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Ⅸ 聚魂棺
我和沙玛诗搀扶着孟姜,疾步跟了上去,看到眼前惊世震俗的一幕,瞬间都石化了。
一条广袤无垠的神道,壮丽恢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神道两旁立有华表,九重捍门,禽星塞口,如笋如笏,四周龙盘虎踞,在北辰之位,一只气势磅礴的龙纹赤鼎悬于空中。这漆黑幽暗的神道尽头,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两旁站立着两排威武的人像石俑,栩栩如生。
视野的极限便是这空旷的神道上的一只巨鼎,这鼎有拔地倚天之势。青铜鼎本来就是国之神器,重器,这么大的青铜巨鼎在史书上竟然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在河南安阳发现的后母戊鼎,跟它比起来相形见绌,后母戊鼎简直就是建模用的小玩意儿。这鼎铸造年代远早于商周时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鼎被深埋于地下,鼎耳由几根坚硕的青铜锁链穿过,纵横交织在神路之上,直入混沌深处。这鼎巍峨耸立了千年,毅然纹丝不动,鼎上的铭文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符文,像是一个人站在有一只眼睛图案的蛇形面前,形似蜀字。
孟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符文,说:“这是一个‘烛’字,这图腾很像我们族人的印记。”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那只巨鼎,疑惑地问:“从来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吗?”
孟姜惴惴难安,说:“又或许是它的名气太大,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呢?”
胖三嘲谑地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这话说得自相矛盾,既然名气这么大,怎么会被人遗忘呢?”
孟姜继续说:“如果是所有人都知道它,却没有人再见过它,只闻其名,未见其形,遗忘的是它的样子,而不是它的名字。”
“胡说八道,连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怎么会记得它的名字?我就奇了怪了,你说古人是怎么搞出来这么个玩意儿的?铸造这么个东西,还不得直接搁在火山里炼造啊。这玩意儿在里边进行核试验空间都富余,古人用它来干吗呢?”胖三不屑地说。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惊愕地说:“因为它遗失了,这难道是九鼎之一?”
孟姜看着我,她没敢确定,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两个想到了一块去了。
胖三啧啧称奇,惊讶地说:“你的意思这玩意儿还不止一个?这玩意儿看上去少说也有了四五千年的光景了吧,想当年这巨无霸还是批量生产的?咱们要把这玩意儿倒腾出去,论斤卖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重器威严肃穆,足以震慑九州,我又问:“这鼎摆放在这里,不是为了当作一个普通的摆件吧?”
胖三也陷入了深思,赞成地点了点头,说:“这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摆件,莫非是吉祥物?”
我回忆说:“多年前,一个叫巫镇的地方塌陷出一处天坑,详细的位置大抵上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发掘出来的文物也颇有几分相似,当年有人传说那处天坑直通酆都鬼城,鬼门洞开,一个镇子上的人瞬间蒸发了。”
孟姜也听闻过这件事情,她说:“哪里有什么酆都鬼城,那只是世人的谣传,这个世界纵横叠加,一个时代结束了,也随之会被埋葬在黄土之下。当年婆婆为人逆天改命,触碰到上古的禁术,遭了天谴,引火烧身,塌陷出的天坑让地下世界再现人间,被日本的女军官福冈亚美逼死在冥河岸边。”
我感慨地说:“命运难测,造化弄人。那些年命途多舛,社会动荡,别人要抢,守住的守不住的都在那里。夺走的是物件,守住的是人心,已经很难得了。”
“世界都如此善变,人心又何尝守得住。”孟姜嗤之以鼻地笑道。
胖三撇着嘴看着我们,竖起大拇指说:“老陈,我误会你了,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作得一脑门子好死,现在你还矫得一脑门子好情。”
我说:“在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说这种凉飕飕的风凉话,你不觉得冷吗?”
胖三摩拳擦掌地踏上神道,脸上泛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我刚说完,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一声呼啸而过的龙吟声从黑暗的深渊中传来。听到声音,我们都放缓了脚步,一阵狂风从神道上迎面扑来,风随着蜿蜒的山脊咆哮而过,而这风眼便是出风口。站在风口上,我们举步维艰,这神道竟然修建在风眼之上,这口风眼狂风凛冽,相当诡异,一贯的习俗是气乘风则散,这里疾风散气,龙脉脉势四处流散,左右前后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势失衡,风水局已经被破坏。神道附近的山峦成七星之势,而这巨大的青铜鼎便在北斗位上。鼎自古有藏风聚气、避凶驱煞的作用,我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古人为何要这样修建这神道,和脉势的走向相矛盾,又或许这数千年来地表的运动,或因为地震、战争以及地下水的改道而发生了移位变化,看着四周并未发现大面积塌崩的残留物和碎石,我百思不得其解。孟姜也洞晓了我的疑虑,只怕这不是一个好地方,此地凶险万分,前方的路怕不好走。
我说:“这鼎除了调节风水、祭奠神灵,还有什么用途?”
胖三急不可耐地说:“这个我懂,烹煮肉类,盛贮食物,实在不行洗个热水澡,也是可以的。”
我们对胖三的话基本上已经自动屏蔽,所有人都假装没有听见,但是被他这么一说,本来就饥肠辘辘,这会儿肚子咕咕直叫。
孟姜沉吟一会儿,看着这硕大的青铜鼎说:“我曾经听曾巫祖婆婆说,烹煮只是世人对鼎最肤浅的认知,它之所以选用特殊的合金技术用青铜冶炼,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本质作用,就是调节磁场。我们经常在庙宇的正门看到青铜鼎,每个人都是一个磁场体,在宗教以及各种祭奠活动中可以起到共鸣的功用,青铜鼎的威慑力是不可忽视的。”
胖三舔着嘴唇,估计这会儿他看什么都像鸡腿。
我们饥寒交迫地站在神道上,狂风犹如洪水一样刮过来,打在脸上生疼,让人窒息。这神道走不到尽头,一眼望去只是黝黑的峭壁,并没有像往常的庙宇、古墓一样,丝毫没有察觉到有陵寝的迹象,四周甚至没有一点儿建筑的痕迹,更像是一个祭坛。
我们失落地回到巨大的青铜赤鼎下,胖三一屁股坐在一块石阶上,孟姜和沙玛诗也停下来调养生息。
胖三喘着气儿突然蹦起来,好像这石阶会咬人。我们用灯光照过去,这石阶上有棱角分明的浮雕,我跳上石阶看着眼前广阔无垠的神道突然神情恍惚,这一切好像发生过。石阶位于青铜赤鼎的正下方,浮雕的棱角和线条蜿蜒至整个石阶,这石阶过于宽广,根本无法一睹浮雕的全貌。
我眼前猛然一亮,随着一声悠远的枪声,石阶上突然闪烁出电光火石,几个身影已经站在了神道上,九爷手上拿着一把枪,福冈亚美一行人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九爷气急败坏地说:“这几位小同志,脚底抹了多少油,这开溜的速度可够快的呀,我今儿倒是想看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的枪子儿快!”
