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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是谁？”
吕阿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视我的发问。
就在这时，纸箱中不可思议地飞出七八根蜡烛，一叠纸钱，几张照片。纸钱在房间中漫天飞舞，好似一场下不完的鹅毛大雪。几张照片怪力乱神地立定在吕阿姨眼前，吓得她老人家魂不附体，浑身颤抖，一把抱住了我的小腿。
“别这样，别这样，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逼你的，不该，不该逼你的！”
尹天照，这鬼太过分。
我虽能看到尹天照做的一切，却又不能拆穿。只得强装镇定，口中念道：“大胆妖妖妖孽，肖道长在此，妖魔鬼怪速速离开，速速离开！破！”
尹天照倒也十分给面子，不计较我蹩脚的咒，停下灵活转动的手指，回到镜子前继续摆POSE。七八根蜡烛老老实实在电子琴上排成一排，像强迫症患者摆弄过。纸钱像赌神手里的扑克牌，恢复成一叠。而那些照片则规矩的跑到我的手掌之上。
相片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一个笑的憨厚，一个脸上酷酷的。
两个吕俊杰？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在五年前，也就是吕俊杰最火的那段时间。
吕阿姨一脸惊呆地仰视我，我甩了甩头发，用沉稳的声音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其实，我是一个女道士。”
我弯下腰，犹如众亲平身地扶起吕阿姨，将她扶到卧室的床上坐下，苦口婆心地对她说道：“我是来帮你的，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我也没有办法了。”
吕阿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能再失去俊杰了。”
她抚摸着我手中的照片，惊恐不定的脸上照到一抹慈祥的光。
“这个爱笑的人是浩宇。”
“他俩是双胞胎？”
吕阿姨点点头，陷入回忆中，缓缓道来：“我年轻时候是个舞蹈演员，小有成就。嫁给我先生以后，第二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我决定全心全意照顾两个孩子，所以放弃了我的事业。我的性格很要强，我没有意识到，我热爱我的事业就像爱我的两个孩子一样。我不甘心，我开始埋怨，我开始发脾气，我的先生受不了我的脾气，跟我离婚了。当时我想，即使我一个人，也能把两个孩子培养好。我的梦想就是当明星，我实现不了，我的儿子们可以。”
又是一个望子成龙的典型。
“我的祈求好像得到了老天的回应。浩宇从小就是个音乐天才，他5岁就会弹钢琴，7岁就会谱曲，9岁就凭借他惊人的海豚音得到了国际的认可，但凡是听过他声音的人，绝对忘不了，简直如同天籁……”
我不得不打断她：“阿姨，吕浩宇现在哪，俊杰会不会去他哥哥那？”
“不，不会的！”
“咦？”
“他死了，死了五年了！”
吕阿姨悲从中来，仿佛他儿子的死就在昨天，她捶着自己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
“是老天爷，老天爷妒忌我有个神童儿子。浩宇12岁那年，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力只能维持在12岁。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俊杰身上，是我忽略了他的感受，是我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18岁的那一年，那一年……”吕阿姨将双手捂住脸，已经泣不成声，“他出了车祸，就这么走了，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我在后面追，俊杰在后面追，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不会死！都怪我！都怪我！”
“肖道长”，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经常梦见浩宇，他跟我说地府好冷，好孤独，他不想去，可能是他回来，他想带走俊杰……”
“我就俊杰一个儿子了，现在俊杰也不见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离开吕阿姨的家，整个城市还笼罩在不知是雾气还是雾霾中。
