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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唯有床与女人能让他感到些许安慰。
龙床是他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的杰作。
明熹帝朱由校一生可谓传奇,如果不是世俗杂务荒废了特殊天赋,或许能像鲁班墨子一样,书写木匠传奇。
天启七年,落水生病的朱由校服下“仙药”,旋即暴亡。
朱由检继位时,哥哥朱由校留给他的,一个风雨飘摇的大明,当然还有几套限量版家具。
明末有人指出,明亡于万历。
清代史料则记载,明亡于崇祯。
部分天朝历史发明家则表示,明亡于开国皇帝朱元璋。
换句话说,大明王朝刚刚建立便已宣告灭亡。
不得不说,这样的观点颇具后现代哲学色彩,深受卡夫卡马尔克斯加缪魔幻现实主义影响,如果不是哲学专业出身,估计很难领会这种高论之奥秘。
不过现在,关于明亡具体时间,最有权威性的观点是:
明亡于元顺帝。
.......
当然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少对穿越到明末的齐孟来说是这样的。
不管明亡于谁,崇祯皇帝继位时,接手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烂摊子。
朱由检一生,可谓勤勤恳恳,缝缝补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过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大明这两年,终于开始有了亡国之象:
天灾不断,人事糜烂,流贼四起,东虏叩边,连欧亚大陆另一端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也跑过来打秋风,开始骚扰大明海域了。
好消息是,再过三个多月,疲惫不堪的朱由检便可以去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崇祯皇帝将他兄长朱由校相聚,畅谈尧舜之事,其乐也融融。当然,朱家子孙在地下相遇,这位亡国之君更可能会被朱元璋朱棣等人揍得头破血流,连他妈都不认识。
想到三个月后,就可以摆脱无边苦难,还是蛮激动的。
躺在龙床上的女人发出匀细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淡淡的肉香扑鼻而来,曼妙的身姿让他忍不住多瞟了两眼,绷紧的神经也稍稍有些松弛。
这位美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周皇后,性格淑良,不慕荣利,完全没有各类清穿剧中的步步惊心宫心计。
周皇后平日对朱由检支持颇多,两人相濡以沫。去年崇祯号召群臣捐款,支援辽东,群臣相互推诿表示两袖清风,周皇后将自己积蓄的几千两银子全部拿出来,经由国丈之手捐给皇帝。虽然这钱被她亲爹周奎拿了回扣,当然,这都是后话。
顺军攻破京师后,周皇后在朱由检上吊之前,便先行殉国,后与丈夫合葬一处。
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不应该这样的悲惨死去,不能像历史中那样,最后落得这般结局。
作为丈夫,作为她的男人,朱由检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眼前这个弱女子。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武器藏好,不能让外人看见,要知道这些大杀器在关键时候肯定会给自己很大帮助。
朱由校临死前告诉自己,乾清宫深处有间密室,可直接通往宫外。
天启皇帝一边鼓励弟弟去做尧舜,一边又暗示朱由检必要时赶紧跑路,可见这位哥哥也是个很纠结的人。
密室藏于拔步床床底,趁周皇后还在熟睡,朱由检偷偷起来,推开密室石门,花掉整整半个时辰,才将散落在地上的各式武器,连同大毒枭留给他的几吨黄金,以及那个暂时不能打开的保险箱,全部搬了进去。
搬完最后一箱手雷,满头大汗,靠在龙床旁气喘吁吁,这时,周皇后醒了。
“皇上,今日又醒的这么早。”
“哦,”
朱由检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答。
“皇上,快更衣吧,今日是元旦朝贺呢。”
伴随窸窣声响,朱由检还没反应过来,周皇后已经开始为自己穿冕服。白皙小手触碰到夫君汗湿后背,惊叫一声,顿时花容失色:
“皇上!皇上!”
