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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外的官道上,黄尘飞扬,一队骑马挎刀的官军押解着百十名衣衫褴陋的男人,缓缓走过,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紧紧把那些男人的双手缚住,一绳首尾连通,看起来就似一条又皱又长的丑陋麻蛇,那些被绑在麻绳上的男人们,年龄从弱冠到老迈不一而等,高矮胖瘦身材各异,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绝望的表情,全全像一群行尸走肉,机械性地挪动着步子,只见一个年少男人稍微走慢了一点,马背上官军手中的长鞭便呼啦啦挥了下来,惨叫声顿时又荡了开来。
这河边的少女死死盯着那桃林外面的情况,星目圆睁呼吸紧摒,她不想引来这些虎狼一般的官军,更不想惹来天大的麻烦,因为她明白那些被官军捆绑在长绳上的男人们并不是犯人,而是官军抓去的民夫,那些民夫是被抓去北方修皇宫,所谓帝王一念百姓遭殃,皇帝的一句话,全国四十万民夫便浩浩荡荡地开了过去,皇帝为博妃子们一乐追求自己长生不死,又是四十万民夫开赴京城,而为了建好自己的长城和皇宫,皇帝下令军队在全国各地遍抓民夫,凡是家中有男丁者,只要是大秦子民,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一律抓走开赴工地,工程不完不得归乡。
帝王这苛暴的一道政令,害得大江南北全国各地到处无男,平民百姓家中男丁除了老父幼子,但凡成年之人尽数被抓,让多少幼童失去了父亲,多少老父老母没有了儿子,多少妇人找不到夫君,多少少女难再见爱郎!
而这浣衣的少女,所担心的便是如此,她怕那些官军发现她藏在树林后,怕他们发现她手中的长衫,根据长衫而去抓她的心上人朱苁冠。
所以手中这长衫扔了又舍不得,不扔又怕惹祸临头,她一颗芳心瞬然纠结了起来。
怕什么什么就来。
正待这少女还在纠结手中长衫该不该扔下,让它顺水飘去之时,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官军竟然像豺狼一般闯进桃花林来,后面的二人手中倒拖着刚才被鞭打的那位少年,少年浑身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双眼痛苦的睁着,鼻孔和嘴角竟已大股大股的冒出鲜血来,他已没有力气惨叫了。
那领头的官军首领大步若虎的喇喇往桃花林里闯,一双粗壮的大手任意扒拉着挡路的桃花树,只听得花枝花叶喀嚓噼啪的折断之声,花朵花瓣亦粟粟落下,首领的牛皮大靴踩过那绿草地上的粉红花瓣,竟也发出轻微的喳嚓之声,但那轻微花瓣之哀鸣却被他身上铠甲和佩刀的丁咚之声所盖过了,还有他那粗糙的嗓音:“这废物已经快死了,留他无用,速速将其扔进河里,不得误了大军的行程,咦,女人?”
听得出来,他话中后面那三个字饱含着惊奇与兴奋,随后跟来的众官军闻声随目看向河边,同时眼前一亮。
十几道目光一齐射向了河畔那明艳美丽的少女,其实是射向少女的浸在河水中的双手,因为她的双手紧紧攥住了一件淡灰色的长衫,长衫随着水波的起伏而荡漾,似欲脱手离去,而又不舍离去一般,看得众官军脸上又惊至喜,由喜至奋,快要开心得跳了起来。
这真是天下之奇见,十几个大老爷们见了貌美少女不动心,竟对着一件长衫眉飞色舞,像是着了魔般,他们竟同时发声道:“姑娘,你们家有男人?”
“不。”少女斩钉截铁,坚决否认,双手却死死地攥住那水中的长衫,像是手已被河水浸麻了,动弹不得了。
“嘿嘿,不说是吧?”首领长眉一挺,“当”地拔出腰间佩刀,冷沉沉的刀身发出慑人心魄的寒光,他双目杀气腾腾地盯着少女的眉眼,环手一刀狠狠扎了下去,只听得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响起,那口大刀已经扎进了被他们倒拖着的那个少年血人的心窝,血人的身体顿时在草地上抽搐着,像发了羊颠疯一般,肌肉手脚在痉挛收缩,张着的嘴巴像喷泉一般飚出一口一口的黑血来,首领眼都不眨一下,森然对少女道:“姑娘,看见他的死相了吗,是不是很惨很惨很痛苦?”
“你们,不是人。”少女贝齿紧咬,呼吸都无法顺畅了,她从未见过杀人的场面,一下子看见这么多血,几欲要吓晕过去,口中却说不出太多的话,脑海一片空白迷茫,像是落身了一群狼群之中,这些恶狼想方舍法要夺取她最宝贵的东西,那东西是她舍命也要保下的。
它,就是水中那件长衫,和长衫主人的行踪。
她要守住这个秘密,宁死她也绝不透露出来,就明日而已,过了明日,朱苁冠进京赶考,搏得一身功名回来,便可逃脱这万恶的民夫之祸,为了朱苁冠,就算让她立刻死了,她也心甘情愿的。
“哈哈,当然。”那首领发出一声粗笑,回手一抽,大刀拔空而出,当顶劈向少女,刀拔出时,那血人的创口处随刀射出了一股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浇得那少女一头一脸,那血肉抽搐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可怜的少女,却已吓呆在了当场,满脸的鲜血还冒着滚滚热气,把她的一张玉脸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星目在那里转动着,此时,首领的大刀竟已劈到她的脸颊之上,就再贴肤之刻,刀风戛然而止!
