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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中元的眼里,薛东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精于算计不说,还十分擅长伪装。如果不是从交管局那里获取到了监控拍摄的画面,那么他很可能已经逃脱了法网,这种人潜逃之后,想要抓捕归案可就难了。
正是有着这样的顾虑,所以在薛东愣神的刹那,白中元已经疾步上前将他铐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
薛东没有说话,目光朝着另外两个垃圾袋瞟了瞟。
此时,方言已经走了过去,掏出强光手电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后,语气有些担忧:“男的心跳已经停止,女的陷入了昏迷。”
拽着薛东走到跟前,白中元低头看去,麻三颜面发绀、略显肿胀:“老方,看样子像是死于机械性窒息。”
方言又对尸体进行了复检:“嘴唇和指甲呈紫绀,有小便失禁现象发生,玫瑰齿(窒息死者的牙齿因牙髓血管破裂出血,在齿颈部表面出现玫瑰色(或淡棕色),经酒精浸泡后其色泽更为显著,这一特点称为玫瑰齿。)征象明显,颈部有着较为明显的勒沟,满足机械性窒息的基本条件。”
“麻三是不是你杀的?”白中元怒视质问,原本只以为薛东会让麻三协助逃脱,没想到利用完后竟然下了杀手。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自责,如果在接到麻三失踪的消息时立即行动,是不是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呢?当然这也仅仅是种可能,在没有进行尸检之前,根本无法确定崔伟的死亡时间。饶是如此,白中元还是觉得心头有些发赌,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方言显然看出了异常,走过去拍了拍白中元的肩膀:“你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刚才我细细勘查过,尸斑已经出现,尸僵也已经扩散到了全身,说明麻三的死亡时间至少已经有4-6个小时,意味着哪怕在得知他失踪的时候行动,也早已于事无补。现在你要做的是放下负担,彻底了结这起案子。”
“我知道了。”白中元释然,难得感激的说了一句,“老方,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方言点头,而后将手指向了薛东,“还有,对他更不要客气。”
“我知道怎么做。”
“潘雨呼吸平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去安排人手。”方言走向了一侧,将潘雨看护了起来。
没有了后顾之忧,白中元总算能集中精力来对付薛东了:“话说起来咱们算是老相识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兜圈子讲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道理,主动交代咱们都省事,你说是不是?”
“我没什么可交代的。”薛东神态恢复了正常,却再也没有之前圆滑世故的样子,而是一脸的阴郁。
“铁打的犯罪现场就摆在眼前,难道你还不死心吗?”白中元朝着旁边一指,“麻三的颈部有着明显的勒沟,尸体征象满足机械性窒息的条件,刚刚戴手铐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手背有伤口,应该是麻三挣扎时候弄伤的吧?”
“……”
薛东没有回应,手却往回缩了缩。
“你不承认也没事儿,麻三的指甲里面有皮肉组织和血迹,法医检验鉴定之后很容易便可确认身份。”
“那又怎么样?”薛东冷笑,“那也只能证明我和麻三有过冲突,并不代表他就是我杀害的。”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白中元笑笑,这种无赖他见的多了,“现在你还有机会,如果你的车和车里的东西被找到了,再想主动交代可就晚了。其中利弊,我想你不会掂量不出来吧?”
薛东,又陷入了沉默。
见此,白中元接着说道:“我必须得承认你很聪明,尤其是夜色那场“密室逃脱”设计的很精彩,用钱雇佣一帮小流氓冲击警方封锁四散逃离,从而制造出你逃脱的假象,实际上却打的是清洁车的主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还是颇为高明的。说到了清洁车,那我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测,你的本意是乘坐清洁车前往郊外垃圾处理场,到时候带着潘雨从容离开,至于已经死亡的麻三则会被弃之不顾,因为不管垃圾是被掩埋还是被焚烧,都可以制造一起毁尸灭迹的完美犯罪,没错吧?”
“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薛东抗拒。
“可以,那你继续听。”白中元跟本毫不在意,“既然你打算从垃圾处理场那里离开,想必一定进行了充足的准备,支队的人现在已经赶去了那里,我想稍后就会找到你的车,还有一大笔钱或是违禁品。”
“……”
薛东再一次沉默了下来,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和淡定,眼神回避的同时脸上有着慌乱闪过。
“对了,还有个问题疏忽了,你看这里是不是很熟悉?”白中元突然转移了话题,朝着树和江边指了指,“你知不知道,这里也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树干、草丛、以及民船上都发现了血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东垂头闭眼。
“没事儿,天就快亮了,再黑的夜晚终究是会过去的。”说完,白中元的目光投向江心,再也没有开口。
这种沉默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当警笛声响起,当灯光闪现,江边的寂静才被再一次的打破。
秦时雨和周然带着人赶到之后,急匆匆投入到了现场勘查的工作中,而最后抵达的谢江,则是满脸振奋的说着垃圾场一行的情况。
(1)距离垃圾场一公里的废弃厂房里发现了一辆改装过的大型皮卡车,上面装载着一辆越野摩托。
(2)皮卡车的内部同样进行了改装,后座下面经过处理后空间很大,成年人躺入其中完全没有问题。
(3)越野车的轮胎中同样有着重大发现,违禁品种类多达三种,全部重量达到了五公斤左右。
(4)特制的大型工具箱中发现了很多管制品配件,组装之后威力极大,其中便包括重弩零件。
(5)副驾驶的座位下藏有暗格,里面发现了整整一百二十万现金。
(6)皮卡车内提取到了大量指纹以及可供身份验证的检材,已经送往法医实验室进行加急鉴定。
“薛东,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方言此时走到了跟前,凌厉的双目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没有。”薛东已经打定主意死扛到底了。
“你这样负隅顽抗没有任何的意义,先不说杀害麻三的事情,就单说皮卡车轮胎里面查获的那些违禁品就够枪毙你好几次的。”谢江又用上了审讯那套,“还有,崔伟也是被你在这里杀害的吧?是不是抛尸江中了?”
