Ⅷ 幽冥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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Ⅷ 幽冥船
我一直都在想福冈亚美所说的话,这幅图她虚情假意地参与竞拍,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这幅图如她所愿地落在了我们手中,这个女人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这断然不只是钱的原因,钱也许只是让我们更加重视这幅图,那很有可能这是一幅真的龙图,我推测她在这幅龙图中可能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想借我们的手解开其中的谜团。
一辆黑色的福特越野车停靠在我们身边,司机小刘打开车窗,赵管家从车上彬彬有礼地下来迎接我们,温文尔雅地说:“赵老太爷吩咐我们,接到龙图后送几位回酒店。”
赵管家说着伸手去拿装着龙图的锦盒,胖三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我们没有理由再拿着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早点交出去早点安生。胖三依依不舍地把锦盒递给了赵管家,叮嘱说:“这个分量可不轻,一定要拿稳了。”
我们几个上了车子,赵管家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锦盒,胖三揉着肚子,肚子咕咕叫个没完,唉声叹气地说:“累了一天了,我这肚子都饿瘦了,就想去唐人街吃口热乎的。”
赵管家问:“几位想吃点什么?”
“火锅,变态辣的火锅!那小肥牛、小肥羊往热腾腾的火锅里一涮,那叫一个爽!再抿上一口小酒,啧啧!”胖三兴奋地说道。
听罢,赵管家便吩咐司机去曼哈顿街区,我问赵管家怎么没有见到赵老太爷和赵蝶七姑娘,他说赵老太爷有事儿先离开了。
我们在路边停下了车子,走进了中国城的一家四川火锅店,店铺的装修古色古香,全部以实木镶嵌玻璃而成,赵管家安排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包间坐下。
胖三选了牛油,点了几份神户肥牛、草原羊肉,还有重庆一绝珊瑚虾、温哥华蟹等。最后单独要了一份四川空运来的辣椒,看着火辣辣的一桌菜肴,除了胖三,赵管家和珠算子都没有勇气动筷子。
胖三夹了几块牛肉,看众人都没有吃的意思,疑惑地问:“你们都不饿啊,喜欢吃辣椒影响我追逐梦想吗?”
珠算子摇头说:“不影响,绝对不影响,吃辣椒主要是影响舌头,舌头辣坏了耽误吹牛!”
吃饭时,赵管家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红包,珠算子看到红包,龇牙咧嘴地笑着,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他先是眼疾手快地收下了红包,然后又推让道:“赵老太爷太客气了。”
胖三拨开了红包的一角,看里边装着一张银行卡。赵管家说:“这是赵老太爷的一点心意,每张卡里有50万美金薄礼,还望笑纳。”
“这赵老太爷的心真够大的,盛情难却,我这人脸皮儿薄,实在不好推辞,在这里先谢过赵老太爷了,我们就不好意思先领了。”胖三喜笑颜开,脸都笑大了,生怕赵管家再要回去,将红包揣了起来。
“等龙图顺利到了国内,还有重金相赠,到时候再一并给你们卡号密码,这期间的一些事情还要多多劳烦各位。”赵管家说道。
珠算子和胖三看着红包里的银行卡,卡是拿到手了,密码还留了一手,给了卡不给密码等于画了个大饼,就是让你咬不着,这赵家果然老奸巨猾,场面上的话说得都很漂亮,事情却做得滴水不漏。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从窗外袭来,房间里的玻璃碎了一地,街道上火光冲天,街区对面的一辆车被炸了个粉碎,车架还在燃烧,消防泵在火光中水柱四溅,街道上尖叫着躲避的行人再次围观过来。胖三和珠算子兴致勃勃地探着头向外张望,窗外扑鼻的汽油味、烧焦的塑料味弥漫在街道上,一只破裂的车轮还在道路上滚动着。
胖三感慨道:“看来美国人民一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这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我之前连护照都没有,这一踏出国门还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这美国的人民都拎着火箭筒、炸药包上街遛弯吗?”
赵管家看了一眼窗外还在燃烧的汽车,顿时惊惶失措,珠算子疑惑地问:“这是我们刚才坐的那一辆福特越野车吗?”
赵管家铁青着一张脸,面色苍白,嘴唇嚅动,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珠算子诚惶诚恐地问了一句:“龙图不会在车上吧?”
胖三觉得这完全是杞人忧天,不足为虑,不屑地笑道:“别逗了哥们儿,谁会傻到把价值三个多亿的东西,随便放在后备厢里?”
可赵管家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已经给出了答案,他失魂落魄地走到窗子前,看着混乱的街道,车架都已经被烧焦了,街区的尽头警车、救护车呼啸而来。
我和珠算子面面相觑,惊愕地问:“你真的把龙图放在后备厢里了?”
赵管家冷汗涔涔,胆战心惊地转身看着我们,珠算子庆幸已经把龙图交给了赵管家,也就等于这锅有人背了。突然,一粒子弹打入了他的眉心!赵管家立即倒在了血泊中。
窗外顿时接连几粒子弹射进屋里,击碎了餐桌上的杯子以及屋顶的吊灯玻璃碎了一地,珠算子抱着头躲进桌子底下,大喊了一声:“这什么情况,怎么会有枪?”
胖三躲在角落里,探着头看着窗外说:“这美国除了安全感,啥都不缺!”