我从石阶上纵身跳下来,说:“你们干的是玩命的勾当,玩别人的命,你们倒是一点儿都没客气,你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被玩的人的感受。”
“别跟我废话,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九爷拎着抢,气势汹汹地走到我跟前,枪口戳得我的脑袋隐隐生痛。胖三全神贯注地盯着我们,欲言又止。九爷呵斥道:“看什么看,顺带着捎把手把你也给毙了。”
九爷打开保险,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我的汗直流,抬头去看周围的人,张伯伦袖手旁观,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像做尽了亏心事儿,几乎所有人都冷漠以对。苏茉莉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默默地躲在人群的背后,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九爷的脸上洋洋得意,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孟姜咳嗽了两声。
她压根儿没把九爷放在眼里,只是嘲弄地看着福冈亚美,悠闲地说:“我倒是想看看,你现在杀了这个唯一能打开聚魂棺的人,谁还能帮你找得到帝女尸?”
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确定孟姜口中所说的人究竟是谁,心想着一定是孟姜的缓兵之计,情急之下随口说出来的。
九爷这一枪打偏在我的耳边,耳朵一阵嗡鸣。
过了良久,福冈亚美道貌岸然地走过来,伪善地赔笑说:“年轻人脚力好,步子迈得太大,就难免脱离了队伍,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团队,就需要磨合,想必九爷也只是跟大家开个玩笑,大家多见谅,消消气。”
我们听得出这是福冈亚美故作从容向我们抛出橄榄枝。
孟姜笑吟吟地看着她,想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说:“想必几位是迷路了,在这鬼地方迷路并不可怕,被鬼迷了眼睛,那可真就要命了。”
福冈亚美的几个人和胖三一听这阴森恐怖的地方有鬼,再次环顾了四周的环境。除了来时的甬道,没有任何的门洞和出路,他们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珠算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背后的石阶,口中念念有词,面色一沉,掐指一算说道:“根据老夫多年来的经验,此地大凶,大凶呀。”
胖三蔑视地看着他,自己身上的伤还历历在目,说:“你当我们瞎吗?这鬼地方,鬼都知道是大凶之地,老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凶到哪儿去?你是当老子这顿打是白挨的吗?”
可能是风太大的缘故,珠算子好像没有听见,从怀里掏出来罗盘,围着石阶仔细地看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上的青铜赤鼎,不禁皱起了眉头,摇头说:“不对,这地方邪性。”
我们忍不住散开去看这石阶,石阶上的纹路骤然组成了一幅八卦图的模样。在九宫方位都标注着数字,这些数字像是坐标,和以往常见的八卦不同的是,八卦阴阳的鱼眼在离宫位和坎宫位上,在太阳的鱼眼处果然凹凸不平,有一枚齿轮型的浮雕。珠算子得意扬扬地将在博物馆里盗取出来的太阳神鸟环形的圆盘放置在鱼阳处,和太阳神鸟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太阳的模样。
福冈亚美和九爷已经开始感觉到窃喜,至少他们来对了地方。
珠算子故弄玄虚地站在石阶上,暗示我们一起来见证奇迹,我们激情澎湃地等待着奇迹的到来。过了几分钟,除了凛冽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发生,珠算子冥思苦想,关键时刻这链子掉得一点儿情面都没留,一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样的,嘴里啧啧称奇,始终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他口中念念有词:“没错啊……坎北,离南,震东,兑西……”
我分析了目前石阶上这一轮八卦,说:“既然文王的后天卦位对不上,那就试试伏羲的先天卦位,离三,坎六,水火既济,坎为水,离为火,既济则是水火相交为用。三合六易,三为大合,六乃是易数。八卦最初只有三爻,六画而成卦,自古伏羲一画开天,三画万物众生之相,众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穷尽万般变数,万物始于三,变于六,故六画为易卦。”
珠算子听我说到这些,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胖三也完全没有听懂,只有孟姜和福冈亚美默默地点头,孟姜若有所思,福冈亚美还在等着我说下去。
突然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地说:“所以这八卦应该有两个!”
我刚说完,珠算子一口老血差点儿被气得喷将而出,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我,那种失落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动物园里的猴子。这空旷的神道上,别说找到第二个八卦,这孤零零的一个石阶已经一目了然。
胖三哭丧着一张脸,死气沉沉地说:“我觉得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难不成我给你画一个八卦出来?”
珠算子的脸气得像猪肝一样,说:“这位小兄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可以侮辱我,但是绝对不可以侮辱人道,侮辱天道,侮辱自然。”
我瞬间成了惨无人道,伤天害理的大罪人,我更不知道珠算子这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把自己剔出了人道。来不及辩驳,我再次跳上石阶,看着八卦的纹理,脚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我脚下的这些纹路、字符,成环状竟然可以移动。孔子在修缮《周易》的时候闭口不谈鬼神,他深知鬼神之厉害,存而不论,一生之中敬鬼神而远之,唯一一次被问及鬼神之事,推诿说:未知生,焉知死?
我试着敲了敲石阶上八卦的四周,虚实相间,这石阶有一部分是空心的,我想起了孔子的一句话,纵身跳下去试着推动石阶上的八卦,说:“一而二,二而一,吾道一以贯之,一就是二,二就是一,你们还傻愣着干吗,帮把手!”
福冈亚美点了点头,十几个人围上来。我们围成了一个圈,逆向地推动石阶上的符文,果然在缓慢地移动着,我再次爬上石阶,把阴阳的双鱼从离宫位和坎宫位上逆转移动到乾坤的宫位上。咯咯吱吱的响动从脚下传来,果然跟我的猜想差不多,透过这些符文的间隙隐约可以看到这八卦是双层的,在下边一层也隐隐地露出一些更古老的符文。当阴阳的鱼眼在落在乾坤的宫位上,相当于把石阶上的八卦整整垂直了90°逆转了宫位,一阵剧烈的震动,两个八卦图交织重叠镶嵌在了一起。两仪化为四象,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共济。
整个石阶内部响成一片,机械运转的声响不绝于耳,我从石阶上跌落下来,摔得全身的骨骼嘎吱作响。所有人都挡住了耳朵,四周狂风的气流被打乱,在这个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横冲直撞,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突然停息了,石阶上一柱幽暗的蓝光直冲云霄,照射在我们头顶那尊青铜赤鼎上。
我们站定了身子,一眼望去,几个人都开始跪下来膜拜,那一刻,我们看到了神迹。
只见在青铜赤鼎下,显现出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我们都再熟悉不过。这个符号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甚至贯穿了人类的整个文明史。
那是一个清晰的万字符:卍
这个符号在古希腊、古埃及、古印度、古中国、印加文明、苏美尔文明甚至玛雅的文明中都有所贯穿,出现在所有文明的图腾上。投射在青铜鼎上的符号,左右略有差异。
胖三说:“这个我懂,不过这石阶上的万字符和投射出来的万字符,方向是反的。万字符在藏语里叫‘雍仲’,佛祖的心印,是太阳的核心,也是永生不灭的象征。据说佛祖是雅利安人的祖先,地球编年史上一代的文明遗孤。如果当年希特勒自诩雅利安人是自己的祖先,那一定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八卦图投射到青铜赤鼎上的符号,才拿来做纳粹的党徽和标识?”
