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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城延福街是城中一处非常热闹的所在,这条街上除了有几家老字号的水粉店和绸缎坊,因为来逛的女眷多,这些女眷往往又会带着家里小孩,所以街上也就开了不少老字号的小吃店。
正是下午生意清淡时分,张记胡辣汤门口摆着的木桌旁,只有两位客人,这两位客人穿着麻衣草鞋,一看就不是什么阔绰之人。
“小山啊,师父跟你说,要记住,咱们刻魂师,最紧要的是身心干净,胡辣汤这种辛辣刺激的东西,太过燥热,无益于道心清净,以后尽量少碰。”
简谦面前放了一碗清水,看着爱徒埋头喝胡辣汤,苦口婆心地劝导着。
“唏噜唏噜……知道了……唏噜唏噜……师父……唏噜唏噜……”花小山一边吸溜着胡辣汤,一边含含糊糊地回道。
“唉……师父小时候第一次进这上阳城啊,你师祖也是带着师父来这儿,就坐着这张桌子上,也是这么教导为师来着,一晃啊,就六十多年过去了……”
简谦眯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时间神思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桌子那边坐着同样年迈的师父,夕阳从鳞次栉比的屋顶间隙里,漏下金黄色的余光,将师父碗里那汪清水变成了金汤。
“唏噜唏噜……”花小山一边吸溜着,一边偷偷瞥了一眼师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调皮得逞的笑容。
“唉……老啦,这话头啊,也变多啦。”简谦摇摇头,端起碗喝了一口清水。
“师父,你不会老了。”花小山抬头笑着说道,嘴唇上还沾着金黄色的胡辣汤。
昨晚喝的那碗菜汤里,花小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小机灵鬼当时就明白过来,师父将那枚珍贵的千岁丸化进了自己的菜汤里!
于是偷偷踢了一脚放在身旁的藤箱,趁师父弯腰去扶的时候,将两人面前的碗调换了一下。
还故意在师父喝汤的时候,问了几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师父啊,果然就转移了注意力,一点没察觉到,他那碗汤的味道有点不对。
哈哈,这样,师父就不会再老了!一想到这儿,花小山亮晶晶的眼睛,就变成了两弯可爱的小月牙。
简谦宠溺地笑了笑,掏出汗巾,替徒弟将唇上沾的胡辣汤细细抹去,嘴里说着:“人哪,总是会老的,不过师父不怕老,藏龙山刻魂术能一代一代传下去,师父就算到了魂冢,见着了你师祖他老人家,也能问心无愧地坐下来,跟他好好说说这辈子的事情。”
“好啦,师父,我们走吧!”花小山摸了一把脑门上沁出来的细微汗珠,站起身去背身旁的藤箱。
简谦从怀里摸出十枚铜币,放在木桌上,向老板道了声谢后,手伸向靠在桌旁的黒木杖,准备离开。
叮——
黒木杖顶端的定魂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简谦白眉顿时一挑,本来平和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一手抄起黒木杖,转头看向延福街的另一头。
花小山听见铃声,口中发出“咦”的轻呼,原本笑眯眯的小脸顿时严肃起来。
正当他的目光也投向大街那头时,他手中那支高过头顶一大截的黒木杖,顶端铃铛也忽然发出叮地一声响。
“师父,不对,是两个方向!”花小山霍然转头,看向身后。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师徒二人手里的黒木杖,同时又发出叮地一声。
简谦脸色微变,诧然说道:“四个方向!”
叮叮叮叮——
连续不断的铃声从两支黒木杖发出!
花小山顿时有些傻了,瞪圆了眼睛看向师父,“怎么回事啊师父?难道是……乱魂夜奔?不对啊,这还是大白天啊。”
简谦面容凝重,眉间沟壑变得更加深刻,他将手中黒木杖在地上一顿,果断说道:“去最近的一个看看!”
两人立时转身,匆匆向人群密集处跑去。
“啊!杀人了啊!”
前方忽然有人尖声惊叫,街上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有人往这边跑,有人闻声往前挤。
“小山,清纾令!”简谦低喝。
花小山闻声,鼓起腮帮子,对着手中黒木杖顶端的圆孔猛力一吹。
呜——嗷——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龙吟穿透长街。
所有人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呆呆站立当场,整条嘈杂慌乱的街道瞬间安静了下来。
简谦和花小山趁机拔脚往前跑。
挤过人群,看见不远处的院子里,冲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回过神来的人们看着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个麻衣身影冲过来,纷纷避让。
刻魂师在北毕洲的民间,有着独特的地位,人们对这些极少数能够触摸生人与死人灵魂的人,既尊敬又畏惧,各种关于刻魂师离奇而可怕的故事,流传在广漠大陆上。
一声龙吟,唤起了上阳城对于刻魂师的记忆。
那些幼时,老阿婆在一盏油灯下,用低沉而缓慢的嗓音讲述的睡前故事,那些让孩子们安静地缩进被窝,既害怕又惊奇的故事。
街旁,手提一柄生锈铁剑,两眼瞳孔一片灰白,蓝色锦衣上溅满刺目鲜血的男人,以一种僵硬而奇怪的步伐,歪着脑袋走出自己家的院子。
一股阴寒气息弥漫在那男人周围,阳光照他身上,仿佛也失去了温度。
面临这极少见的严重状况,简谦仍不忘考察小徒弟的功课,手扶黒木杖,一边走近,一边问道:“小山,他是什么原因?”
花小山第一次遇见这种白日魂变的情形,到底有些紧张,他暗暗咽了下口水,将手里的黒木杖横持,以小小的手掌击打在黒木杖中段。
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黒木杖竟然似乎是中空的,一击之下,发出一声嗡嗡的奇特声响。
歪着脑袋的男人忽然闻声转头,将那对看不见瞳孔的灰眸对着花小山,喉咙里呼呼作响。
花小山深吸了口气,这才回答道:“师父,这是夺魂,不是寄魂!这人已经无救了,所以不算活人。”
身后几个听到这话的百姓,顿时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拉着同行伙伴再往后退去。
“嗯。”简谦点点头,对徒弟的反应表示满意,继续问道:“残魂是从哪里来的?”
花小山却笑了,冲师父皱了皱鼻子,说道:“你当我是笨蛋嘛师父,只能是他手里的剑啊!”
“不要调皮,速战速决,今天恐怕会很麻烦!”简谦沉声说完,瞥了一眼街道的另一边,那里同样传来嘈杂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