“我们吃个火锅,喝个小酒,吹吹牛,到底得罪谁了?在这纽约咱们人生地不熟的,眼不认识字,脚不认识路,是谁要杀我们?”珠算子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人说着日语,脚步声顺着木质的楼梯传了上来。试图从门窗、楼梯兵分三路包抄我们。
我说:“这是一帮日本人,这帮人是奔着龙图来的。”
“可是龙图在车里,车已经没了。”胖三说。
“我们现在就是目标。”
珠算子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站起身说:“这事儿我得给他们说道说道,跟他们说清楚就没事儿了,这幅愚蠢的龙图被一个愚蠢的管家放在了愚蠢的后备厢里,然后这辆车被炸了个稀碎,龙图确实已经没了。”
我一把拉过来珠算子,果然,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马上就被枪打穿了几个窟窿。我说:“子弹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龙图还有没有很重要吗?”
胖三点头说道:“只要别人认为你有,这就足够致命了。”
“那现在怎么办?”珠算子问。
“跑啊!”我一脚踢碎了阁楼包间里的一扇窗户,跨出窗户后沿着窗外的广告牌走到相连的房顶上。
珠算子站在广告牌上双腿剧烈地颤抖,闭着眼睛哭喊着说:“我害怕!”
“别怕,抱紧广告牌,我会帮你的!”胖三信誓旦旦地说,然后一脚踢裂了广告牌,珠算子和广告牌一同跌落在楼下的垃圾堆里。我和胖三也跟着跳了下去,顺着巷子一路绕到了另外一个街区。
珠算子埋怨道:“管家被人打死了,车子被炸了,龙图也没了,我们去哪儿?”
胖三在怀里摸出了装着银行卡的红包,懊悔不已,猜测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猜对密码?”
“现在我们去哪里?回酒店跟送死也没区别了吧!”珠算子问。
“我还没精力想我们要去哪儿,我只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我们徘徊在街头,尽量走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躲避着人群。
一座哥特式的教堂耸立在街区对面,尖顶上立着一支镀金的十字架。珠算子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祈祷说:“天主保佑!”
胖三不解地问:“你作为天相派的第十九代天师,啥时候改换门庭了?”
珠算子焦躁地说:“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远亲不如近邻!先拜个罩得住的大哥躲一躲,寄人篱下,也好过全派被灭门。”
“也是,你有任何危机对你们天相一派都是灭顶之灾,搞不好就被灭了满门。你这见了庙门就拜,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其他派兼并了?”胖三理解地说。
“我活是天相派的孤家寡人,死是天相派的孤魂野鬼,想吞并我们天相一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珠算子骄傲地说。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街头,静静地聆听着,
珠算子问:“你在干什么?”
“听这个嘈杂的世界!”我说。
“在这个嘈杂的世界里,你听到了什么?”珠算子也侧着耳朵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和教堂里的钟声。
“我听到了秩序。”我睁开眼睛,看见一辆崭新的野马跑车飞驰而过,在教堂旁停了下来,一个神父下车,拿着车钥匙进入了教堂,我和珠算子的目光都落在了神父的那辆车子上。
珠算子心领神会,看着胖三的脑门说:“兄台,你印堂发黑,一脑门子晦气,要不咱们进去找个神父祷告一下吧。”
“神父还管这闲事呢?”胖三好奇地问。
“不管也得管了,现在这事儿神父已经说了不算了。”我和珠算子向教堂走去。
绕过教堂前的灌木,从草坪上走向教堂的大门,珠算子拍了拍教堂的门,喊了两声:“神父?开门。”
一个骨瘦嶙峋的中年神父打开了门,我们走进教堂,胖三立刻扎进了祈祷室,看我们横冲直撞地闯进来,教父无奈地走了进去。
胖三面对黑暗的祈祷室,看着几缕灯光照进来,虔诚地说:“神父,我有罪!”
神父打了个哈欠,困意盎然的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我知道!”
“您认真点,我还没说是什么罪呢。”胖三疑惑地说。
神父说:“世人都有罪,我们的罪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我们叫它原罪。有罪并不可怕,你认识到了自己有罪,就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胖三继续祷告说:“我最近总是感觉精神恍惚,一切都无法控制,手脚冰冷,每当我凝望着星空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泛起一丝恐慌,那是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神父,您睡着了吗?”
胖三一直听不到神父有什么动静,推开祈祷室的门探着头张望着,我刚好从神父那边出来,手中拿着神父的车钥匙。珠算子站在门口向街道上张望着,发现几个人拎着枪疾步向教堂走来。
胖三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说:“借点东西。”
胖三说:“我还在祷告!”
我看着晕倒在祈祷室中的神父,说:“好,那你继续。”
我和珠算子从后门溜了出去,胖三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教堂的大门外站着几个越南人,伴随着几声枪响,教堂的大门很快便被一脚踢开。
我和珠算子眼疾手快地坐上了车,刚打开车灯,胖三也扛了个麻袋抱着头坐在了后排,我一脚油门在枪林弹雨中冲了出去,珠算子瞥了一眼后排,吓了一跳,一只麻袋放在后座上,麻袋里有东西在蠕动。
珠算子惊呼了一声问道:“这是什么?”
“麻袋!”胖三说。
珠算子又问:“麻袋里有什么?”
“是神父,我还没祷告完,赶时间!”胖三轻描淡写地说着,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珠算子难以置信地说:“我们此时此刻还在跑路,生死关头,你绑架了一个神父来听你祷告?”
“我们很谈得来!”胖三说,“就当是上门服务了,这不应该属于神父工作的一部分吗?”
