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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第八局。
叶廷锴隔着单面镜凝视审讯室的人,那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花白的头发被梳理的一丝不乱,米黄色的风衣衬托出他与众不同的魅力,脸颊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蓄满了岁月雕刻的沧桑,而那双眼睛却依旧年轻,有着历尽千帆的从容淡定。
老人抬头,凌厉的眼神宛若鹰隼般犀利敏锐,落在叶廷锴的眼里,那老人不像是受审人员,反而更像这里的主导者。
这间审讯室里装备有目前最先进的神经扫描监控系统,被审讯的人任何细微的神经变化都会被准确无误捕捉到,而房间里的老人从进来到现在,所有生理指数都是没有丝毫起伏变化的直线。
叶廷锴记不清自己审讯过多少人,没有人能做到在这间屋里还能心如止水,而眼前的老人是他见过唯一的例外,这不由让叶廷锴在心中暗暗惊诧,到底有过怎样经历的人才能如此镇定。
反间谍侦察局,对外挂牌第八局,隶属于中国国安部。
作为中国最神秘也是戒备最为森严的部门之一,主要行政职能是监管敌对势力在境内的间谍活动,在没有授权允许的情况下,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来,在局长叶廷锴的心中,这里俨然是一座密不透风,牢不可破堡垒。
而这名不知名的老人,仅仅只用了两个字便扣开了这座堡垒的大门。
红鸠!
事实上到现在,叶廷锴也不清楚这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只不过在不久前一封被破译的密电上,叶廷锴也看到过这两个字。
三月前,第八局设在福建的监听站截获一段由东山发出的加密电码,电码所采用的波段和加密方式都是第一次出现,技侦局经过对电码的分析,确定电码是由一台英国3型Mk.II电台发出,这种电台在二战时期是使用最为广泛的间谍电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电台早已被淘汰,现在没有间谍会采用如此陈旧的设备来发送和接收情报。
基于这些情况,起初第八局认为这段加密电码仅仅是东山某个无线电爱好者的个人行为,但在随后的三个月时间内,加密电码总是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并且定向向大陆呼叫,像是在主动获取接触。
叶廷锴的职业敏锐让他感觉这段突然出现的电码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同时机要处在尘封的机密档案中找到相同的波动,竟然是解放前中央特科建立情报传递的波动,而且这个波动的保密级别极高,直到现在都被列为绝密。
机密档案中的资料显示,中央特科最后一次启用这个波动是在三十年前,最后一封电码的内容是让接收人长时间静默,直至下一次被唤醒,但在被唤醒之前不允许接收人主动联系。
叶廷锴这才知道,在东山还有一位潜伏长达三十年的同志,可奇怪的是,档案中除了最后一封电码外再无其他资料,加之当年负责此事的中央特科同志都已辞世,没有人知道这位潜伏同志的信息。
叶廷锴意识到这段用二战时期电台发回的电码一定承载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以至于这位静默了三十年的同志,不惜违反纪律试图重新建立联系。
叶廷锴立即安排技术人员对电码日以继夜进行破译,就在一星期前,电码终于被译出。
“台重启“鸢尾花”计划,派红鸠前往大陆接触并取回CSS-4情报,请求被召回,明月!”
这段简短的电码让叶廷锴疑惑不解的同时更多是震惊,疑惑的是电码中提到的三个代号,大致可以知晓,明月应该就是那位潜伏同志的代号,而红鸠将是秘密潜回大陆的东山间谍,至于电码中提到的“鸢尾花”计划,叶廷锴对此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电码中还提及了第四个代号。
CSS-4!
这个代号是让叶廷锴震惊的根源。
就在不久前,东风-5弹道导弹更换了最先进的制导系统,使之具备了二次点火以及变轨的能力,极大提升了导弹的突防能力和打击精度,就连拥有最先进反导弹系统的美国也对其束手无策,堪称当之无愧的大国重器。
而东风-5弹道导弹在北约的代号正是CSS-4!