我心中一顿,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的强烈!我看着胖三,觉得他没有我想象的这么简单,也不像表面上看着这么憨厚。
我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孟姜虔诚地拜了几次这个符文,说:“这个字我认识,是甲骨文里的‘巫’字,巫字最早是太阳的图腾,神权的象征。在历史的演化中便成了神权使者的专属符文。相传这个字源自神话,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河图洛书,伏羲又将这个秘密藏于八卦图中。三皇五帝以来,将这个符文用于君权神授的封建统治王朝,想必也有几分道理。”
胖三一拍脑门,说:“你讲得天花乱坠,老子头都蒙了,巫婆嘴里果然鬼话连篇,还能不能讲几句人话,这牛吹得天都塌下来了。”
“别人的天塌没塌下来我不知道,我知道咱们这天可要塌下来了。”九爷和胖三抬着头仰望着说。
一阵轰轰隆隆的震动声,只看见我们头顶上的青铜赤鼎在缓缓下落,我们来不及反应过来,那青铜赤鼎的下降速度越来越快,想从神道跑回来时的甬道已经不可能了,所有人都作鸟兽散状,各自寻找掩体,零星地逃散。
我们几个人就近集体地躲到石阶下,怕这青铜赤鼎砸下来,我们都组团被拍成肉泥了。
一阵地动山摇,沉闷的青铜锁链急促地从峭壁上滑动着,顿时整个地下古城要坍塌了一样,碎石滚落,尘土飞扬。
过了良久,在混沌的黑暗中几株灯光投射过来在尘埃中闪烁。我们各自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青铜赤鼎就悬挂在我们头顶三丈之处。九爷带着几个人点了几根燃烧棒,火光照亮了四周,几个试着跑向甬道的人在甬道入口处被震得七窍流血,也有几个人的尸体被碎石砸得支离破碎。神道上的尘土犹如东北腊月的皑皑白雪,如同雪崩,戏如流沙,已经足足有一米之厚。我们清点了人数,有五六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有可能被埋在了这尘土之下。
这地方数千年来很少有人来过,这么巨大的动静,如果不是躲在这青铜赤鼎之下,我们肯定被这里的尘埃给活埋了。弥漫的风沙中,在我背后突然传出来一个痛苦的呻吟声,福冈亚美被一陨落的巨石碰倒,看着她无助而哀怨的眼神,我伸手去搀扶她,还没有触碰到她戴着手套的指尖,九爷抢先一步走了过去,帮她拍打着衣角上的尘土。
在神道的尽头,峭壁上的岩石一层一层地脱落,在石壁中竟然是龙飞凤舞的两扇巨大的石门。我们之所以没有找到任何门的痕迹,只因为这门太过于庞大,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我们只缘身在此山之中。整个大门开山而造,鬼斧神工,没有人会想到古人竟然将两座山头的崖壁开凿成门。随着青铜赤鼎缓缓降落,显现出峥嵘的城阙模样,门庭洞开,一扇巨型的阙门巍峨而立。
我们站在神道上,踏入巨门的一刹那,步入了文明的禁忌,沉寂了千年未曾再涉足的禁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呆住了。
一团暗红色的星云簇拥在门庭内,珠算子掐指一算,说:“这门不能进,生死有别,这门进不得!”
福冈亚美欣喜若狂地说:“是她,就是她!”
手指触碰到这袅袅的星云,在指尖萦绕,细滑而有质感,我们都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对方,确认彼此看到的东西是否一样。
我在这团星云里看到了我漫长的一生,似乎眼前灯光闪烁,在战火中,我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下,热血飞溅。硝烟中我的脸上、身上全部都是血,皮肤被烧焦,无助的恐惧如潮水般包围着我。我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实验室,我孤立无助地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周边和身上都插满了仪器,身体在痉挛,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这一切都仿佛是幻觉,而我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那间昏暗的地下室,我眼前的光渐渐地消失。
我的身体冰冷,手脚无法动弹。一个声音从我耳畔响起,那是我女儿的声音:“爸爸,我想回家。”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我看到了周沫和一一的笑容,突然她们的面孔变得极其恐怖,仿佛瞬间被风化,和战场上千万的厉鬼一样向我扑将过来。我内心仅存的那点儿美好瞬间崩塌,沉寂在黑暗的深渊中,万念俱灰。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瞪着我,那双眼睛如同一汪深水,双手摇晃着我的肩膀,是孟姜,我从幻想中醒来。
沙玛诗头脑发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姜也刚刚苏醒。
看着胖三、福冈亚美和九爷他们形态各异,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胖三舔着嘴唇,面带笑容,享受地吧唧着嘴说好吃,再来一碗。福冈亚美一动不动地站在我们身边,突然手舞足蹈,扭曲的脸上像是面对着千军万马,不过这千军万马都是向她来索命的。九爷慌张地捂着脸,一脸惊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最后拿起枪插入到自己的口中,喃喃地说着:“别逼我,我不想死!”
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在他脸上连续扇了几个响亮的耳光。他木讷地看着我,抚摸着麻木的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我举起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愤怒地挣脱了我的手。
孟姜和沙玛诗试着叫醒其他的几个人。
珠算子唯唯诺诺地躲在人群背后,突然掩面而泣,号啕大哭,锐挫望绝地说:“想我一生策无遗算,上可天算,犹言天数,亦可断运推命,占卜生死,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算不出叵测人心。”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磁场异常,从岩石中散发出来的磁场、蜃气,乱人心志,让人产生幻象。从触摸到这暗红色的星云后,我们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了。我不知道那一刻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那些无法释怀的东西终将成为过眼云烟。
我们逐个从幻境中苏醒过来,只有张伯伦教授气定神闲地站在人群背后,神态自若,面带着微笑。这笑容有点儿诡异,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看上去完全没有被这星云所迷惑。每个人都察觉到了这点,匪夷所思地看着张伯伦。为什么只有他是个例外,完全没有被迷惑,我们也清晰地看到了张伯伦曾经触摸到了这暗红色的星云。
我试探地看着孟姜,孟姜是第一个从幻境中醒来的,我想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异样。
九爷这一路都看不惯张伯伦,想借题发挥,气急败坏地想抓起张伯伦质问,试着一把抓起他的衣领,还没有触碰到张伯伦,手指像触电了一样蜷缩回来。
张伯伦那张苍白的脸上,从微微嘴角、鼻孔、眼睛、耳朵里淌出鲜血,已经气绝多时,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沙玛诗对张伯伦做了进一步的尸检,五脏六腑受到了真空的挤压爆裂而亡。张伯伦的死相看上去好像沉沦于幻象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血泊中,也可以说是被吓死的。反常的是张伯伦的手掌上有几颗细微的针孔刺痕,看上去很突兀,这些小圆点突然星散在他的手掌里,成黑褐色,很有可能是这些有毒物质诱发了张伯伦的幻觉,让他的癌症极度扩散。
这更像是伪装成幻象的谋杀,究竟搞什么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在搞鬼。
我和苏茉莉同时注意到了那些紫黑色的针孔,苏茉莉摇了摇头,疑惑地问:“这是?”