“在美国绑架可是重罪!”珠算子低声说道。
“我没有绑架他,我是把他请过来的!”胖三说。
“你们家请人都这么有礼貌,用麻袋请的吗?”珠算子问。
胖三看着麻袋确实有些不太妥当,解开了麻袋,神父从麻袋中探出来脑袋,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四周的陌生人。胖三伸出手去,文质彬彬地说:“你好,我是李斯文,您怎么称呼?”
神父也从麻袋里掏出了手臂,两个人握了握手说:“怀特!他们叫我怀特神父。”
珠算子也伸出手去自我介绍:“你好,怀特先生,珠算子,大家都是同行。”
怀特神父打量着珠算子,疑惑地问:“你也是神父?”
珠算子试着介绍说:“搁我们那儿差不多,叫法有些不同,俗称算命的,我是天相一派第十九代传人,也是半个神职工作人员,人称半仙儿,在你们这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先知。”
怀特点头表示精神上完全可以理解,实际字面上连标点符号都没听懂。怀特看了一眼后边,发现两辆车子紧跟着我们,便问:“这越南帮的人为什么追你们?”
“越南帮?不是山口组吗?”珠算子一脸疑惑地问,“追我们的人难道已经换了一拨了?”
两辆车紧跟着我们,几次狠狠地撞上了我们的车尾,车子几欲失控,剐蹭着路边的栏杆,和停靠在路旁的车子。我们完全没有机会减速,一脚油门冲过了红灯,而我们身后的车子被一辆油罐车从侧面撞上,在漫天的火光中我们的车子驶入一个巷子里。
我看着怀特神父的神情有些异样,提示他说:“如果你有点怕,可以闭上眼睛或者再躲进麻袋里。”
怀特神父不屑地说:“这算不了什么,我喜欢飙车,我也有一辆跟你这款一模一样的车子,性能很棒,2000年的时候,我在阿富汗战场待了整整五年,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呃……其实……”胖三想告诉他这辆车子就是他的,我立即制止了胖三,转移话题问道:“这越南帮什么来头?”
“长期混迹在唐人街上的小帮派,主要由越南人组成,以收黑钱、讨债为主。还有你们说的山口组是个狠帮派,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们为什么会追杀你们?”怀特点了支烟问。
“因为一张该死的龙图。”胖三说。
“你是陈尘?”怀特惊讶地问,他眉头紧锁地看着我,伸出手想跟我握手。
胖三惊愕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你们或许不知道你们拿到的是什么,我听道上的朋友说,纽约要出大乱子,有一幅古老的图问世,对,就叫龙图。有人要你们三个人的命,拿到龙图悬赏5000万美金。”怀特说。
珠算子一脸惆怅地说:“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5000万美金,我们三个的命这么值钱吗?”胖三兴奋地感慨道。
“不不,你们对这件事情的理解上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怀特解释说,“是龙图悬赏5000万美金,你们三个人的命是白送的。”
我问:“你道上的朋友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是什么样的人想要龙图?”
怀特摇了摇头,说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没有听说这幕后的操纵者是谁。
珠算子纳闷儿地问:“神父也混帮派吗?”
我欣慰地说:“你们都多虑了,根本不需要害怕。山口组、越南帮都是小喽啰,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组织、势力最大的机构站在我们这一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吗?”
珠算子和胖三看我胸有成竹,把话说得慷慨激昂,也顿时安下心来。
怀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犹豫不决地打探道:“你是在说我吗?”
“不,我在说你老大,难道还有比上帝更有来头的吗?”我握住方向盘,补充道,“你老大会看着你见死不救?”
“这不是一回事儿,首先我不知道这个龙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其次我不知道你们和这些帮会之间有什么恩怨,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想知道!这太危险了,你们现在是活靶子,我们实在不顺路,就此别过吧。这一切跟我完全没什么关系。”怀特突然心里没底,这事儿越想越不对,伸手去拉车门,想在巷子中的空地上下车。
“之前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就不好说了。”胖三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并不乐观,一脸忧虑地说,“现在八成纽约的警方和整个唐人街的黑社会都在找你。”
“什么时候的事情?”怀特问。
胖三看了看表,说:“大概在一刻钟之前。”
巷子的出口处突然有两辆车拦住了去路,在我们的后方也被一辆车的远光灯照亮,我们进退两难。巷子口车子上下来几个人,手持着砍刀和枪。
“来者不善!”我惊讶地问,“究竟有多少人想弄死我们?”
珠算子勒紧了安全带,抓着车内的扶手,愁眉苦脸地说:“这又是哪一拨人?”
“我们真不顺路。”怀特锲而不舍地追问着胖三,“这事儿你得跟我说清楚。”
“这事儿怕是已经说不清楚了。”胖三劝慰着怀特,让他不要激动,有条有理地分析道,“三个活靶子开着你的私家车,横冲直撞一路红灯地跑了曼哈顿十几个街区,我现在更相信在这帮人心中,对这辆车的印象比对我们三个人更深刻一点。”
“我完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们胁迫的。”怀特气急败坏地说。
胖三建议道:“这是一个误会,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现在下车,跟他们解释清楚,然后悠闲地跟他们谈谈人生,聊聊梦想。”
胖三刚说完,一阵凌乱的子弹便打了过来。我们将身子卷曲在车窗下,子弹射穿了前灯、后视镜,挡风玻璃也碎成一片,断裂的后视镜处还有电线在闪烁着火花。
怀特面对尴尬的处境,终于反应过来回道:“你刚说这辆野马跑车是谁的私家车?”