这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整座城市神秘兮兮的，罪恶的事情在这里已经发生或者即将要发生，只待几个小时后日光冲破云层，罪恶终将会暴露。
主驾驶位上的我焦急万分，与其像个没头苍蝇在城市中乱跑，不如停下车来仔细分析案情。
此时能和我探讨案情的只有副驾驶座上的这只鬼了。
“神通广大的鬼仙大人，依你之见，是哥哥要带走弟弟吗？”
“天机不可泄露。”尹天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
“冥币大全不想要啦？”我拍了拍身旁的水桶包说道。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我去，老娘还收拾不了你了。我掏出冥PAD，刷到APP的最后一页，脸上挂着周星星般的笑容说道：“和合鬼系统最后一个页面有客户评价，据说差评可以取消从业资格证哦。”
尹天照高冷的鬼头，慢悠悠地转过90度，给我一个阴森的眼神。
“最讨厌恶意差评了！”
“人命关天！”我软硬兼施，给他一个恳求的眼神。
“如果说他哥哥是镜子仙的话，倒是有这种可能。”
“镜子仙？”
“那面镜子上的戾气，方圆百里都能闻到。”
“你是说他家的镜子有古怪，是里面的镜子仙在作怪？”
尹天照慢条斯理地打开冥pad，修长的手指轻刷屏幕，念道：“依照冥界的字典，镜子，作为反射事物相反状态的东西，人在镜子前，恰恰就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镜子看到了所有人内心的欲望与邪念，于是产生出一种畸形的念力，就形成了镜仙。请出来送不走，凡是有镜子的地方，镜子仙都与你如影随形，直到许愿者的灵魂被彻底占有。”
“听上去好恐怖啊，那要如何破解镜子仙呢，要不我去请清风道长？”
“没有用，被镜子仙缠上的人，只有破除执念，亲手敲碎镜子才能够解脱。否则……”
“否则什么？”
“按照契约，灵魂将归镜子仙所有，永世任其奴役差遣。”尹天照补充道，“你在宿舍里看到的那本冥币，就是镜子仙买俊杰命的钱。”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吕俊杰。
“用你的本领看看他在哪？！”
“亲，不在业务范围之内。”
“你这死鬼，有没有人性啊，你看看你身上穿的，现在坐的，哪一个不是我的血汗钱买的，就帮那么一点点的小忙！”
我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沉默了五分钟，头顶飞过了五只乌鸦，从他的嘴巴里蹦出四个字：
“工~资~翻~倍。”
“成交！”就你那点冥币翻倍了也要不了多少，不早说。
“现在他处于被镜子仙附体的状态，那么你试着从镜子仙的角度考虑问题。”
“镜子仙的目标是取得俊杰的灵魂，按照契约首先得实现他的愿望。”
“那么吕俊杰的愿望是什么呢？”尹天照引导我思考，没想到隔了一天这家伙智商也提高了。
“从他最近的表现看，肯定是赢得全明星秀赛，重新走上人生巅峰啊……这么说他一定回去电视台。”
“那么我们只要在电视台守株待兔即可。”
“哇塞，尹天照，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你要不是个鬼，姐真想亲亲你啊，抱抱你啊。”
我随即给阿乐打了电话，让她查看电视台的门口的摄像头。
不出十分钟，她给我回了电话，果然他去了电视台。
大约凌晨2点进入了电视台，至今没有出来。
“出发，电视台。”我一脚油门，也许是鬼太轻飘飘的缘故，可怜尹天照直接被我甩了出去，30秒后又自动飘了回来，安淡地坐在副驾上，欣赏我屌炸天的车技。
凌晨5点的电视台静的出奇。
S市的STV广播大楼已经由70年的历史，不管是外部还是内部，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按照本国的建筑寿命，已经接近极限。
新的广播大楼已经进入装修阶段，明年这座老古董就要人道毁灭，腾出脚下的好地盘招拍挂。
电视台大门口的保安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个打着哈气玩着手机。
尹天照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口保安室，使了一招鬼遮眼，我便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电视台。
偌大的电视台，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电视台的走廊上一片漆黑，我用手机的电筒打着光。
一人一鬼走在过道上，脚步声清晰可闻。走廊的墙壁上有电视剧、综艺节目的海报，手机灯光偶尔照在上面，好像一双双偷窥的眼睛和一张张嘲笑的脸，等候我跳入某个陷阱。
我从小对黑暗就有恐惧感，特别是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而且今天我将面对的是被镜子仙附身的吕俊杰，我开始后悔没有带什么黑狗血、十字架之类的辟邪之物，我会不会像恐怖片里的女主角，走上一条作死之路。