“二进制,这是一种警告。”我仔细又看了一遍这些圆形针孔的序列,试着破译这些二进制的信息,说:“生命不可触碰的禁忌。”
九爷突然歇斯底里地断言说:“诅咒,这是诅咒。”
九爷精神几欲崩溃,福冈亚美带来的一些人也六神无主,团队内部开始动摇。一个扛着设备的中年人被吓破了胆,瘫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向来时的神道,引起阵阵恐慌,人群里蠢蠢欲动。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逃窜的中年男子应声倒下,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恐慌并没有随即消失,而是压抑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福冈亚美让她的心腹和九爷在星云门前摆设了各种仪器,门后确实存在着大量的放射性物质,放射性物质辐射等级达到七级。声呐探测这扇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空间之大,几经校准都无法判断出它的面积。
福冈亚美彬彬有礼地说:“我做了一个决定,你们几个腿脚比较好,麻烦几位帮忙探个路。”
“这哪是探路,这是送死啊,你的决定一直都这么草率吗?”胖三气急败坏地说。
福冈亚美怂恿地说:“草率的不是我的决定,而是你们的生命,我在给你们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
胖三暴跳如雷地说:“改变世界,就凭你?你以为这世界就像卫生纸,你想改变就改变啊。”
“这世界什么样我不知道,这世界要变成什么样鬼才知道,我就想知道的是,你究竟要寻找什么?”我不解地问。
九爷不想废话,舞动着手里的枪。只听他不耐烦地说:“既然鬼知道,这事儿就简单了,你变成鬼不就知道了吗?”
神道上突然传来咯咯吱吱的破裂声,人影绰绰。神道上的石俑好像突然活了过来,石破天惊,那些石俑破壳而出,蠢蠢欲动。黑暗中千军万马向我们步步紧逼,我和胖三被迫打头阵,孟姜和沙玛诗被福冈亚美挟持,我们还在争论不休,苏茉莉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星云门里。我来不及伸手劝阻她,也跟着进入了星云门内,触碰到这些星云,并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也没有再产生幻觉。
我还未站稳脚跟,福冈亚美和九爷他们便一股脑地冲了进去,争先恐后比我们跑得还快。
混沌在我们眼前一缕一缕地散去,这些暗红色的星云背后竟然是无尽而恢宏的穹顶,一个隐遁的世界渐渐地露出峥嵘的一面。广袤无垠的山涧峭壁上,一条螺旋形的巨龙建筑气势磅礴地盘绕在穹顶之中,每一片龙鳞都是一尊佛龛,千万尊佛像形态各异,拼凑出龙纹栈道,巨龙盘卧的中央汇集成八卦的阴阳两极,千手千眼的千佛目光都注视着穹顶中央的一具石棺。
石棺的四周峻宇雕墙,神霄绛阙,由硕大的几根青铜锁链交织而过。这一切似乎都飘浮在空中,在无尽的混沌中,暗红色的星云缭绕,若隐若现。
胖三抚摸着旁边的浮雕,眼睛里迸发出异样的光芒,嘴里啧啧称奇道:“这地界儿要是在北京,那可大发了,一平方米怎么说也得五六万吧。这年头死人比活人舒坦。”
九爷随声附和,又质疑地问:“这鬼地方,难道你还想在这里置办几套不动产?”
福冈亚美欣喜若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指着那具石棺说:“这些岩石的开凿时间超过了一万年以上,甚至更久远,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光明无法抵达的领域,这是史前的文明,这石棺就是生死之门。”
胖三无奈地拍了一下脑门,说:“完了,又疯了一个。”
我感慨地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生死困扰了世世代代的人们,想必古人为此也是耗尽了心血。”
孟姜突然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看着她脸上那极其复杂的神情,经历了刚才的星云我突然惊觉,心中顿生狐疑。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感触到的一切,都好像不真实,难道我们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看着千万尊佛龛,我耳边似乎响起了聩鸣之声,佛乐长鸣,似乎千万种混淆在一起的经文从四面八方响起,心里瘆得慌,头疼欲裂。当我试着相信一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谨慎,更要谨言慎行。
我看着身边的胖三,胖三嘴里嘟哝着几句藏文的佛经,我虽然没有听太明白,这声音却听得仔仔细细,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我注意到了他的手势,手结印契,不经意间以衣覆手,时而神神秘秘地低声密语。他的言谈举止,竟然像一个喇嘛,我想起了死在德国战机边上的喇嘛,胖三一定是着了道,中了招。
我反手扣住胖三的手腕用力一掐,一方面质问他犯了什么毛病,另一方面只要他有所反抗做出意想不到的动作,立即将他擒住。我制住他的命门,胖三手腕一疼想抽回去,被我死死地摁倒在地上,我说:“你这死胖子,念的哪门子歪经,搞什么鬼?”
胖三问:“念经?我没动啊,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啊。”
我听见胖三说话,心中一凉,我感到一股无形的重力压在了我的身上。这股力量越收越紧,胖三的声音竟然在我的背后,胖三在我的后边,那被我摁倒在地上的又是谁?我手里扣住的哪还是胖三的手,只感觉手心一凉,我手中一股柔软而冰凉的东西在蠕动,奋力从我手中试图挣脱。
胖三在我背后突然惊呼了一声,说:“哥们,你背上有脏东西。”
我冷汗直流,头皮发麻,冷风在我脖颈处串流,我背上有脏东西?背上似乎有人在喘息,就在我的耳边,这让我差点儿窒息,我背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胖三用猎鹰手电照射过来,我手中攥着一节藤蔓,藤蔓像一条蛇一样缠绕在我的手臂上,灯光照过来,我手一松,它们迅速地撤离到岩石的缝隙里。这鬼蔓藤竟然深入到数千米的地下,无处不在。
瞬间几声惨叫传来,黑暗中九爷的几个人被这些藤蔓拉扯住,缠绕着脖颈、胳膊、身躯、裤腿,拖进了深渊之中。
胖三从我背后捡起一根斩断的藤蔓,这藤蔓瞬间就枯萎了,枯枝上还残留着绿色的黏液。
他并没有发现这些鬼蔓藤,还以为是根草,说:“你背上有根树枝,还真够脏的。”
我叹了口气,说:“在这地儿说话,能不能注意点用词儿?”
珠算子狗急跳墙,急得直跺脚,拍着大腿说:“我说什么来着,此地大凶,大凶呀!”
福冈亚美激动地说:“这是人类从未踏足过的禁忌,也是从来没有人涉足的文明。”
顷刻间,我们沿着千佛栈道,从青铜锁链上走到了悬浮在空中的楼阁里,峻宇雕墙,壁画栩栩如生。浮雕开凿的壁画上,记载了一场大洪水,大洪水淹没了文明,人首蛇身的天神铸造了九鼎,帝女将龙古天书铸造于青铜鼎中,分配于九州镇压水患。其中这龙纹赤鼎传于古蜀,由蚕丛、鱼凫等后世守候,世世代代镇压着最古老的邪恶力量。这些神话故事多多少少都有些记载,我们也屡有耳闻,和口耳相传的神话相差不多。让我们感到震惊的是这些图腾、这些神话传说里的图像资料首次被人看到,和后人想象的完全不同,这龙纹赤鼎想必就是我们来时神道上的那口青铜巨鼎。
福冈亚美对壁画上的内容置若罔闻,自从进入这穹顶之内,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具石棺。石棺上龙舞银蛇,密密麻麻的圆孔雕琢在石棺上,石棺的四角有四尊狰狞的神兽,叱咤四方,神兽的脚下像铆钉一样的凹槽,没有序列地排列在一起。汇聚而成的阴阳两极中间是一个万字符,青铜锁链嵌入石棺之中。
面对这具石棺,周围的空气阴寒刺骨,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里,顿感衣单体薄让人不寒而栗。这千万只佛龛,千面千眼的聚焦之地,人被看得瘆得慌,心中一阵发毛。这慈颜善目的佛陀,如果换个角度,在不同的光影下顿时变得怒目圆瞪,爪牙毕露,狰狞之极。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珠算子唯唯诺诺地躲到了人群背后,他也看出了这口石棺非同寻常,站在石棺附近。
福冈亚美站在石棺前,哭了,久违的眼泪夺眶而出。
胖三和珠算子嘀咕着问:“她怎么了?怎么在哭?”