珠算子从副驾驶的储物盒中拿出了行驶证和身份证,打开翻看着行驶本,念出了一个拗口的名字:“好巧,詹姆斯·威廉·怀特。”
怀特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遍体鳞伤的爱车,悲痛欲绝地说:“三个小时前我刚分期付款提回来的新车,保险都还没有来得及生效。”
“节哀!”我安慰着他,接着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车轮在青石板上空转,车子迅速地冲向了巷子尽头。我说:“新车需要磨合,考验它的时候到了!”
“轻点,轻点!”怀特视若珍宝地看着车子,一粒子弹打在他耳边的座椅上,还在冒烟。
我们径直撞向了拦在前方的人群和车子,巷口的车子闪避不及,整个被撞到了马路中央,翻滚着冲向了两个正在处理违章的警察。我们的车子加速闯过了红灯,迅速消失在街头。
两个警察看着一闪而过的车子,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又低下头继续处理超速的违章。车主和警察理论,指着我们飞驰而过的车要求公平公正,一视同仁。警察不耐烦地摔了手中的笔和本子,质问拿什么追?路旁的警车已经被撞坏了,一只车轮躺在地上,另一个警察在呼叫警力支援,告知拦截一辆黑色的野马。
我们在警车的追逐中逃避帮会的堵截,一路都在逆行,直升机照亮了我们前方的路况。这一路上最想弄死我们的不只是死咬着我们不放的警察和黑社会,还有车内的怀特神父。如果不是考虑到寡不敌众,估计怀特早就大开杀戒了,他已经在心中杀死了我们一万遍。
纽约当地的警方和帮会几次交火,打得焦头烂额,我们几次从枪林弹雨的夹缝中逃脱。看着几伙势力打得天昏地暗,胖三把头探出窗外,鼓励他们说:“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大家伙千万别客气,敞开了打。”
这导致几伙人在交战中立即抽调出人手来,继续追赶我们。
直到车子扎进了林肯隧道中,我们才获得了片刻的安宁。两辆大型集装箱卡车前后围着我们,闪烁了几下车灯,我们前方的一辆卡车上的集装箱突然在行驶中打开了箱门,站在门口的两个中国男子挥了挥手,拉着绳索放下两块铁板,让我们把车子开到集装箱中。
我一脚油门冲了上去,车子一下子进入到集装箱中,集装箱的铁门也应声关闭。胖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开得不错,你开了多少年车?”
我说:“我没有考过驾照。”
“没想到这一切你都已经安排好了,早说我也不至于吓破胆了。”珠算子笑着说。
我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我安排的!”
胖三看着黑暗的集装箱,问:“这不是你安排的?那他们是谁?”
“不知道!”我如实地说。
集装箱里的灯突然亮了,两个中年的男子走过来,说:“赵先生在等着各位。”
车子在颠簸中开往郊区。得知是赵家的人,胖三和珠算子顿时心中忐忑难安,如果赵老太爷知道龙图没了,不知道赵老太爷会怎么算这笔账,他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像变魔术一样让我们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这账算起来怕也没有这么简单,珠算子也在一旁试图推卸责任,想理由应对。
我们在郊区的一家私人医院停了下来,带路的两个人一直如临大敌似的板着脸,步伐矫健地走了进去,珠算子小心翼翼地紧跟其后,战战兢兢地打探着四周的一切,万一等会儿动起手来,也好跑路的时候熟悉下环境。
胖三看着这几座连体的大楼是一所医院,忙着问:“不应该在酒店里吗?赵老太爷为什么把我们约在医院里?究竟谁生病了?”
珠算子胆战心惊地说:“这计划够歹毒的,以老夫看,这是世间少有的双全法,这是怕一会儿下手太重了,省得叫救护车了,打不死可以直接送急救室,打死了可以直接送太平间。”
“那还救我们干什么,直接干掉我们岂不是更省事?”
“死了省事儿的是你,就怕打个半死再抢救,抢救回来再打,无穷无尽地折磨你。”珠算子细思极恐,说得自己都毛骨悚然。
“要不要这么歹毒?”
“三个多亿,这价不算歹毒了,可能还有我们想象不到的。”珠算子危言耸听地说。
“这是美国的医院,想在公共场合为所欲为,你以为这家医院是他们家开的?”胖三还没有说完,众人便在医院的大厅里看到了赵老太爷的半身铜像,赵老太爷作为最大的股东和创始人陈列在专家席位上。胖三走在这家医院里,心情突然沉重下来,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得更严重,不敢再多嘴。他们顿时觉得这硕大的医院里,每一寸扶手都烫手,脚踩的每一块地板都觉得别扭。
我们跟随着两个人走上了电梯,电梯直通顶楼,这赵家老太爷无论到哪儿都没忘记自己住顶楼的习性,仔细观察这里的细节,处处透露着赵家的本性风范。电梯门刚打开,我们看到赵老太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我组织了十多种托词来证明龙图的丢失跟我们没有关系。
看我们走进来,赵家老太爷心急如焚,殷切地看着我们,我率先搪塞道:“龙图和赵管家……”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赵家老太爷很显然对这件事情置若罔闻,他心事重重地说,“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胖三一听有大麻烦,这局势要当机立断的地重新审视了,有些话此时不说怕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他推脱着说:“于情于理,我们都很乐意帮您解决大麻烦,为赵太爷的大麻烦效犬马之劳,是我们三生有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当义不容辞。不过在帮您解决大麻烦之前,赵太爷介不介意,方不方便帮我们解决一点点小麻烦呢?”