因此东风系列导弹的各项参数都被列为绝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这关系到国家的生死存亡,叶廷锴不敢有丁点差池,所以,从老人说出红鸠这两字开始,叶廷锴就如临大敌般紧绷着神经。
老人已在审讯室独坐了一个小时,叶廷锴非但没有搞清楚老人突然前来的意图和目的,就连老人的姓名和来历也一无所知,从入境处得到的资料显示,老人是台籍华侨,身份是一名商人,从资料上无迹可寻,无论是背景还是经历都异常干净,可越是这样叶廷锴越是认为获取的资料没有丝毫价值,可以肯定老人的身份和背景都是经过精心伪造,包括姓名在内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一名工作人员前来汇报,刚检查过老人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面并无异常物品,除了几套换洗衣服外还找到两个盒子,盒中有两枚材质和形状各异的徽记。
叶廷锴打开盒子,左边是一枚黑色内盘加白色边缘形成的类似十字架形的徽记,在十字架下端刻有“1914”的字样,右边盒子的蓝色天鹅绒内衬中放着一枚金色五角星,金星的中央是一圈月桂花环,环绕银色五角星和金色的射线,背面刻有一串英文“FOR GALLANTRY IN ACTION”,翻译过来是“授予行动中的英勇行为”的意思。
叶廷锴注视手中的盒子,露出更为惊讶的表情,拿在左手的是德国二级铁十字勋章,右手则是美国银星勋章,从年代来看,都是二战时期授予英勇作战人员的勋章。
如果这两枚勋章的主人就是审讯室中的老人,这让叶廷锴再次感到意外,二战时,作为交战的两个敌对国,为什么会将代表无畏和荣耀的勋章授予同一个人。
“叶局,我外甥今天生日,特地请假提前下班,刚到门口就被叫回,到底出了什么事?”
浑厚的声音打断叶廷锴的思绪,转身看见走到身边的陈思源。
“老陈,你来的正好。”叶廷锴指向审讯室中的老人对陈思源简短说明情况,“我观察了他一个小时,如果他是我们的敌人,绝对会是一个难缠并且棘手的对手,到目前为止,我们对此人身份、来历以及意图都一无所知,与之第一次交锋不能输,我需要一个与这个旗鼓相当的人来负责审讯,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陈思源是第八局情报分析三处处长,主要负责港台澳地区情报收集和分析,有极其丰富的反谍经验,还有一年陈思源就要退休,无论是年纪和阅历都与审讯室里的老人不相上下,这也是叶廷锴选择让陈思源来审讯的原因。
陈思源在掌握了汇总的资料后,踌躇满志走进审讯室。
“你既然来到这里,应该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能主动和我们取得接触,想必在你来之前一定经过深思熟虑……”
“可以吗?”
老人打断陈思源,嘴角泛起笑容,声音和笑意同样谦逊,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笑看风云的儒雅,烟盒和打火机拿在老人手里,向陈思源透来征询的目光。
陈思源点头,老人这才点燃一支烟,叶廷锴在外面留意到老人的右手,小拇指从第一节处截断,平滑的伤口可推断那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创伤。
陈思源瞟了一眼手表,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对面的老人捕捉到。
“你赶时间?”老人漫不经心问。
“这取决于你,如果我们的交谈能取得实质性进展,那么我们就能尽快结束,否则……我想你应该清楚,离开这里远比进来要难。”陈思源面无表情直视老人,“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
“达成共识需要双方建立信任,先由我开始,我是第八局情报分析三处处长。”陈思源循序渐进,“你的身份是?”
“我是一名间谍,隶属于东山军情局,代号红鸠。”
老人的开诚布公反而让陈思源和叶廷锴有些意外,从未有受审的特工间谍如此直白的暴露自己身份。
“我该怎么称呼你?”陈思源不紧不慢盘问。
“作为一名无时无刻活在谎言和虚假中的间谍来说,自己的名字是为数不多的真实,一个连名字都无法保守的间谍还能指望他能保守什么呢?”缭绕的烟雾中,老人眼神坚毅的如同磐石,“我只会将名字告诉自己信任的人,可建立信任需要时间,很遗憾,你似乎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其他地方而不是我身上。”
短短的交谈足以印证叶廷锴的猜想,老人远比自己预计的难以对付,原本指望陈思源能在审讯中占据上风,但现在看来,老人自始至终都掌握着主导权。
叶廷锴很诧异,一个能直言不讳说出自己身份的人,为何会如此看重自己的名字,从之前的交谈中能看出老人将获悉他名字视为一种荣誉。
“他是一个在乎荣誉的人,换一个话题,从在他行李箱找到的勋章切入。”叶廷锴通过耳麦与陈思源沟通,“问他那两枚勋章的来历。”
“在检查你随身物品时,发现两枚勋章,是你的吗?”
“是的。”
“你有收集勋章的爱好?”陈思源故意露出轻视的神色,“多少钱买的?”