“尹天照，你说点什么，我害怕。”
我转过头，却发现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尹天照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最后一次看见他，他正用力嗅空气中的气味，也许是闻到空气中不安的因素，提早开溜了。
没义气！我心中暗暗发誓，我再也不相信他的鬼话了。
恐惧感加深了，双腿微微颤抖，胃部感觉隐隐作痛。
一片漆黑无助中，突然发现微弱的光亮，一颗不安的心仿佛找到了停泊港湾。
我加快步伐，有光的地方说不定有人。
在微弱光芒的指引下，一个小型的演播厅出现在眼前。
我环顾演播厅，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
左脚刚一迈进门内，一个头突然从门边上弹了出来。
我大叫一声，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
眼前出现一个完整的身影，背着光，看不清脸，一颗金属光泽的牙齿在他嘴巴里若隐若现。听声音应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不好意思，演出结束了，明日请早。”
那黑色的影子走出光线死角，一张长满皱纹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睛眯成两道弯，咧着嘴朝我笑，好像特意露出那颗金牙。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扫把，应该是个扫地大爷。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
“大爷，你这样突然冒出来吓死人了。我不是来看表演的。我向您打听个人？”
“你倒是问对人了，这里没有我不认识的。”
“那您有没有见过吕俊杰，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真人秀表演。”
“最近的年轻人整得都差不多，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就是他。”我拿出照片给老头子看。
“你说得是这小老头啊，还好你大爷我火眼金睛，要是遇到其他人指定认不出……”
小老头？明明是个美少年嘛，这老大爷是不是需要老花眼镜啊。
“大爷，请说重点！”
“3号演播厅去看看，可能还在那！”
我刚想问他是否确定，或者让他陪我去趟3号演播厅，眼前的一个细节让我立刻抛弃了这两个想法，恨不得立刻、马上拔腿就跑！
“谢谢，谢谢！”
“姑娘，不客气！要不要我陪你去呀，你一个人不怕吗？”
“不用了，不用了，不打扰您工作了。呵呵呵。”我干笑道。
“那祝你如愿以偿，哈哈哈哈。”
转身离开，演播厅里回荡着老大爷爽朗的笑声。
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变成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那老头，根本没有影子！
胸口居然还有几个弹孔，虽然凝固后的鲜血已跟黑色的衣服融为一体。
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的！
我早该觉察到了，演播厅里那么黑，只有鬼才扫地。
“电梯，快点啊，快点啊。”
3号演播厅在大楼的7楼，电梯在走廊的尽头，我不停地戳着向上的按钮，不敢回头。老大爷的笑声还回荡在走廊之中，听上去阴风阵阵，格外渗人。
好不容易电梯开了，电梯的门关闭了，老大爷的笑声遥远了。
电梯内的灯开始忽闪，我突然想起电视台闹鬼的传说。
那些曾经红极一时却不得善终的明星，那些资质平庸无法如愿的追梦人，死后徘徊于片场、电视台、舞台等地方，或回忆着往昔的风光岁月，或找寻有资质的人附身再活一次，或等候曾经的仇敌伺机报复。
想到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打开，3号演播厅的门正对着电梯的门。
它像一张微微张着嘴，嘴里透着微微的光亮，隐约泛着绿光。
一股凛冽的寒气，正从里面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这会不会是扫地老大爷设的陷阱，故意引我到这里来。
我的脚开始发抖，但背后却有一股强烈的念力推着我前进，向着那张微张的嘴巴前进。
我控制不住幻想，门后将会有什么恐怖画面等着我。
突然冒出的恐怖的脸，身临其境的恐怖幻境，还是暴力的血腥场面？
身边的空气仿佛正在凝结，可我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