胖三拿出来一大串的账单,找了半天,滤清了头绪,胖三解释道,“主要麻烦是需要帮忙赔偿一辆黑色的野马跑车,您是知道的,纽约这交通状况,为了着急赶过来解您的燃眉之急,还导致了124个违章、8400元的交通罚款、损坏了一扇教堂的门和一只拖鞋以及这张火锅的发票……”
赵家老太爷一眼看到了躲闪在人群中的怀特,问道:“这位是?”
胖三介绍道:“怀特神父,他只是路过的。”
赵家老太爷摇着头,疑惑地说:“不太像。”
“小七儿出事了。”赵家老太爷突然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脸色一沉,隐约觉得这事儿跟福冈亚美有关,这个女人不可能容忍别人的挑衅,我追问道:“什么情况?”
赵家老太爷让人带着胖三和怀特去置换新衣服,顺带去车库里挑一辆车,我和珠算子跟着赵家老太爷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中,十几个国际顶级的专家在会诊,面对着赵蝶七的情况毫无头绪。赵蝶七被捆绑在病床上,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在短短的一个夜晚之间便憔悴到让人不忍直视,脖颈处有深褐色的瘀痕,瞳孔黯淡无神。
赵家老太爷说:“最初只是全身不停地出汗,身体虚弱,从拍卖会的现场回来,全身的骨骼疼得厉害,痛彻心扉,从福冈亚美的指痕处开始溃烂,三四个小时后便成了这样子,性情大变,脾气暴躁,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赵蝶七有暴力倾向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瞬间变成这幅憔悴的面孔,确实残忍至极。
“这个女人下手太狠毒了。”我看着病骨支离的赵蝶七说。
珠算子也感叹道:“这娘们儿下手是够狠的,就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
“几个国家的专家召开了紧急的会议,已经十多个小时了依然毫无进展,查不出病因。不过通过血液分析发现,她的血液中有一种诡异的毒素。”赵老太爷说。
“诡异的毒素?”我迫切地问道。
“这种毒素之所以诡异,是因为它早就不可能存在这个世界上了。它是一种出生在寒武纪显生宙时期的史前物种,那毒素便是那靠吞噬腐烂生物为生的古青藤所分泌出来的一种汁液,这种汁液具有强烈的放射性,对人体细胞的侵袭足以致命。人类在罗布泊地区勘探时,发现过这种古青藤的化石,可是化石中已经提取不到任何有关生命迹象的东西,并且已经证实它不存在任何休眠的可能,更不可能突然复活。本应该在寒武纪时期就灭绝的远古物种,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这个时代。”赵老太爷无奈地说。
“现代医学没有任何办法吗?”我问道。
赵老太爷看着赵蝶七,束手无策地摇了摇头。珠算子也跟着摇头,走过去翻看着赵蝶七的手腕,历历在目的几个指痕已经腐烂到肌肤深处,血肉模糊。珠算子深思熟虑地说:“这手法更像是一种巫术,我见过一种类似的巫术。在泰国,一个中年男子一觉醒来,脖子上无端端地多了一道血指痕,无缘无故的青肿,脖颈处瘙痒难忍,当天指尖和脖子上都被抓得血淋淋的,当年医学也检查不出端倪,当地的一位老巫师却说,这叫‘鬼捏青’,老巫师立即为他开坛做法,后来就……”
“后来就怎么样了?”赵老太爷问。
珠算子叹息道:“后来老巫师就和这个人一起死了!”
我分析说:“我看未必,既然福冈亚美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了蝶七,我看只是想教训她一下,未必想取她性命,只不过出手重了些,她不可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说这一切都是福冈亚美刻意而为之。这寒武纪的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时代,既然福冈亚美这个女人能搞到这种东西,那说明这种东西还有存活,看来龙图她是势在必得,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既然能够找到毒源,就一定可以配制出解药,或者解药就在福冈亚美手中。”
赵老太爷点了点头,说:“这也是我这么着急找你们来的原因。”
珠算子说:“美国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这个女人?”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等她来!”赵老太爷老谋深算地说。
“那你怎么断定她一定会来?”珠算子问。
“哪里有她需要的东西,她就会到哪里来。”我说。
“可是龙图已经……”珠算子疑惑地说。
我早就意料到了,坦然说:“我没猜错的话,龙图一直都在赵老太爷手中,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此时此刻就在这家医院里。”
赵老太爷强颜欢笑地说:“我果然没看错你,龙图确实在这里。”
病房外,司机小刘拿着那一只装着龙图的锦盒走了进来,珠算子看着死而复生的小刘,稀里糊涂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刘走进来将龙图递给赵老太爷,说:“来到美国,从一下飞机的时候赵太爷就发现了赵管家行踪异常,鬼鬼祟祟,早发现这老小子有问题,怀疑已经被人收买,果然在你们下车的时候就有人来抢劫龙图,还好赵老爷有先见之明,龙图早已经送了回来。”
赵家老太爷站在我面前,突然让我感觉到脊背发凉,对自己家的人都可以下此狠手。我不解地问:“所以赵管家是你们杀的?”
赵老太爷没有否认,冷漠的脸上目露凶光:“我们对待叛徒一直都是绝不姑息,叛徒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于叛徒,我唯一感觉到遗憾的就是他不能多死几次。”
“我读遍了所有的史籍,却始终读不懂人心。”我感慨道,看着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我好奇地问,“赵先生,有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多年,您在这多姿多彩的一生中,站在财富的金字塔上,看破了人情冷暖,世事无常后,您究竟相信什么?”