“不妨,做噩梦了。”朱由检淡淡回道,不敢抬头。
周皇后眉头紧蹙,欲言又止。她虽身处深宫,却也知局势糜烂。大明内忧外患,积重难返,最后一根稻草即将压垮崇祯皇帝。自去年李闯攻破洛阳,杀死福王后,皇上便开始频繁做噩梦,经常在半夜惊醒。
“不妨事,不妨事,朕龙体康健,”
朱由检微微一笑,伸出手臂抱了抱皇后,周皇后脸色嫣红,夫君突然亲昵举动让她猝不及防。实际上,朱由检已经很久没临幸皇后了。
朱由检轻搂蜂腰,享受着浴血厮杀前最后一丝温存。
“天快亮了,朕该去太极殿了。”
鸡鸣声密集,崇祯毅然起身,背后传来皇后悲切的呜咽声。一步之遥,外面就是修罗场。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卯时三刻。
朱由检穿着那套略显陈旧的冕服,穿过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宫墙,迎着刺骨的寒风急促朝太极殿方向走去。
小冰河气候让他很不适应,虽然已经立春,却仿佛置身隆冬。
走出乾清宫不远,迎面走来个三十岁上下,下颌无须,身形猥琐的矮胖男人。
那人身着单薄皮袄,头顶只瓜皮八瓣帽,脚穿双破旧的青皮靴,远远望见朱由检,急忙趋步上前,因为步子急,所以更显腿短,样子颇为滑稽。
“皇上今日起的真早,今儿个是元旦,臣祝陛下万寿无疆!大明国泰民安!”
说话的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王承恩,王承恩与崇祯皇帝自幼相识,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打过群架,关系亲密。李闯破城时,王承恩拼死抵抗,用火铳打死了几个顺军,后随思宗殉国。
朱由检上下打量王承恩一番,不禁感慨,和前辈王振魏忠贤相比,同样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简直是人畜无害。
“同喜同贺,王承恩,你今日起的很早哩,万寿无疆就不必了,大明也没多少疆土了,你,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朱由检边说,边习惯性伸手在王承恩身上捏了捏,太监清心寡欲,长得满身膘肥,朱由检在他小肚腩上捏了捏,感觉油都要流出来了
君臣两人相视一笑,发出嬴?荡笑声,在空荡荡在皇宫之间格外刺耳。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颇为熟悉,若不是崇祯皇帝性取向正常,对王承恩暗生情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承恩那酷似公鸭嗓的笑声在宫殿之间久久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偌大的皇极殿前,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个宫女侍卫都看不见。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已经站在那里伫立百年,饱经沧桑,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一阵狂风才能把它们卷走。
此刻,狮子与人相顾无言,皆陷入沉默。
“宫里人越来越不懂事了,这个时辰还不出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朱由检嘟噜一声,怒冲冲道。
“王承恩!朕常说,在宫中做事,要拿出点杀气来,才管得住下边的人,看看你,再看看前朝的冯保,王振,都是做秉笔太监,都是掌管朱批大印的大太监,人家个个九千岁八千岁的,你现在穷的连条棉裤都买不起,人和人之间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额,”
王承恩点头没有说话,表情云淡风轻,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内府欠饷半年,太监宫女还好,外面的锦衣卫都快揭不开锅了。当今之世,别说是什么冯保,就是把魏忠贤从地底下刨出来,他也没法搞到银子。
朱由检望见皇极殿朱红大门,停下脚步,对瑟瑟发抖的王承恩道:
“待会儿朝贺完毕,召集四局八司的主事太监到这边来领月钱。”
“啊,领钱?”
王承恩呆了片刻,呆呆望着崇祯冕服前胸那条渐驱磨损的飞龙,顺流而下的鼻涕就快淌到唇边又被他吸了回去。
他显然并不相信皇帝现在手里有钱。
“进去烤烤火,瞧把你冻得,待会儿让群臣看见,要笑话朕的,你想抗旨么?”
王承恩从袖中掏出块皱巴巴乌漆嘛黑的手绢,朱由检扶起他,拍拍他那单薄肩膀,神色凝重道:
“你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当得也太穷了,咱大明就没这么穷的太监吧,等发了钱,去换件厚实皮袄,再买两双鹿皮靴,还有你这破三眼铳,也该换了。平时带的少,都要生锈了。”
“哦。”
王承恩一脸茫然,用同情的目光望向朱由检,一时竟忘了磕头谢恩。
皇极殿门口大门紧闭。
“门咋还没开咧?”