珠算子也答不上来,猜测地说:“这可能是她表达喜悦的方式。有一种倾诉方式叫喜极而泣。”
福冈亚美抚摸着石棺,戴着手套的手指战战兢兢,扼腕抵掌,不能自已地说:“我们即将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与神灵平起平坐。”
胖三看着福冈亚美手舞足蹈,心中暗骂,喃喃地断定这个老不死的婆娘彻底疯了。
胖三和珠算子很显然对那具石棺没什么兴趣,对与神灵平起平坐更没有什么兴趣,一脸恭维地注视着福冈亚美,毕恭毕敬地说:“看你器宇不凡,我一猜就知道你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福冈亚美看了一眼胖三,点了点头说:“你猜得不错。”
胖三看有机会,顺势接茬往上吹,继续溜须拍马地说:“您干的都是大买卖,了不起的大事件,捎把手顺带着就改变了世界,对于我们这些没有追求的小屁民,能混口饭吃,喘口气儿活着就已经很奢侈了。这见证奇迹的时刻,我们没这福分,事情走到这一步,也算圆满地完成了,我家里还有点事儿,您先忙,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撤了。”
胖三向珠算子打了个马虎眼儿,珠算子突然反应过来点头称是,说着两个人准备开溜,原来胖三企图把福冈亚美的马屁拍舒服了,好找个借口,脚底上抹了油随时开溜。胖三的表现并没有让我感觉到意外,他贪财,不过比起贪财他更怕死,他的行为完全可以解释得通。而这个珠算子,好人不像好人,坏人不像坏人,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掺和进来的,也不知道此行他究竟图个什么,几次危难时机都起到了点睛的作用,救我们危难于水火,态度貌似中立,老老实实地藏匿在人群中,看不出来他的用心。
孟姜在我耳边暗示:“做任何事情,一定都要当心那些老实人,但凡惊天动地的大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是老实人干出来的。”
我们提防地看着珠算子,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也同样说明了他没有底线,没有底线的人是很危险的。同时珠算子也察觉到了异样,躲避着我们的目光。
福冈亚美面带微笑地说:“站住!想回家了?那要不要把你们的机票、差旅费也一同给你们报销了?”
珠算子脸色一沉,顿时毛骨悚然,惶恐不安地说:“不、不用了吧。”
胖三完全没有听出来福冈亚美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好意思,木讷地问:“这合适吗?”
“都到这个地方了,送你们回阴曹地府,岂不是更方便?”福冈亚美冷冰冰地说。
说话间九爷拔出了枪准备动手,珠算子猫着腰躲在人群中想开溜,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龙纹唐刀落在他面前。苏茉莉手持唐刀,已经挡住了珠算子的去路。
苏茉莉面无表情地说:“交出来!”
珠算子假装没有听懂,装疯卖傻地问:“交什么?”
苏茉莉冷峻地说:“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觉得烫手吗?”
苏茉莉从珠算子怀里掏出来了一样东西,竟然是九龙玉觿。这玉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珠算子的手中,珠算子有口难言,不想再狡辩,失落地站在了一旁,任由他们宰割。
福冈亚美对珠算子大失所望,痛心疾首地说:“我以前很尊重你,可是你现在恶心到我了,你以为真的能从茉莉手中偷到九龙玉觿吗?早知道你心怀不轨,我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
孟姜冷冷地嘲讽道:“恐怕你更想知道的是这九龙玉觿能做什么吧?”
福冈亚美仿佛突然被拆穿,讪讪地笑着说:“那你一定知道喽?”
孟姜说:“鬼才知道。”
福冈亚美说:“大家放心,今儿打不开这聚魂棺,所有人都要死。”
胖三口沸目赤地说:“您这话说得也太鼓舞人心了。”
孟姜不屑地说:“老奴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老奴知道贼永远都是贼,贼成不了英雄。”
“古往今来,哪个英雄不是贼?”福冈亚美咯咯地笑着说,然后目光看向了珠算子。
珠算子做贼心虚,唯唯诺诺地附和道:“对,对,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福冈亚美说:“我给你一次机会,把这石棺打开!”
胖三说:“我们千里迢迢来这儿,刨坟掘墓,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这对吗?”
福冈亚美纠正他,说:“错了,你错了,不是我们,是你。”
“凭什么?”胖三愤愤不平地说。
福冈亚美晃了晃手中的枪,九爷和手下的几个人同时举起了枪瞄准了胖三,他们用实力告诉了他,凭这个。
胖三一拍大腿,妥协地说:“这有说服力了。”
福冈亚美给了珠算子和胖三机会,珠算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胖三焦躁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硬着头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珠算子咬着牙低声窃语地说,按照习俗开棺之前有人请过他做法事,珠算子假意勘探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蹦出来几句风水俗语,掐指一算,说,“我需要黑狗血、法印、处女血、三清铃……以及一枚护身符。”
胖三仗义执言,热情洋溢地说:“真巧,我认识一个处女,不过现在还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谢了。”胖三的心意珠算子心领了,这会儿完全指望不上他。
胖三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你要护身符干吗?”
珠算子坦言相告:“这不心里没底儿吗。”
珠算子站在青铜锁链上,身体瑟瑟发抖,胖三安抚地问:“你害怕?”
珠算子说:“我不怕!”
胖三又说:“那你别发抖啊!”
珠算子的双腿双手都在发抖,惶惶不安地说:“我没抖。”
“那谁在抖?”
珠算子和胖三同时看脚下,青铜锁链在微微地摇晃,那些鬼蔓藤从峭壁上顺着锁链在向人群蠕动。
胖三看了一眼脚下无尽的深渊,诚惶诚恐地闭上了眼睛,僵持在青铜锁链上,绝望地说:“我可不想死得这么难看。”
珠算子鼓舞他,说:“放心吧,你活着也好看不到哪去。”
胖三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一步跳到了石棺上,掐着珠算子的脖子说:“你今天是没打算走出这鬼地方。”
两个人在硕大的石棺上扭打成一团,无意中碰撞到四角上的神兽,发出嘎吱的声响,石棺上的阴阳两极互换,迅速地转动起来,石棺裂开一条缝,缓慢地向四周移动。此时我清晰地看到了珠算子手上的小动作,他将神兽按照五行的阵列移位,假装无意而为之,触发机关。打开这石棺后,石棺成条状向四周星散而去,这些石块有六十四条之多,珠算子和胖三连滚带爬地抱紧了碎石,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胖三吓了一跳,以为活见鬼了,双手合十地冲着石棺祷告说:“我说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各位嘉宾,我可是好同志,这里可没我什么事儿,冤有头,债有主。”
石棺裂开后,一具圆形的青铜棺悬浮在空中,这石椁中的青铜棺被锁链捆绑得严丝合缝。这哪里是古墓啊,更像是一座牢笼,突然感觉到天光凶相毕露,青铜棺里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邪恶而可怕的念头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脸上写满了惊愕和诧异。只有福冈亚美一个人胸有成竹,从容地脱去外套,苏茉莉双手呈上九龙玉觿,福冈亚美并没有立即去接,而是淡定地摘下了手套。再次看见她的那双手,我仍旧心中一凉,头皮发麻,这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有的手,这是一只干尸才会拥有的手。
让我感触最深的是,她那只形如枯槁的手心已经烂成一片,乌黑的掌心中腐烂的形状就像一只眼睛,我忍不住去看自己掌心里的那团黑色的眼睛状的东西,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坎坷的身世和命运。我只是福冈亚美的试验品,她之所以完全没有把我当回事,也是因为我所经历的一切她已经了如指掌,我在重复着她的老路,也就是说只要时间够久,我也会慢慢地变成她那样的怪物。
福冈亚美踏在那些悬浮的碎石上,如履平地,就像走在稳固的石阶上一样。
她走到青铜所制的聚魂棺前,将九龙玉觿放置在阴阳两极的凹槽内,从两极的圆孔中瞬间投射出了两注暗红色的光,直接照亮了穹顶,我们想不到任何一个词儿来形容眼前的一切。整个穹顶就是一个机械的八卦建筑,六十四位悬浮的石阶汇聚在一起化作一簇暗淡的红光,这簇红光闪烁了几下,顿时我们的四周归寂于黑暗之中,那种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让人绝望、窒息。我们的所有的照明设备在磁场的影响下,全部失去了作用。
黑暗中我们隐约地听到了胖三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失落,质疑地问:“就这?应该是这个效果吗?”