“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神明,相信生命的秩序,了解秩序的生命才可能成为强者。”赵老太爷说。
“您怎么看待成功和失败,强者和弱者?”我问道。
赵老太爷说:“如果没有失败,成功反而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了。人生的任何决定,都像是在赌博,没有输,赢还有什么意义?没有弱者,强者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那赵蝶七呢?”我苦笑着不敢苟同,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太爷有所触动,那睥睨一切的神情中夹杂着万千愁容,这件事情打击了他,失落的情绪写在他脸上。在有些人眼中,钱可以买下全世界,看着这个心如钢铁的男人,他的眼眶泛出一丝红肿,每个人都有他真正在乎的事情。他把龙图递给我,说:“拿去吧,希望还来得及,只要能够保住小七儿的命。”
窗外果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引擎声,一个身穿紧身皮衣的女人停下车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那个身影不禁让我动容,看着她扎着的马尾,身手干练、敏捷地摘下头盔的一刹那,我百感交集,来的人正是苏茉莉。
走廊上,几个人已经将苏茉莉团团围住,我心潮澎湃地冲了过去,让他们放行,苏茉莉对我视若无睹,从我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重症监护病房外,小刘还是把她拦住了,几个人挡在了门口,苏茉莉冷漠地说:“如果想赵蝶七小姐还能活过今天,你们最好让开。”
赵家老太爷咳嗽了两声,小刘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握紧了手中的枪。苏茉莉轻蔑一笑,看着躺在病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的赵蝶七,给她注射了一针蓝色的液体,赵蝶七终于停止了挣扎,不一会儿便酣然睡去。
看着熟睡的赵蝶七,我和赵家老太爷同时留意到了苏茉莉手中的那把鄂钢。这把刀在她手中寸步不离,珠算子也疑惑地看向了赵家老太爷,不是说这把刀只有陈尘和福冈亚美才能使用吗?这情报有问题,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若无其事地将鄂钢把玩在手中,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头?苏茉莉还没有收拾完东西,小刘他们再一次举起了枪,病房内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局面,苏茉莉安然若素,款款走到我身边,拿过龙图,说:“这针剂可以在一个月内压制住赵小姐身体里的毒素,你们如果乱来,我怕神仙都救不了她。”
赵老太爷说:“你们究竟还想怎么样?龙图已经给你了。”
“我们只是想不遗余力地挽救赵小姐的性命,如果你们不配合,给赵小姐选块墓地可能更省事儿一些。”苏茉莉说。
珠算子愤愤不平地说:“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福冈亚美那个臭老娘们儿下这么毒的手,赵蝶七怎么会变成这样。”
珠算子还没有说完,只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珠算子左右两边的脸马上感到了火辣辣的疼,两记干脆而响亮的耳光直接把珠算子打蒙了。
苏茉莉警告他说:“祸从口出,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定要放干净一些。”
苏茉莉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走出房间,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保持着有规律的节奏。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她停顿了脚步,气定神闲地指着我说:“这个人我要带走。”
苏茉莉在众目昭彰之下,坦然自若地出入了赵家的地盘,我紧跟其后走了出去,苏茉莉扔了一只头盔给我,示意我坐上摩托车。
我坐在摩托车上,近距离接触苏茉莉,耳边依稀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这个女孩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太多的问题我想知道答案,我想问她去了哪里,想让她知道我一直都很担心她,可是我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因为这一刻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摩托车开过几个街区,时间并不算太久,最终在洛克菲勒广场停了下来。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兜兜转转,走过了千辛万险的道路之后,总会发现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原点。苏茉莉带我见到福冈亚美的时候,福冈亚美正站在一个私人展厅中发呆,她望着墙上挂着的美人图《苏幕遮》看得入神,以至于我们走进来,她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苏茉莉走过去,刚要开口,福冈亚美将食指放入唇间,低声“嘘”了一声。
我近距离地去看这张图,图画中的女人俊俏绝美,五官精致,甚至让人感觉到仅仅是瞻仰也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福冈亚美如痴如醉地说:“瞧,她多美啊!我们曾经朝夕相处,度过了无数个岁月。”
苏茉莉站在她身边,我仔细对比画中的人物,她们眉宇之间竟然有几分相似,我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情不自禁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真傻,生了一幅让天下所有女人都妒忌的脸孔,却只愿意相信男人,痴痴地相信爱情。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改不了痴情的臭毛病,在乱世之中心甘情愿地等一个负心汉,等了60年,几次都差点死在了这个男人手中。她为这个男人流干了血,伤透了心,却依然留不住这个男人,直到眼泪干涸。结果依然激情未尽,余情未了,过了几百年上千年,还是在寻找一个早已经不存在了的人。我们情同手足,更胜过亲生姐妹,相依为命地走过了几百个春秋,一同见证了无数的变迁,当她再次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只因为她所见到的男人与那个男人很像,就不惜跟我翻脸,我想不到,这个蠢女人竟然还会相信爱情。”福冈亚美的眼中顿时露出了杀机,她嫉恨画上的这个女人。
我再次问道:“这画中的女子是谁?”
“谁?这个字眼太轻描淡写了吧,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用一个‘谁’来概括的,你应该问她在历史上某个时期曾经是过谁!”福冈亚美纠正我说。
我看着画中的女子,动之以情,感慨说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你怎么会懂得,为了爱而活过的人,虽死犹生。没有什么是真正永恒的,只有执着成痴的佳话,流传古今,难道画中的苏幕遮和历史上的苏祗婆是同一个人?”