再进丝毫,少女定血溅当场。
首领长刀横在少女的眉颊之畔,居高临下,威风凛凛,他逼问道:“你说与不说?”
“不说。”少女惜字若金,坚决而坚定,虽然那冰冷的刀口就贴在她的脸颊之上,虽然满脸的血腥让她惊恐欲死,但是她却抱着一腔必死的决心,万事无畏。
“很好,小娘子嘴挺硬,很好,很好。”那首领老羞成怒,刀口缓缓刮过少女的脸颊,刮去了她脸上的积血,显露出那白里透红的脸蛋来,真是世间难得的一个美人儿,首领滟笑开来:“你若再嘴硬,信不信本官把你扒光,先替你那心上情郎尝尝你味道?”
他话尽,身后十几人哄笑而起,全全围了过来,个个捞手摩拳,十几对淫眉在少女的身上幌来幌去,色秽之言此起彼伏,跳跃在这安静的苏河畔。
“长官,你上了我来,兄弟好几年没亲近过女人了,这次要好好享受享受。”
“此等漂亮女子不宠幸,真是暴殓天物,哈哈哈。”
“算我一个,看她那白嫩的皮肤,比我家里那老娘们好过何止千万?”
“算我。”
“算我。”
“我也要。”
一群禽兽畜生,你一言我一语,把少女那娇弱的小心脏,摔进了绝谷中,她的泪不觉间流下,在脸颊上冲出了两条浅浅的小沟,心中却默默对谁说着:“冠郎,这一世不能伴你了,来生再会,我想你。”心却一横,扬颈扑向那官军首领的刀口,想要扑刀而死,以死明志,见她如此不要命,大伙惊得失声叫了出来。
首领怒吼:“想死,没那么容易。”大刀随手拖回,同时左手探出,一躬身向少女肩膀抓去,眼看那少女将成为他手中猎物,断无可逃。
忽闻一声清啸响起,一道灰影当空而降,像天上掉下的一块陨石,当当插到了首领与少女之间,首领的手握住了一支冰寒之物,定眼看去,竟是一口钝锈的青铜长剑,他一声怒吼,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削长的脸,刀刻斧削般,一对寒目冷冷盯着他,像是一块千年的冰,让他不敢直视,那人沉沉道:“大人,可愿手下留情?”
“你来送死?”首领的“死”字还未落定,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却见那长脸人钝剑一扭,首领左手的五个手指像五片花瓣一般四下飞开。
只听那人道:“伤痕剑,只会送人去死,不会去送死!”
长脸人话落,钝剑一拖,横空斩下,直劈首领头顶,首领左手已失悲愤之极,见对方呼呼一剑斩来,不敢多想挥刀便挡,但听“铮”地一声金响,长脸人的那口钝剑竟生生斩断了首领的大刀,毫不费劲,劈到头顶,一时间破铁横飞碎发狂卷,首领的头盔亦被劈碎弹开,一头乱发被剑气荡得暴飞而起。
那口铜剑只是亘在首领头上,并未斩进脑中,首领沙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插手此事?”
“小可是这位姑娘的夫君,尔等为难我夫人,却在此反问我?”那长脸人眉眼不眨,冷然道。
他们身边的少女听了,却身子一震,正欲说话,首领却发话抢在她先:“那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风易寒。”长脸人冷冷地答。
“风易寒?”首领似乎有些惊异,重复而问。
那叫风易寒的男子脸却更冷了,提声说:“不错,是风易寒!”
首领竟似被他的话语给震到了内脏般,突然身子狂震,七空喷血,虎目圆睁,瞬间气绝,那风易寒竟摇头谓叹一声,钝剑拖回,隐入袖中,那首领兀自立着,屹然不倒。
风易寒的冷目穿过首领,射向首领身后那群官军身上,逼得那所有人不由的退后三步,不敢与他对视,风易寒道:“你们的大人自愧而死,你们拖走他吧。”
那几人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他们心中如镜子一般,那首领的死分明是眼前这个剑客的匹利剑气一剑震坏了脑袋,致其大脑溢血,喷血而亡,怎会因自愧而死呢?这男子真会睁眼说瞎话啊!
见他们没人敢动,那风易寒哈哈一声朗笑,竟然出剑一勾,从那河水之中挑起了那少女浣洗的长衫,长衫在他剑尖随空一甩,漫天竟亦似落下了一场急雨,待那雨花落尽,长衫已然干燥无比,披到了风易寒的身上,就似从未洗过或湿过一般,那口钝剑依然隐入袖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长衫披在他身上,极是合体,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他低下头看向少女,温柔地道:“娘子,时侯不早了,咱们回家吧。”说完弯腰去搀少女。
少女已是泪流满面,颤抖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