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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乃是下午。
昏黄的日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迎面吹来干燥的热风，带着细小的沙尘，拂在脸上，让人难以睁眼。
西北干燥，多沙尘，这里与风调雨顺的江南水乡，完全是两个模样。
宁策是五品官，虽然还没上任，加上他驸马的身份，并且大宋一向以文驭武，文贵武贱，是以军中老将，战功无数的朱定国在宁策面前，竟然显得很是谦卑。
宁策故作不经意地开了几个玩笑，嘻嘻哈哈中，很快便拉近了两人距离，这让朱定国感到，此刻在自己身旁的，不是什么朝廷重臣和驸马爷，还是当初襄州城那个年轻温和的少年子。
宁策一边和朱定国说笑，一边打量着街道两侧的景致。
不禁微微皱眉。
这里靠近边陲，战争不断，宋朝和西夏厮杀了几十年，直接导致此地经济萎靡，这在宁策意料之中。
虽然在城中，但道路两旁房屋低矮破旧，街上行人也不多，仅有的几间商铺，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模样，一看就没什么生意。
掌柜和小二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看到客人，也懒得上前招呼。
宁策随口问道：“朱将军，本官有一事不解，为何这店铺里的商家伙计，多半是女子？就连街上行人……”
话还没说完，宁策突然一惊，他已想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朱定国叹息说道：“西北连年征战，青壮男子，多半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是以大人才会看到这么多的女子。”
宁策同情地点了点头。
穿越前，他曾看过杨门女将的故事，说是杨家将满门忠烈，甚至七十高龄的佘老太君，以及穆桂英，都带着一众女眷，挂帅出征，亲自上阵杀敌。
现在看到这里的情景，宁策顿时便是感同身受。
心想果然是艺术来源生活。
西北青壮男子大多战死，可不就逼着原本娇弱的女子，不得不努力撑起半边天么？
若是杨门还有年轻大将，岂能让老太君亲自出征？
可见战争的残酷，以及带给平民百姓的深深伤害。
大宋内地，很多人都以为和平理所当然，殊不知，没有边疆将士和百姓的牺牲，他们的和平日子，根本就无法持久。
路边随处可见残肢断臂的乞丐，他们穿着破烂衣服，瘦骨嶙嶙，在那里乞讨，宁策不禁心中恻然。
朱定国见了，脸色也有些惭愧。
当即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朝廷兵饷，总是拖上几月才发，中间又经历那些老爷的层层盘剥，到了咱这里，其实没剩多少。”
“老种相公和刘将军，也只能盘算着花钱，尽量让士卒和那些受伤的老兵，有点安身立命的银两，
至于那些乞丐，都是曾经从军的民壮，他们在战场受了伤，再不能耕作，只得沦为乞丐，只恨我等也是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宁策缓缓点头，心道原来如此。
古代打仗有个特点，比如多少万大军，一般来讲，并不符实。
因为在这些人里面，一般来说，不但有官兵，也有民壮。
毕竟官兵是要上阵厮杀的，安营扎寨，运送辎重这些脏活重活，肯定都是民壮在做。
否则什么都要官兵去干，真要到了上阵厮杀时，早就累得没了力气。
所以平时是民壮出力，官兵养精蓄锐，战时才是官兵出死力的时刻。
但打仗时，一旦战败，西夏军可不管你是官军还是民壮，统统都是一个字，杀！
要么就抓走当奴隶，做苦工做到死。
西北多年战争，商业肯定凋零，又死了这么多青壮，农业也不会太好，朝廷的饷银又总是拖欠和克扣。
能在这里，用有限的钱财粮草，养兵练兵，抗住西夏人的攻势，并一步步占据上风，只能说老种和刘法等西军将领，真的是很了不起。
想了一想，宁策招手唤来杨志，吩咐道：“把这些乞丐，都安置起来吧，回去时带着他们，给他们在宁家庄寻个归宿。”
这些人虽然有伤在身，但养养鸡鸭，养养猪，照顾下果园和鱼塘什么的，还是可以胜任的。
宁策照顾他们吃住，发给他们薪水，他们付出劳动，为宁家庄建设。
也是双赢的举措。
回到宁家庄，得到照顾，比在这里乞讨要强上千万倍。
杨志当即答应下来。
朱定国在一旁看了，心中感激万分。
不由得暗自赞叹，心想这位年轻大人，真是生就了一副菩萨心肠。
“大人爱民如子，真是让末将惭愧不已，只恨末将有心无力……。”
话还没说完，宁策便摆手制止了朱定国。
“朱将军不必自责，你们镇守边境，已经很不容易了，安置这些人对本官来讲，并无压力和问题，便由本官来做好了。”
“把城中的乞丐，都召集起来吧，来日随本官一起返回襄州。”
于是朱定国也派遣手下，帮宁策收拢乞丐。
众乞丐被搀扶着，纷纷起身，顿时便把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暴露了出来。
宁策看到此人，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无语。
那人苦笑着对宁策挤了挤眼睛。
宁策上前一步，指着那人道：“把这个奸细给本官绑了，马上斩首示众！”
那人一惊，顿时急忙跳起，叫苦不迭。
“宁大人，宁大人！小人不过奉命行事，您何苦为难小人？”
他话音刚落，宁策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娇媚而不满的女声。
“驸马爷好大的官威啊！”
宁策转身。
段媛媛白衣飘飘，依旧做儒生打扮，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正俏生生地看着他。
扮成乞丐的斡准齐也赶紧颠颠跑了过来，躲在段媛媛身后。
“皇……，公子，宁大人想杀我！”
宁策冷哼一声。
朱定国讶异地睁大双眼。
杨志急忙上前，拉着朱定国去一旁聊天去了。
段媛媛巧笑兮然，丝毫不在意宁策脸上的冷淡之色，“驸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旁边这家茶馆，别看店小客不多，但他家的紫阳毛尖，不可不尝。”
于是斡准齐自去找地方换衣衫，宁策和段媛媛进了茶馆，点了一壶毛尖。
面前茶盏，袅袅冒着香气，雾气中，宁策以审视目光，望着对面的少女。
“哪里都能看到你啊……”
“段姑娘不去经营你的大理国，却来到这里，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