福冈亚美说:“那只是她曾经用过的名字,你说一个女人蠢成什么样才会给自己取这样矫揉造作的名字。现在的人都不去看历史了,那些生卒、性别、踪迹都不可定论的历史悬案,出现在历史上的诡异身影,不过是昙花一现,从来都没有人去深究过,久而久之便成了传说。”
“苏幕遮、苏茉莉,这画中的女人跟苏茉莉有什么关系?”我追问道。
福冈亚美故作神秘,诡异地笑着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自己的直觉有时候比论证更重要,更容易接近真相,重要的是你觉得有没有关系。换一句话说,你觉得这幅画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幅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喃喃自语道。
苏茉莉站在一旁竟然无动于衷,透过苏茉莉,从这里望向窗外,整个街区都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包括我们下榻的酒店,我们来到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福冈亚美嫣然含笑地在我耳边低语道:“你敢说和你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一下,在你咿呀学语的时候,是谁教会了你背诵归藏残卷?在你绕膝而乐的时候,是谁为你逆天改命,穷尽一生的修为和无尽的青春年华换了你一条短暂的小命?我告诉你,逆天改不了命,生命只接受一种方式的继承——以命换命。这个女人年华逝去的时候,你那个跑江湖的不孝的亲爹又在哪里?”
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祖母模糊的脸庞在我脑海里闪烁着,只是短暂的片段,我都快忘记了她的音容样貌,我挥去模糊的画面,说:“你撒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这是一场阴谋。”
“这确实是一场阴谋,不过这场阴谋的主角并不是福冈女士!”珠算子从楼上慢条斯理地走了下来,我和苏茉莉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珠算子却早已经在这里等候,如果不是看着他脸上还残留着苏茉莉的指痕,我实在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珠算子的手中拿着龙图的锦盒,捋着那几根唏嘘的山羊胡,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赵管家被收买已经成为事实,在赵老太爷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付出了生命的教训。但是,一直让我困惑的是,这一路上所有的遭遇都被人占尽先机,赵家老太爷的计划已经缜密到天衣无缝,为何我们刚到私家医院里,刚刚捋清楚一点点头绪来,苏茉莉便接踵而至?没有留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看到珠算子此时出现在这里,这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了,从邂逅珠算子开始,这一切都是被计划好的,首先珠算子利用我和胖三用簋帖混入赵家古董羹的饭局,这个老骗子从一开始就鬼话连篇,苦情戏做得十足,即便连赵珏这个老狐狸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破绽,从川滇地下古城逃脱,一路到这里,就是为了借用我们取得赵家老太爷的信任,赵管家只是一个替死鬼,我们的行踪和计划福冈亚美早就了如指掌,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失落地看着珠算子,说:“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你,你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人,在给福冈亚美卖命。”
“既然是卖命,当然要卖个好价钱,我们天相一派,占天相,卜命理,全凭一张嘴,吃的就是这口饭,从来都不是谁的人,老夫早就说过了,我跟钱是一伙儿的。”珠算子厚颜无耻地诡辩道。
“脸呢?”我叱责地问,心想天相一派藏得够深,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但凡一件事翻篇儿还得吐口唾沫,这空口白牙的说变就变了,六五折买来的无相神功,全靠招摇撞骗跑江湖,让珠算子练就了一身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绝迹。
珠算子笑着说:“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道理早就活明白了,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我知道这张老脸靠不住,靠脸吃饭,喝西北风都不赶趟儿了,准得饿死。”
“有时候越有实力的大人物,往往看上去越像大骗子。”我嘲讽地看着福冈亚美,继续问道,“这阴谋够阴,够黑,够大,您要是推诿不是这阴谋的主角,这锅怕没人背得动吧。”
面对我的质问,福冈亚美表现得有些过于平淡了,她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她的沉默才是对我最大的打击,那种冷漠让我如坠深渊。福冈亚美已经去打开苏茉莉带回来的锦盒了,锦盒中的画轴就是龙图。
画轴渐渐地打开,六条矫健威猛的巨龙跃然于宣纸上,在缭绕的云雾中游走,山岩与湍急的水流中,一条巨龙翻滚着,云蒸雨飞、天垂海立,几条巨龙相互交织戏耍,栩栩如生。福冈亚美用手轻抚着轴卷上的巨龙,赞叹道:“泼墨成云,噀水成雾,脱中濡墨,信手涂抹。有这份游龙般的洒脱,才得以绘出如此传神的经典之作,以笔勾皴成之,运出山海,气吞江河,用笔墨勾勒出一个民族的图腾。数千年来,我们因为敬畏,敬拜天空;因为恐惧,祭祀深渊。谁又曾真正目睹过神迹的本质?”
我看着行云流水般的龙图,问:“这究竟是什么?”
福冈亚美说:“在历史的河流中,我们只是一滴水,而它便是河流的本身。这份龙图便是神之禁忌的最后一块拼图。”
“为了得到它,你不惜双手沾满鲜血,悬赏5000万美金把我们赶尽杀绝?”我看着她贪婪的眼神,笑靥如花的样子却冷血到令人发指。
“悬赏5000万美金,我没疯吧?你告诉我,你们哪点值5000万美金了?”福冈亚美似乎不想去否认,疑惑的眼神中却流露着惊讶。我顿时觉得昨天发生的事情有蹊跷,这其中一定有人说了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福冈亚美叹息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的死活。你们只要还能喘气,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你们易如反掌。再说了,你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曾经徒手撕裂了尸魃王,将我从怪物的口中救了下来,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不至于恩将仇报,我为什么要花冤枉钱干掉你们?”