“你习惯用钱来衡量荣誉,或者说,还是你的荣誉可以是用钱来兑换?”老人针锋相对。
“那就谈谈你的荣誉吧。”
“1934年,我那时刚考入大学,因为过人的数学天赋被国民党的中华复兴社招募,也就是后来军统的前身,随后被秘密派往德国军事谍报局受训,在受训的三年内,我以各学科皆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击败同期那群以血统为傲的日耳曼精英,这枚二级铁十字勋章是为第一名准备的,但授勋的教官怎么也没想到,会戴在一名中国人的领口。”老人弹着烟灰,一脸平静说道。
“这么说你应该是一名出色的间谍,可能是我孤陋寡闻,我没有听过关于你的任何记载,或者,或者你说的这些根本不存在。”陈思源极力想在这场审讯中重新占据上风。
“我的教官告诉我,我以后将要战斗的地方被称之为寂静战场,没有硝烟也没有战火,同时也没有姓氏,我的荣耀和我的人一样将会寂寂无名,这才是一名顶级间谍该具备的职业素养,所以从我跨入战场那刻起注定一生都会是不为人知的无名之辈。”老人嘴角的笑意轻而易举淹没了陈思源的强势,“你没有听过关于我的一切,事实上就是对我最大的褒奖。”
陈思源短暂的停顿,在心里重新审视坐在对面的老人,显然自己低估了对手,苍老孱弱的外表和谦逊的神情下却有着深入骨髓的不屈和骄傲,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傲慢无礼。
“你又是怎么获得银星勋章?”陈思源从质疑慢慢变成好奇。
“日军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我被军统从德国召回,奉命对沦陷区日军谍报部门进行渗透破坏,1938年,我成功渗透进日军在上海的特高课,在整个抗日战争阶段,我截获并送出日军作战计划和政治动向的大量重大价值情报,这其中就包括日本海军秘密调动命令,我根据后续获悉的气象数据分析出日军准备偷袭珍珠港。”
陈思源大吃一惊:“你截获过偷袭珍珠港的情报?!”
“这份情报由军统转交给美军,但未引起重视,最终导致日本成功袭击珍珠港,但从而也让美国情报机构开始重视军统的情报来源。”老人从容镇定继续说道,“我传送的那些情报,在很大程度上协助了美军在太平洋对日军进行精准打击,抗战胜利后,我被美军授予银星勋章。”
陈思源一时哑言,同样震惊的还有在外面旁听的叶廷锴,下意识看了一眼神经监控设备,老人的每一项生理指标依旧是一条没有波澜的直线,这足以证明老人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叶廷锴再次凝视老人,如果他不是一个极其擅于编造谎言的间谍,那么如今坐着审讯室中的将会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传奇,叶廷锴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因为第八局所有同事正严阵以待,通过老人交谈中透露的线索从不同渠道全力核实身份,但迄今为止,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老人的丁点记载,他像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幽灵。
“你参加过抗日战争,而且还做出过重大贡献,我能不能理解成,你是一位抗日英雄。”陈思源的声音有些缓和。
“英雄……”老人的神色中多了一丝惆怅,“我见过太多为了民族存亡而付出生命的先驱,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那是一段值得去缅怀的岁月,曾经,曾经我们可以放下各自的信仰和摒弃不同政见,面对外敌的入侵,我们成为生死与共的战友。”
“曾经?”陈思源眉头皱起。
“对,曾经。”老人笑着点头,“从意识形态上区分,我是被你们视为恶魔的敌人,如果重回当年,哪怕有半分机会,你们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将子弹射入我的胸膛,事实上,事实上距离我心脏最近的两处枪伤就是你们留下的。”
陈思源神情严峻:“你所说的这些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老人摇头。
“你的讲述的确很精彩,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进展,在我看来空泛虚假,我有理由相信你在编造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至少你没有可以说服我的东西。”陈思源目光犀利直视老人,再一次瞟了一眼手表,“当然,我承认你有过人的心理素质,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你这样信口开河,不如我们节约彼此的时间,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和意图?”
老人不假思索:“我此次的任务是取回CSS-4核心参数情报。”
“东山军情局没有其他可以派遣的特工了吗?”陈思源的笑容里透出对这个年过半百老人的嘲讽,“还是说,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个任务必须由你来完成?”