他刚说完,从聚魂棺处发出一声沉闷的撕裂声,那颗细微的红光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迅速地向四周扩散,无穷无尽地滚动着、碰撞着、毁灭着、再生着。斑斓多姿,形成螺旋状的星云,相互吸引,各自分裂,分裂出银河、星空、宇宙,变幻莫测,它们在生死中交织运动。一道死光从星云核心的自转轴射出,击打在青铜棺上,无数斑斓的星光般的尘埃飘落下来。
我们的头顶上布满了繁星,穹顶犹如星空一般。胖三忘记自己还站在碎石上,伸手去抚摸星云散布下来的尘埃,这些散发着光亮的尘埃像萤火虫一样在指尖萦绕。
胖三感慨地说:“我去,这阵势,这是什么牌子的烟花?真漂亮!”
福冈亚美激动不已地说:“这就是文明!隐遁的文明。”
胖三不屑地说:“没人,哪来的文明?”
福冈亚美感慨地说:“文明从来都不属于人类,文明可以被追溯到人类之前。大洪水淹没了文明,洪水退去,真相会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文明一直都在被颠覆,因为文明从来都不是被建造的、被发明的,真正的文明是被发现的,所谓的文明只是在探寻消失的遗迹。文明本就如此,发现得越多,就会愈加迷茫。”
我们确实迷茫了,更迷茫的是胖三。
胖三问:“你的意思是文明不属于人类?只是人类发现了文明?”
孟姜看着眼前的一切,她那双湛蓝的眼睛泛出一丝灰色,声衰力竭地说:“文明属于人类,只是人不属于这里,人类的家园不在这里,属于天空。”
福冈亚美恣睢地狞笑着说:“时光就像洪流一样,简单而粗暴地从每个人的身边流淌而过,总是以最狂野的方式对待每一个人。你们永远不会懂,真正的宝藏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生命。”
胖三唉声叹气地说:“点根炮仗,就能引发出你这么多感慨,如果放一串鞭炮,你岂不是要上天?”
在青铜棺上也呼应地亮起了斑驳的圆点,让人失落的是这青铜棺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打开,那光柱依然持续地照射在青铜棺上,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福冈亚美站在光柱中,疑惑不解地看着脚下,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地问:“哪里出了问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胖三来不及顾及这些,和珠算子分头想开溜,珠算子握紧乾坤袋,看着预兆不吉利,从人群中偷摸地溜了出去。刚跑出几步,猝不及防,胖三踩空了脚下的碎石,一把抓住了他的乾坤袋,“滋啦”一声珠算子的乾坤袋被撕破了一个大洞,乾坤袋里满满当当的几打人民币散落下来。珠算子这乾坤袋里装满了百元钞票,这是福冈亚美付给他的佣金,人民币像飘零的叶子一般散落下来,坠入到深渊中。
胖三捡起来几张,不自觉地往怀里揣,拿着一张崭新的钞票,亲了一下说:“出门在外,这些天风吹日晒的,终于见到亲人了,爹亲娘亲,还是不如毛主席亲。”
光线从翻滚的钞票上照射下来,钞票上突然显现出几颗闪亮的光斑。我从空中接过来一张钞票,在星空中比对了一下,和星云中的猎户座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对应着青铜棺上的凹槽。
我恍然大悟地说:“欧姆龙环,这是全世界货币系统的防伪技术,由5个小圆圈组成,组成的序列按照猎户星座的形式所排列。最早是在欧元上发现的,这种记号被命名为‘EURion星座’。这种防伪的星象标志识别序列,它的预设的图案具有不可复制性,被日本的欧姆龙公司发现,又被命名为欧姆龙环。人民币、美元、日元、英镑、欧元……几乎全世界的金融货币系统中,都在全面使用这一防伪标识,也被称为货币的终极密码。”
我按照猎户星座的序列,重新在聚魂棺上点亮了对应的圆点,穹顶之上的星云渐渐地消失了,大部分的光点黯淡下去,最终只留下来了几颗耀眼的星光,青铜材质的聚魂棺开始摇摇晃晃,缓缓洞开。
珠算子心疼自己的佣金,欲哭无泪。胖三安慰他说:“有问题就要学习,学习总是要交学费的。”
珠算子说:“这不是一回事儿,问题这是我的钱。”
胖三大度地说:“花钱能摆平的事那还叫事儿吗?”
珠算子咬牙切齿地说:“所以说我们面临的问题不是事儿,是钱。”
胖三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从怀里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珠算子,算作是抚慰金。
聚魂棺终于缓缓打开,可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青铜棺里躺着一具尸体,这具尸体不是帝女尸,这具尸体穿着现代的服饰安详地躺在青铜棺中。我们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具尸体,这具尸体我们所有人都认识,青铜棺里躺着的人竟然是张伯伦!
我们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突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此时张伯伦的尸体应该还在神道上,被抛弃在星云门外。
“张伯伦不是已经死了吗?莫非张伯伦教授诈尸了,自己走进棺材里的?”胖三又被吸引了回来,走过来匪夷所思地问。
福冈亚美几欲崩溃,目露凶光,逼迫着众人问:“究竟谁在搞鬼?谁把张伯伦的尸体放到了这里?”
张伯伦的尸体所显现的腐朽程度,肉眼可见。他身体里的水分早已经枯干,看上去好像年轻了不少,依稀可以看出来他面容的轮廓。
我越看越觉得这事情不对劲儿,疑惑地说:“我看这事儿很邪乎,从青铜棺上的尘埃和尸体衣物的腐朽程度看,这具尸体至少已经躺在这里超过六十年了。”
“张伯伦死在这里已经六十年了,那跟我们朝夕相处的人究竟是谁?”胖三细思极恐,颤抖着说。
“莫非我们身边的一些人从来都不存在?或者我们身边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人?”珠算子毛骨悚然地自言自语道。
这个轻描淡写的问题给了所有人心中重重一击,每个人心中都塞了一块大石头,都警惕地看着身边的人。
“既然张伯伦六十年前就死在了这聚魂棺中,那说明二战前后至少有人两次大规模地进入这地下古城之中。按照推算,第二次探索这地下古城应该是在六十年前,张伯伦是这一次跟随考古队伍进入的古城,并且死在了聚魂棺中。第二次进入地下古城的人全部都死了,根本就没有人活下来。”我假设地说。
“不,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孟姜突然说道,我们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我急忙追问:“谁?”