“难道赵家老太爷讲的是真的,你说我撕裂了尸魃王?”我反驳道。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福冈亚美匪夷所思地看着我,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难道我的失忆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给我做了什么类似脑叶切除的手术,导致了我某一段时期的记忆全失?”我更加迷茫了。
“在你眼中我一直都这么无聊吗?”福冈亚美打量着我,哭笑不得,一脸愁容地说,“你不会以为我对你动了什么手脚吧?我还要靠你脑子里的记忆寻找我要的东西呢。那天你返回到坑洞中,我的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你徒手撕碎尸魃王的场景现在还经常出现在我梦中,恐惧至极的噩梦。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双眼睛就如同炼狱般的深渊,要烧尽世间的所有仇恨,你比尸魃王更恐怖,也更残忍。”
“你也会感觉到害怕?”我好奇地问。
“不,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本质是什么,在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福冈亚美在我身边徘徊着,踩着我的身影,躲在我身后,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从此我就活在你的阴影之中,我对你的身体如此痴迷!”
没等她说完我一把将她推到墙上,说:“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福冈亚美笑着说:“不是我,是我们。”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让我不寒而栗,我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打了个冷战。
福冈亚美说的是实话,我选择了相信她,她也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同样好奇究竟是谁想把我们赶尽杀绝。那么究竟是谁悬赏要我们的命呢?难道是赵家老太爷?可是此时此刻赵蝶七还命悬一线地躺在重病监护室的病床上。
我问:“有一件事情我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会对赵蝶七下毒手?”
“不是我下的毒手,而是你……”福冈亚美咯咯地笑道,“当初把古青藤从深渊中带出来的人是你,在那艘幽冥船上发生的事情早就注定了今天的结果。你曾经用这种毒物来对付我,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儿上,算是两清了,各不相欠。我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这毒物还给了你,只不过该赵蝶七那丫头倒霉。却也不无辜,既然说到了这苦命的丫头,我还是善意地多说两句,有能力将当年那些事情从历史上抹去的人屈指可数,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谁才有这样的能力。”
我不敢往下再想,想起病床上危在旦夕的赵蝶七,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一定有解药,对不对?”
“这种古青藤的毒是史前古生物所产出的汁液,相生相克的物种都已经灭绝,无药可解!我曾经拜你所赐也深受其害,在病痛中受尽折磨,我翻遍了医学典籍,找遍了巫蛊方术,重金找人配置了药剂,这些药剂只可以压制它的发作。”福冈亚美不寒而栗地说。
我端详着福冈亚美,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她气色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到发生在赵蝶七身上的症状,我问:“那你是怎么治愈的?”
福冈亚美嗤之以鼻的苦笑,似乎有难言之隐,无奈地说:“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谁?”我问。
福冈亚美说:“那个有龙文身的女孩——孟姜!”
我说:“在帝女尸的古墓中,她已经死了。”
“我们对死亡一无所知,却努力地谋求生存。”福冈亚美故作神秘地说,“据我所知,这个女孩死了不止一两次了!”
“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样?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我是不会上当的,你只是想利用我找出五藏山经中的巫古藏。”我气急败坏地抓住她的手腕,这完全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侮辱一个在我身边死去的朋友。
珠算子嬉笑着打圆场劝慰着,把我拉扯到一旁,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膀。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看着珠算子那张丑恶的挤满了褶子的脸上,嘴巴一动不动,一个严肃而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明明就是珠算子的声音,那个声音尝试着悄无声息地告诫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疑惑地看着珠算子,那一丝短暂的疑虑还没有来得及转换成情绪,我把矛头又指向了福冈亚美。
“我是想找出巫古藏,可是我并没有耍花样。是你自作聪明,真正在耍花样的人是你,你自己拒绝相信这一切,试着抹去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可人儿。真不知道应该为你感到惋惜,还是为你感到悲哀。”福冈亚美冷嘲热讽地说。
我说:“你就是我地狱中的梦魇。”
福冈亚美让我在一旁坐下,安慰我说:“别着急,噩梦才刚刚开始。你有没有想过,梦,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你要的答案就在这里!”苏茉莉拿了一份档案,将档案、龙图、资料、简报都堆放在了桌子上。
我在档案中抽出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背影站在皑皑雪山之上,她背后是连绵不绝的山脉。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背影,她脖颈处的赤龙文身龙鳞栩栩如生。
照片的拍摄时间就在一个月前。我拿着照片问:“这照片哪儿来的?”
“这照片可大有来头,那日老夫掐指一算,西南有大事发生,于是老夫踏破了一双铁鞋远赴深山,最后才得到了这张照片。说起这照片缘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那里,老僧哑禅三十余载,从未有人听闻只言片语。老僧坐枯禅经年,神隐深山古刹,闭门谢客,前些时日有一个妙龄女子来访,声称来赴百年之约,老僧突然开口说话,与之一夜秉烛夜谈之后,仓促地收拾了行囊,素衣简行,远赴深山之中。重回古刹之后自断舌根,便留下了这张照片和一封带血的信件。”珠算子故弄玄虚地感慨道。
我急不可待地问:“这是哪里?”
福冈亚美凝视着远方,说:“万山之祖,山海之巅,归藏之宗,江河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