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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集市是在国家政策扶持下,近年来才发展起来的创新型城市。如今的翔集市早已经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各种店铺星罗棋布,宽阔的街道上车来车往,俨然一副蒸蒸日上的状态。
创新型城市自然是需要吸引高端人才的。但是再高端的人才,也免不了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所以在引进高端人才的同时,仍旧有一些默默无闻的工作者们,在做着薪水微薄的工作。是他们在满足着这些高端人才的日常需求,才让这个城市像一部机器一样,能够正常的运转下去。
刘丰正是赶上这批扩张城市建设的热潮才来到翔集市的。作为同样默默无闻的工作者们之一,刘丰此时怀里正揣着煎饼果子,流着眼泪打着哈欠,穿着笔挺的西装,骑着周杰伦做过代言广告的尼玛牌电动车,赶往自己工作的地方。
刘丰是一名房地产销售人员,之所以打着哈欠,是因为他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了。早上8点上班,晚上10点下班,目的只有一个,冲业绩。
平心而论,房地产销售并不是一个低薪的工作。但是尽管他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却整天骑着电动车,像苍蝇一样乐此不疲的给人打骚扰电话,很难让人们把“高薪”和“体面”这两个词跟这个工作联系到一起。
底薪四千,一个月只要能卖出一两套房子就能月入过万,业界甚至还有“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样的神话传说,不断的吸引着无知的年轻人前赴后继的奔向这个岗位。
然而,金字塔就是因为有塔尖,有塔底才被称作金字塔,正是因为有地球引力的存在才让建筑物能够牢牢的扎根于地上供我们居住。比起那些月入过万的神话,更多的人每天干着孙子一样的工作,却仍旧一无所获。
刘丰虽然已经加了半个月的班,但是他仍旧是这“一无所获”的大军中的医院。此时的他已经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了什么工作。在他的认知里,在他的理想中,应该有更崇高的目标,更伟大的梦想在彼岸等着自己。
然而他却在一刻不停的打电话,每天被人家上百次的谩骂,上千次的挂电话……然而最重要的是,刘丰他一无所获。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刘丰一边吃着自己体温捂热的煎饼果子,一边回忆起自己在家乡的朋友,一股自豪而又失落的矛盾心情,在刘丰的心里油然而生。
要知道,刘丰在老家,那可算是一个高级知识份子。和他那些小学都没上完的朋友比起来,他可是唯一一个上到初中二年级的。上初中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比他那些朋友多受过几年义务教育,也意味着自己的目光,格局,胸怀,眼界都要比自己的那些朋友们更加宽广。
为什么他的朋友们要出卖体力呢?做卫生,打杂,端盘子?无非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文化。而自己为什么能坐在办公室里面呢?那是因为自己有文化,对,初二肄业!所以和他们有着很大的不同。
其实刘丰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办公室,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刘丰所在的地方最多也就只能叫做“店”而已,而刘丰所做的工作无非也是出卖体力,用时间换取资源,再用资源换取价值,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技术。但是每天晚上,刘丰看着自己微信公众号里面推送的那些心灵鸡汤,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或许就是有价值的,逐渐的,他也完成了一次对自己的洗脑,逐渐的觉得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的。
直到现在。刘丰再一次从回忆里拉回到现实。刘丰盯着自己眼前已经微凉而牙碜的煎饼果子,索然无味的咀嚼着,他忽然开始质疑起那些鸡汤来了。
忽然间,他狠狠的把自己手中的半套煎饼摔在桌子上,愤然向着店长的办公室走了过去。刘丰走到店长办公室门口之后,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了看,他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看到自己的行踪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刘丰深呼吸了几口,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捏着自己的袖口,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的,仿佛抚摸着心爱女人的胴体一般,在门上叩了三下。
“请进。”房地产中介的店长说。“哦,是刘丰啊,你有什么事?有房源了?还是来客户了?”
