子,只得接过笔,随手在空中一画。
呼——
狂风骤起,霎时将书桌上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吹上了天。
只余杨焕痴痴地立于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