孟姜没有再说下去,闭口不言。
“如果张伯伦还活着,那就是有人在假冒张伯伦的身份?”胖三关注的焦点全部都在张伯伦身上,在这所有的人里,只有他跟张伯伦相识的时间最久。
孟姜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吗?渡得了幽冥河,能够进得了星云门的人,早就已经不再是人。你们仔细想一下,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只是你们的幻想,你们早就已经死在了时间里,或许你们现在还能够想得到自己究竟死在了哪里,死在了什么时间。”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情,我们已经死了?
我感觉全身都很冰冷,这一路上所遇到的事情都很诡异,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推算,难道我一直都没有走出那个阴暗潮湿的实验室?
“别妖言惑众了,老子死没死,老子还不清楚?”胖三终于忍受不了,破口大骂。
“六十年前,究竟谁活了下来?”我看着张伯伦的尸体,继续追问孟姜。
孟姜深邃的眼眸深情似水地看着我,晶莹剔透中夹带着一丝柔情。
那个眼神在那一刻我没有读懂,见她欲言又止,我再次逼问她。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地说:“六十年前,唯一活下来的人——是你!”
我好像被雷击了一样,完全蒙了,怎么可能?六十年前我怎么可能会来到这里,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这世间已经过了百年,怎么可能在这期间苏醒过,并且还来到过这里?
孟姜继续说:“我知道你早已经忘记了,你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我,我不怪你,这是你留给我最好的理由,也是最好的答案。我等了你一辈子,还能遇见你,真好!这辈子足够了。”
我的记忆一片混沌,完全没有丝毫的印象,我说:“你把话说清楚。”
孟姜长叹了一口气,说:“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永恒,此有则彼有,此生则彼生。此无则彼无,此灭则彼灭。万物守恒,阴阳共济,没有人能改变生死,同等的摄取都要付出等量的代价。聚魂棺只是一个转换磁场和物质的机器,一阴一阳,一死一生,力量的源泉便是运动,一切都是等量价值的置换。”
一声枪响,我的右肩上泛起赤红色的血液。
福冈亚美手握着一把枪,冷冷地说道:“如果你想赢,那么你就要把自己当成输的一部分,输赢总是在一念间。”
子弹穿过了我的右肩,停留在孟姜的胸前,我抢过去扶起孟姜。
孟姜捧着我的脸,说:“我要走了,我想过很多种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可是我没有想到,死之前能够再次看到你的脸,这是我看到最美的场景。”
福冈亚美急不可耐地说:“矫情的话都说完了,残酷的现实还是要面对的。”
福冈亚美已经站在了阴阳两极的阳面,苏茉莉被迫站到了两极的阴面。在我迷离之际,福冈亚美打开了生死之门,星云状的迷雾围绕着他们,穹顶上的光柱照射下来,聚魂棺在缓缓地加速运转,在弥漫的烟雾中,苏茉莉的脸像极了一一。她微笑着说:“爸爸,如果不能够生在和平的年代,我依然会在战火的硝烟中等着你回来,爸爸,如果有来生,别忘记带我回家。”
我看到了周沫,看到了一一,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起身,被光柱反弹了回来,聚魂棺的四周走石飞沙。我重重地摔倒在石阶上,一阵天旋地转,恶心想吐。
一条炽热的火龙迎面扑向了聚魂棺,光柱在崩塌声中戛然而止,穹顶碎裂,佛龛碎裂,犹如雨下。苏茉莉跌落在我身边不远的位置,我艰难地爬过去,攥紧了她的手,胖三、珠算子搀扶着我们,几个人从青铜锁链向上钻进一个溶洞里。
在迷雾般的溶洞中,一路上都发现有人在溶洞中做了标识,这些印记同时指引了一个方向,我恍惚觉得这些标识似曾相识,在脑海中竟然残留着一些画面,我说:“跟着这些印记走。”
“这些鬼画符究竟是谁留下来的?”胖三一脸疑虑地问。
我摇头说:“不知道,我好像见过这些印记。”
“你确定跟着这些印记能够走出去?”一个人突然从人群后边跟了上来,是福冈亚美身边的那个狗头军师,珠算子拿着摔碎的罗盘,蓬头垢面的张望着四周,胖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叱责的问:“你到底是哪一边儿的?跟谁一伙儿的!”
珠算子眼神游弋,搪塞了半天:“这个得分情况,我觉得此时此刻站在你们这边,更安全一些。”
“你以为这队伍是你们家菜园子?想站哪队站哪队?”胖三讥讽的说。
珠算子趴在岩洞上去看这些印记,这些印记使用刀子刻画上去的,这些印记留下来得很仓促,笔画在岩石上深浅不一,看这些符文字里行间的磨损,已经有些年头了,珠算子说:“以老夫多年的学识来辩解,这好像是一个陈字。”
“就你认字是吗?这字写这么丑你都认识,果然是一路货色儿,说不准留下这些印记的人早死了,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死亡印记呢?”胖三反驳道。
“一个陈字?”珠算子和胖三突然同时停止了争吵,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异口同声地问:“这印记不会是你留下来的吧?难道多年前你这真的来过这里?”
我们一路沿着溶洞中留下来的神秘印记,摸索着往前走,几盏灯耗尽了电池,灯灭掉以后,在黑暗中溶洞显得更加的甬长,好像没有尽头。我们都开始怀疑这条路究竟是不是通向死亡,再往前走,胖三脚下突然踩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用手摸上去有些腥臭,是一些藻类生物,溶洞四周有一些水渍渗透出来,胖三埋怨道:“这些恶臭闻起来有点像泡在茅房里腐烂的尸体味儿!咱们这不会是到了阴曹地府了吧。”
我摸了摸溶洞四周的墙壁,有积水渗透,我说:“听,有水流的声音。”
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稀碎的流水声,我们辨识着水流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一片亮光。
手指穿过那片亮光,眼睛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适应光线,我们站在一处残垣断壁上。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几只鸿雁飞过。
有些事情,我始终都想不明白,这一路走来好像一切都被人设计安排好了一样,在我们的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作着这一切。我、张伯伦、胖三、珠算子和福冈亚美都只是棋子,这种感觉在我们逃出地下古城后回想起来越发明显。
孟姜在我怀里死去的场景,一直历历在目,让我耿耿于怀,我的心思被珠算子一眼看穿,他一路上都试探着追问:“你真的不记得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你和孟姜之间不像是一面之缘,你们之间一定还发生过其他的故事,在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这接近一个世纪的空白期,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我问。
珠算子老谋深算地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秘密成为秘密,一定有它不为人知的理由,问题是你究竟要知道什么!”