“有,当然有其他的特工,只不过CSS-4情报太重要,重要到不容有丝毫差池。”老人与之对视,同样面带微笑,只不过笑容充满骄傲,“越是重要的任务越该由最优秀的间谍来完成,军情局找不出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老人的笑容落在陈思源眼中变成嚣张的挑衅,在反谍战线上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张扬的对手。
“军情局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陈思源和军情局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从未输过一次,这是他对老人嗤之以鼻的底气,“军情局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还在行,可想要窃据东风-5弹道导弹的情报未免是痴人说梦,核心参数属于绝密,绝对没有泄露的可能,国安局也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导弹资料泄露的情报,你刚才说是来取回,你们都没有窃据又如何取回?”
“你不知道的事不代表没有发生,CSS-4最有价值的情报在于变轨参数,一旦获取后,拦截方便可以根据变轨数据进行精准拦截,如果你们知道了情报外泄,会及时调整和更改参数,那样话会导致窃取的情报一文不值,这次任务的关键不在于如何取回情报,而是在你们不觉察的情况下窃取参数。”
老人的笃定突然让叶廷锴感到一丝后怕,倘若老人所说都是真的,这将会是一起灾难性的泄密事前,所造成的后果让叶廷锴不敢去设想。
联想到一周前破译的密电,老人承认自己就是红鸠,这与电码上传回的情报吻合,潜伏在东山的同志已经发出示警,由此可见导弹参数泄密并非是空穴来风。
叶廷锴再次看向神经监控设备,依旧是直线,说明老人说的都是实话,可越是这样叶廷锴心里越没底。
“导弹核心参数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和掌握,而这些人拥有极高的级别和地位,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你们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还是低估了我们的防卫系统,凭什么认为一定能窃取导弹情报?”陈思源不屑一顾问道。
“不是窃取。”老人吐了一口烟雾,极其镇定的强调,“这份情报将会被送出来。”
“谁?”陈思源摇头苦笑,“我倒是好奇,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能将关系国防的重要绝密情报送出来?”
“国民党战败撤离东山之前,军统秘密部署一个计划,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军统精锐特工被安排潜伏下来,和其他潜伏人员不同,这批人所执行的是战略潜伏,他们被称为沉睡者,在被唤醒的那天到来之前,这批人只做一件事。”
“什么事?”
“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
“那还真是难为他们了。”陈思源冷笑,“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该是四十年前的事,你所说的这批人现在要么离世,要么活下来的也是行将朽木,我不明白这个计划的意义何在?”
“这批沉睡者会暂时遗忘自己的身份,甚至比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还要忠贞坚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如你所说,他们中有一批会被淘汰,但剩下的,剩下的那些人却已经渗透到你们很多重要部门,甚至有一些还会身居要职,能轻而易举接触到价值无法估量的重要情报,这其中便有关于导弹核心参数,这就是“鸢尾花”计划。”老人在缭绕的烟雾中直视陈思源,“而我也是这个计划中的其中一人。”
叶廷锴听到这里暗暗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老人不是在虚张声势,那么他所说的这些无疑像一颗炸弹在叶廷锴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陈思源:“让我猜猜,你所说的这些除了你之外,还是没有人能证明。”
“一个能被证明的计划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在德国受训时,教官告诉我,个人的行为极为渺小,任何个人在国家机器前都微不足道,但间谍是例外,一名优秀的间谍有能力改变历史的进展。”老人身子微微向前倾,目光犀利而狡黠,“你不应该想办法去证明我所说的真伪,你该去试想一下,万一,哪怕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批沉睡者同时被唤醒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我更愿意相信你在危言耸听。”陈思源针锋相对。
“就在一个月前,第一名沉睡者被唤醒。”老人慢慢重新靠回到椅背,“根据约定,沉睡者将会在今天下午7点,在嘉阳路的电影院与人接头。”
叶廷锴看了一眼手表,6:47。
不管怎样,老人会错过接头时间。
“看来你来错了地方。”陈思源一脸严峻。
“这名沉睡者会拿一份今天的北京日报,第三版的国际新闻会放在最上面,然后在电影院的座位上,沉睡者会说出接头暗号,请问这里是5排13号吗?接头人会回答,不,这里是6排11号,沉睡者会接着说,那我应该在前排,而接头人会答道,和我一起来的人临时有事,旁边的座位是空的,沉睡者在确定暗号无误后,会留下手中报纸离开。”老人声音极其平和缓慢,“接头人会在沉睡者留下的报纸中找到一枚数据卡,里面存储有国安局所有的通讯密码,这是取回CSS-4情报的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从此军情局便可掌握你们所有的通讯内容。”