“既然你们已经认定是我做的,还有必要问吗?”薛东冷笑。
不管他如何抵抗,该说的话白中元都是要说的:“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送什么大客户回家,而是将崔伟带到了这里,将他绑在树上杀死了对不对?”
“我有没有送大客户回家,你们可以去问小区保安。”薛东丝毫没有供述的意思,“还有崔伟怎么死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见此,白中元爽快的点了点头,“那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跟小区的保安以及大客户当面对质。”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谢江催促,示意旁边的两名外勤把薛东塞进车里。
“我会在这里盯着的,有情况随时联系。”方言叮嘱。
“明白。”
……
车上,谢江和白中元分别坐在正副驾驶的位置,后座上两名外勤将戴着手铐的薛东夹在了中间。
“老谢,知道去哪儿吧?”白中元问。
“当然。”谢江点头。
车子停在夜色门口之后,谢江头也不回的说道:“薛东,那天晚上你是从这里送所谓大客户回家的,现在我们就还原一下,按照那晚所走的路线行进。对了,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不要说忘记走的哪条路。”
“走这边儿。”沉默好一会儿,薛东抬手指向了左侧。
一路上行驶着,每逢路口谢江便会问上一句,兜兜转转半个多小时以后,车子停在了某高档小区的门口。
“我觉得没有必要再下车去向保安核实情况了,你说呢?”白中元回头问道。
“白队,为什么?”薛东没有说话,一名外勤问道。
“老谢,你说吧。”
“薛东,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去交管局调取了沿线的监控,那晚你的车所行驶的路线与今日的完全不同,你说这是为什么?”问完,谢江又警告着,“千万不要说记错了,你能将大客户醉后呕吐、送其回家、与保安交谈等等记得清清楚楚,那么走的哪条路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甚至弄错的。”
薛东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白中元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继续重锤敲打着:“皮卡车中提取的检材很快就会鉴定出来的,那些都是铁打的证据,你千万不要说对里面的违禁品、大量现金以及管制品零部件都毫不知情,那种低级的谎言没人会相信。”
“你们想让我说什么?”薛东终于开了口。
“所有,所有的犯罪事实。”谢江追着不放。
“我没什么想说的。”
“是吗?”反问一句,谢江从身上摸出了两张照片,“这上面的人,你应该认识吧?要不要把他们找来,或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照片上是一位花甲老妇和一对儿龙凤胎,他们站在瓦房前,笑的纯净而灿烂,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给他看看。”谢江递给了外勤。
“你,你们……”仅仅是扫了一眼,薛东便有了很大的反应,“照片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了解了些相关的情况。”谢江的语气和缓了些,“你的母亲张翠兰,因为早年劳累膝关节软骨损伤极为的严重,饱受病痛折磨几乎已经不能下地行走,必须要尽快进行膝关节置换手术。一儿一女分别叫薛飞和薛舞,飞舞二字是为了纪念你的亡妻林飞舞。”
“我……”薛东握着照片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反应,更加坚定了谢江说下去的决心:“你的妻子林飞舞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检查出了白血病,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合并症,只要受到一点感染,就有生命危险,但她还是坚持生下了一对儿女,自己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本已是令人扼腕叹息的人间悲剧,可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白血病极低的遗传率又不幸降临到了头上,两个孩子又分别于两年和三年前确诊了相同的病症……”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薛东毫无征兆的崩溃了,死死攥着那张照片,嚎啕大哭了起来。
“唉……”
白中元长吐口气,谢江刚刚那番话给了他很深的触动和感慨,人生怎么就如此多的磨难和不幸呢?
“老谢,开车吧,回队里。”
“嗯。”
……
返回队里,薛东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些,于是被直接带到了审讯室里面。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和经历,但还是要说那不是你犯罪的借口和理由。”白中元用这样一句话做了审讯的开场白,“薛东,目前我们还没有对老人和孩子通报你的罪行,你应该珍惜这样的机会。”
“通报不通报又有什么区别?”薛东凄然的笑笑,“迟早不都得让他们知道吗?”
“那你觉得现在合适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薛东擦擦眼泪抬起了头:“白队,你们问吧,我如实供述,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知道自己犯的罪有多大,也知道无论是杀人还是走私毒品都会被判死刑,二者相加宣判那天就会被立即执行。可罪不及家人,更何况是重病缠身的老人和孩子,所以我希望,不,我请求……”话说至此,薛东已经是泣不成声。
“是请求政府的帮助吗?”
“是,是的。”薛东连连点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甚至可以接受老母亲以后再也无法走路的事实,可是小飞和小舞他们才六岁啊,不能因为我受到牵连,他们有继续接受治疗和活下去的权利吧。”
“你放心,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他们治疗和生存的权利。”白中元拍着胸脯保证。
“薛东,有个情况向你透露一下,在得知你的家庭情况之后,局党委已经在开会研究了,会尽最大努力提供帮助的。”
“谢谢,谢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的薛东,已经摘下了刽子手的面具,呈现出来的是慈父和孝儿的模样。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话,无论多么残忍冷血的人,内心都有着柔软的一面。
“老谢,你来审吧,我出去透透气。”白中元感觉胸膛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你没事儿吧?”谢江关心的问道。
“没事儿。”白中元摇头起身,“我讨厌看到男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