朱由检搓着手,在大殿门口踱着小步,气温应该在零下十五度左右,明显比后世同期要冷,小冰河气候果然名不虚传。气温偏低,雨水不足,埋进土里的种子不能发芽,今年又有不少农民要颗粒无收了。然而摊派徭役却一件也不会少。
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人脸,拷问着崇祯皇帝的良心,王承恩打着哆嗦道。
“皇,皇上,皇极殿钥匙在堂上指挥那里,今天咱们怕是来,来,早了。”
王承恩磕磕巴巴,远远望见一个身着破旧飞鱼服的人朝这边走来。
那人抬头望见皇极殿门口站着的朱由检和王承恩,脸色微变,急忙加快脚步。
朱由检转身瞅了瞅王承恩,不等开口,太监便压低声音道。
“皇上忘了,这个李若琏去年因为查案不力,被皇上责罚,夺去他堂上指挥官职,骆大人就让他来看管皇极殿钥匙,做做杂役了。”
“骆大人就是指挥使骆养性吧。”
王承恩疑惑不解望向崇祯皇帝,感觉又有些失礼,朱由检沉吟片刻,缓缓道。
“前年为给辽东凑军饷,这个李若琏捐了三百两银子,很是大方,皇上对他表彰,赐给他十两银子呢!”
“朕有这么抠吗?”朱由检忍不住吐槽道,心中却是狂喜,李若琏何许人也,这可是大英雄啊。
史料记载,李若琏对大明王朝可谓是忠心耿耿,和太监王承恩一样刚烈。李自成兵临北京时,李若琏负责防守崇文门,城破之时,他手持绣春刀连续斩杀十多名流贼,最后力竭自杀。
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最后却主动献城投敌的无耻文人相比,这位堂上指挥可谓是高风亮节光明磊落一汉子。
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啊!
“不仅不该死,以后还要重用啊,”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李若琏,崇祯皇帝在心底默默念叨。
李若琏来到皇极殿正门,抬头望见崇祯皇帝,连忙叩首。
“臣南镇抚司堂上指挥李若琏叩见皇上,臣来迟了,罪该万死。”
边说边磕头不止,朱由检却已上前,扶起李若琏,低声细语道:
“快起来,朕今日起的早些,顺便来皇极殿看看,你按规矩办事,哪里有错,天寒地冻,别跪着了。”
李若琏连忙站起身,脸上诚惶诚恐,崇祯和颜悦色道:“快开门吧,大臣们就快来了。”
明朝三百年间,除了开国皇帝朱元璋以及后来的永乐皇帝朱棣是出了名的勤政,每日上朝三次,后来的皇帝越发懒散,到了明神宗甚至有二十几年没有上朝记录。不过明思宗可是出了名的勤勉皇帝。
李若琏将大殿铜炉炭火点燃,炭火噼里啪啦烧起来,朱由检示意王承恩去暖暖手,太监推辞了几下,终究挡不住寒冷,还是去了。
朱由检抬头望殿外,这时天已经大亮了,然而空荡荡的大殿上,除了三人,再无别人。
“人还没来吗?”
正在向火的王承恩听了这话,跪倒在地。
元旦朝会算是宫廷中最重要的典礼之一,群臣比皇帝要早到,恭候皇帝大驾,现在倒好,大殿之上,除了三人,一位大臣也没有。
“这些该死的臣子,估计都还在暖被窝里赖床吧?”
王承恩对皇上忠心耿耿,这时不由愤愤不平。
“不来也罢,不来也罢,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崇祯喃喃自语道。
王承恩没听清皇帝说什么,也没敢多问,旁边李若琏小声嘀咕:
“元旦朝会不到,如此无礼,搁在太祖那会儿,是要逮到镇抚司剥人皮的。”
王承恩瞪李若琏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李若琏脸色顿变,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朱由检继位后,打击阉党,锦衣卫东厂也受到牵连,杀了一批,流放一批,厂卫势力一落千丈,虽然后来迷途知返,予以恢复,但终究成效不大。
“李若琏说的是,大臣们不把朕放在眼里,厂卫荒废已久,朕是该像太祖爷学学了。”
王承恩李若琏抬头惊愕望向皇上,没想到竟从皇上口中说出这种话。
然而朱由检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国家糜烂如此,朕该死!大明上下文武百官都该死!”
说罢,他摸握紧藏在冕服下面的鲁格尔手枪,面目狰狞。
“李若琏,去钟鼓司敲钟!朕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