“我……没,都没有。”刘丰听到店长的问题,感觉有些棘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店长听到刘丰的回应之后,本来绷直的身子一下子又放松下来,坐回到了椅子上,挑着眼眉不屑的说:“那你找我干什么?”
“店、店长,我想休息,休息一天。”刘丰感觉自己的业绩不好,所以有些惭愧,就连申请休息都说的小心翼翼。
“就你这业绩,还好意思跟我说休息?等你卖出去房了再跟我提休息的事情吧!你有点脸吗?要点脸行吗?来这里这么久了,四千块钱给着你,你凭什么不给我们创造价值?不创造价值就等于垃圾,垃圾!”店长似乎压力也很大的样子,要不就是店长和“休息”两个字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总之,店长听到刘丰想要申请休息的请求之后,显得怒不可遏。
刘丰听到店长的话,攥紧了拳头。刘丰心想,他妈的,我是告诉你,我要休息的,不是跟你请假的,不是每周单休吗?我都已经加班这么久了,休息是我应得的,你凭什么不让我休息?你整天跟我说创造价值,我来上班的时候明明跟我说的清清楚楚,朝九晚五,接过每天8点过来开会,5点以后加班,但凡谁有点事情先走了,你就在那骂街甩闲话,我他妈的欠你的啊我?
刘丰想到这里,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皱起眉头,面色凝重的说道:“店长!我!”
不等刘丰说完,店长马上把话接了过来,反问道:“干嘛!?怎么了?喊什么喊?你不想干了?”
“我!我……对不起,店长,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告诉你,我姐姐得了很重的病,我需要去看望她一下。所以我才想请假。”刘丰把自己满腔的愤怒憋到了肚子里,最后找了一个蹩脚的请假理由。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的道歉,姐,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休息,只能这么说了。
店长听了刘丰的话以后,嘴巴动了动,本来可能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其实刘丰也知道,上一次有个店员因为爷爷去世所以请假,结果店长却说爷爷不算是直系亲属,没有丧假可以休,所以必须要上班,结果闹的不欢而散。或许店长也是吃了上次的亏,虽然刘丰没有给自己创造什么价值,但是如果离职的话,对自己的损失也是很大的,毕竟这年头房地产销售也不好招,所以店长也把话憋回到了肚子里。
店长用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刘丰,似乎想看透刘丰说的到底是不是谎言。两个人在办公室里沉默了大概三分钟左右,店长才在嘴角强行撇出一丝哭似的微笑说:“行吧,那你就好好给你姐姐看病,你就休息一天吧。你记得把假条交上来。”
刘丰本来还想再争辩什么,刘丰本来打算说,假条?什么他妈的假条?我明明有两天休息,凭什么算我请假?但是刘丰想了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说加班一分钱也不给,请一天假连当天的工资带全勤奖全都没了,但是就店长这个样子,如果再争辩下去,恐怕连工作都没了。
最终,刘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刘丰和店长之间,关于请假和公休,加班和辞职之间的博弈到此结束。然而,就在刘丰把手放在店长办公室门把手上的一刻,店长又发话了:
“哎,等等,刘丰。”
刘丰满怀希望的回过头,他希望是店长意识到了自己还有两天公休,所以不给自己算请假了。然而,下一秒钟店长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刘丰的心彻底凉了。
“刘丰啊,这次算你请假就完了,这个月可不能再请假了,你要是再请假的话,我就直接把你开了,听到没有?”
刘丰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去,甩手就把门拍上了。关门的声音,可能是刘丰最后的尊严和最后的抵抗了吧。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天过去之后,刘丰整理好心情,准备放松一天。虽然放松这一天,刘丰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以去,但是他的想法就是,只要远离自己的店就好,毕竟如果让自己同事或者店长发现自己没有去看望生病的姐姐而是在马路上闲逛的话,恐怕对自己会非常不利。
于是刘丰确认了一下自己电动车的电量,准备好了一大瓶白开水在路上喝,然后拧起油门,漫无目的的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