第二天,我们回到了北京,苏茉莉被安置在一家空军医院里,初步检查显示她的脑电波受到过强磁场的辐射,身体并无大碍,一切要等到她醒来以后再做检查。新闻称在四川某镇昨天晚上检测到了小规模的地震,没有发现人员受伤,经济损失还在进一步调查核算中。
这一个礼拜我都守在苏茉莉的床前,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一种无以言喻的愧疚涌上心头。珠算子来探望过一次苏茉莉,看着病床上的苏茉莉,珠算子问我:“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
我看着病床上在寂静中沉睡的苏茉莉,说:“一切都刚刚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珠算子欲言又止,在病房中徘徊着,忍不住说道:“你偶尔会觉得我很不靠谱?”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地纠正他:“别这么谦虚,把偶尔去掉,我一直觉得你很不靠谱。”
“我是一个外人,可是一个外人都看出了这件事情有猫腻。”珠算子指着病床上的苏茉莉,说:“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那是一个奇迹,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同样的奇迹发生两次吗?试着去接受现实吧,你的妻女早就已经不在了,就像同一滴水,怎么有可能会从同一条河流中流淌过两次?”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一把将珠算子推到墙角,厉声地问道。
珠算子说:“我跟福冈亚美不熟,但是足够了解她,这个女人心如蛇蝎,如果这是她一手操控的一场阴谋,那这阴谋也只是刚刚开始!”
“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他唠叨个没完,确切地说是不想接受他口中所说的事实,看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女孩,无论她是什么人,我都想试着去赌一把。
“让我说实话是要给钱的,我是按照分钟计时收费的,无论你听没听,这话我已经说了,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很简单,一份简单的鉴定报告就可以给你一个正确答案,是你在拒绝真相。”珠算子掐指一算,确实说的都是实话。
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看着苏茉莉,这是让我感觉到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温暖,我内心深处抵触知道答案,最残忍的就是真相可能会再一次赤裸裸地剥夺你的一切,让我彻底地认识到我本就一无所有,是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地存活着的一个笑话。我一直都躲在图书馆里,调查关于六十年前的那一次考古活动,除了寥寥几笔官方的记载,没有任何其他线索。我反复地看从博物馆里带回的那卷录像带,录像带里那个消失的人是谁?而那个在考古现场人群中和我很像的身影,难道真的是我吗?我努力地去回忆,没有丝毫的头绪。
一个礼拜后,医院打电话给我,说苏茉莉突然醒来并且已经离开了医院,没有留下任何话。我找遍了周边所有的旅店、车站,都没有发现苏茉莉的身影,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离开,想必是经历了这么多,不知道如何来面对我。既然如此,有缘自然会再次见到,苏茉莉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胖三神秘兮兮地来找过我一趟,他眼眶发黑、面色苍白,像一只熊猫拖着疲惫的身躯。
他那天突然问我:“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我点了点头,说:“信啊!每次见到你,不就是活见鬼吗!”
胖三说:“最近我总是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半夜里听到有喇嘛在念经。”
我想胖三是真的被吓怕了,一些事情始终困扰着他。
他说:“自打我们从地下古城出来,我觉得我被诅咒了,每时每刻都被诅咒缠绕着。你觉得张伯伦是人是鬼?”
我说:“是人是鬼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活得像鬼一样。”
胖三不敢苟同,说:“我觉得不一样,至少我知道,人不应该像鬼一样活着。”
突然从我们背后传来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
珠算子背着一只乾坤袋,从我们身后走来,拍了一下胖三的肩膀说:“鬼有什么好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胖三吓了一跳,惊魂未定,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以及我的个人意愿,当然主要是我个人的意愿,每次看到你这副嘴脸,我真想弄死你。”
珠算子安慰他说:“放心吧,以后你会经常这么想。”
胖三的电话响起,是一个无法显示的号码,胖三拿着手机在我们面前晃了晃,接通了电话,没有说话。
胖三说:“这是老子新买的手机,我一直都怀疑这电话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电话一天三次的响,就是没有声音。”
我说:“一是巧合,二是偶然,三才是问题,你每天都接到三次这样的电话?”
胖三头疼欲裂,躲避着喧闹的手机,一筹莫展地说:“可不是吗,跟闹钟似的,连时间、次数都一模一样。”
珠算子夺过来手机,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欢快地摊开了双手,说:“现在问题解决了。”
“这是我刚分期付款买来的新手机,现在款还没还完,手机没啦!”胖三气急败坏地冲向了珠算子。
我狐疑地看着胖三,从地下古城出来以后,胖三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一把抓住了胖三的衣领,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胖三一脸茫然,吃惊地问:“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有啥秘密。”
我说:“你从古墓里出来,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胖三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天珠。
珠算子看着他手里的天珠,心中一沉,惊讶地看着胖三,说:“这,这是……”
“这是什么?”我问。
胖三得意扬扬地说:“还记得在地下古城中,那一架坠损的战斗机吗?我从那个喇嘛的骸骨上顺来的,你们可不要小瞧这玩意儿,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九眼天珠。你们瞧瞧这天眼,这手感,啧,啧,炯炯有神。”
珠算子恐慌万状,狰狞可怖地瞪着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说:“我们天相一派立下的祖规,不言生死,不谈鬼神,不碰禁忌,您手里的这物件儿,那可是事关生死的大禁忌,这麻烦大了去了,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九眼天珠,这是藏传的终极圣物,这是毁灭之神湿婆所佩戴的九罹天珠——一切灾难的起源。”
“你们那个什么派?会讲人话吗?除了危言耸听,能不能搞点实际的东西,我是个俗人,我就觉得俗话说得比什么都好。亲兄弟明算账,如果你有门路,这东西出手后我分你一成。”胖三讨价还价地说道。
“天相派!”珠算子纠正他,奋矜伐德地补充说:“庸俗,简直是俗不可耐,老夫就是堂堂天相一派的嫡系,第十八……不……第十九代传人天相师。”
“你们天相派都怎么选的天师?这天师都是石头剪刀布赢回来的吗?难道就没一个识数的?”胖三心存疑虑地问,珠算子面红耳赤,再次拿起来天珠端详,觉得还是谈谈这玩意儿值得多少钱更靠谱。珠算子掂量着九罹天珠情投意合地说:“既然俗话都说到这个分儿上了,老夫也就陪你庸俗一会儿,我还真就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够出手这玩意儿!”
看着这九罹天珠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该死的胖三还是惹祸了,引火烧身,最终还是将灾难重现人间。
珠算子想拿过九罹天珠仔细地观看一番,胖三小心翼翼地将东西递给他,依依不舍,唯恐他磕碰到天珠。珠算子端详了一会儿,发现天珠的珠筒里有异物,用牙签挑了出来,一张蜷缩的羊皮古卷露出端倪。这精致而细小的羊皮古卷上有纬度和经度,竟然是一幅地图。
我试着将天珠上的天眼与羊皮卷重叠在一起,在这幅地图上竟然标识出九个地点,其中一只天眼和我们去过的地下古城完全重叠在一起。
我一把抓住胖三的手臂,该死的,还是中招了!胖三的手掌中竟然泛起一团黑色的雾气,这雾气就像是一枚眼睛。胖三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诅咒一直都没有解除,而不是刚刚开始。
胖三傻呵呵地看着我,他还在对这枚天珠估值,乐观地断定这天珠的价值至少相当于北京五环外的三居室。
看着羊皮卷上的标识,我假设地问:“如果想隐藏一个秘密或者藏匿一个东西,最好的地方在哪里?”
珠算子眼睛一亮,说:“如果是我,人们往往最容易忽略的地方就是眼皮子底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们放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九罹天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我们情不自禁地看向了羊皮卷上闪烁的天眼,那个位置刚好是:布达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