叶廷锴越听越惊,不敢有丝毫怠慢,刚要下令派人赶往电影院。
老人:“巧了,你也有一份北京日报。”
……
叶廷锴目光落在陈思源的旁边,一份折叠的报纸正放在陈思源手旁,北京日报第三版的国际新闻,突然记起陈思源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份报纸,如此重要的审讯他都没放下。
“对了,这名沉睡者叫陈思源。”老人的表情和声音一样平静。
“我就叫陈思源。”
“那你就是那名沉睡者!”老人嘴角的笑意变的深邃。
“你的确是一名很擅于编造故事的人。”陈思源一边苦笑一边鼓掌,“能信手拈来将看到的东西编进你的故事里,我的同事现在一定会赶往电影院,但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我刚才告诉过你,作为一名间谍会质疑所有的可疑,即便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会放过,无论我所说真伪,你的同事都会对你进行检查,他们会发现……”老人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取出一张电影票,慢慢推到陈思源面前,“这是我的电影票,6排11号,而你的同事会在你身上找到一张5排13号的电影票,还会找到储存有国安局通讯密码的数据卡,你从进来就在看表,因为你担心错过了这次接头,你必须在7点之前赶到电影院,事实上你什么都没有错过,我就是和你接头的那个人,你一直问我能证明什么,我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可我能证明你的身份。”
嘟、嘟、嘟……
神经监控设备响起提示音,一直平滑的指针开始没有规则的大幅跳动,直线变成杂乱无章的波纹,各项生理指标在极具升高。
叶廷锴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目光已从老人转移到陈思源的身上,神经监控系统显示老人一如既往的正常,示警音来自于陈思源,他的体温、脉搏、瞳孔以及神经末梢的各项指数都超过常规值,几十年的反谍经验让叶廷锴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不敢相信看到的事实,那毕竟是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同志和前辈。
警卫将陈思源带出审讯室,还没等叶廷锴开口就看见陈思源浑身抽搐,几秒后便倒地毙命,经过检查在陈思源牙齿中发现氰化物胶囊,他的畏罪自杀足以证明一切,包括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电影票以及数据卡,经过核实里面的确储存着国安局通讯密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廷锴和所有人不知所措,自己信任敬重的同志竟然是潜伏的沉睡者,而揭发他的却是另一名身份不明的间谍,叶廷锴努力试图让自己冷静,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一名被派往大陆取回情报的间谍,为什么会指认自己的同伙?
叶廷锴摸了摸下巴,调整好情绪走进审讯室,同样也点燃一支烟,一言不发注视对面的老人,指尖有节律敲击在桌上,两人沉默了良久。
“变节?或者说是投诚?”叶廷锴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这是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你想从我们这里换取得到什么?如果你提供的情报有价值,我们会尽全力满足,当然,前提是不会违反我们的原则和底线。”
“你不用质疑我的信仰,我和你一样对自己的信仰无比忠贞坚定,甚至可以为之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唯一不同的是,你的信仰是红色而我不是。”老人收敛脸上的笑意,深邃的目光中透出坚毅。
“目的?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叶廷锴极力想知道答案。
“四十年前我有一个没有完成的任务。”老人取下手表推到叶廷锴面前,“我一生执行过无数次任务,都能出色完美的完成,但这些任务都没有这个重要,你可以认为是我不想留有遗憾也好,或者是我想兑现承诺也好,在48小时候后,我将离开这里完成我这一生最后一次任务。”
叶廷锴斩钉切铁:“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遗憾和对谁的承诺,但我很清楚,48小时后你不可能离开这里,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你哪儿都去不了。”
“一个能让我四十年都未完成的任务,不会轻松简单,我一个人无法去完成,所以我需要有人协助。”
“谁会协助你?”
“你不是想知道我来这里的意图吗?”老人与叶廷锴对视,短暂的沉默后,“我需要有人协助,而这个人就是你。”
叶廷锴态度坚决:“你说过,我们有着截然不同的信仰,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视彼此为敌人,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让我愿意去协助敌人的理由?”
“我可以给你讲述一个故事,如果你有兴趣听的话。”
“我当然有兴趣,不过我不认为一个故事能改变什么。”
“你可以听完之后再决定。”
叶廷锴神色凝重:“希望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1945年8月23日。”老人点燃第二支烟,思绪在飘飞的烟雾中回到四十年前,浮现在眼前的回忆清晰真切,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老人深吸一口烟,声音和他讲述的故事一样沧桑久远,“我受国民党军统高层秘密指派,奉命打入上海地下党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