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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到达北京。

　　我也学会了坐火车的技巧，那就是走动，缓解坐得腰酸屁股疼，等走的腿酸了，看到同样因为站起来活动而空出来的位子，大大方方的坐上去，一个微笑，一个点头，大家都会意，这种事，也只会发生在三等车厢的硬座区。

　　在这十几个小时当中，我赶上了火车上的夜宵和早餐，但是我都没有买，看着餐车工作人员推着食物从我眼前走过也无动于衷，邻座的人看我一直没吃东西，就问我：“你怎么不吃东西？不饿吗？”

　　我微微一笑，回答他们：“我坐火车不喜欢吃东西”然后，他们就都理解了一样，不问了。这样的答案，也让我不好意思接受邻座的邀请，去分享他们的食物。

　　“各位旅客，现在，列车已经进入我们伟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首都北京……”列车广播里开始广播关于首都的介绍，我们已经进入首都北京了，再过几十分钟，马上就要到达北京西站了。我认真地听着广播信息，从建都的优势一直讲到成功申办了奥运，感受着从广播里传来的兴奋与热情，感受着此时作为一个中国人的骄傲，作为一个来到北京的中国人的自豪。我相信北京也在热情的欢迎我，我甚至兴奋的想呐喊：“北京，我来啦，北京，我乘着申奥成功的尾巴来了，北京，我带着我的向往，来啦”。

　　候鸟一样，迁徙在故乡与北京之间的人，都懂；像我一样，在北京漂过的人，都懂；以我们这一代八零后为主力军的北漂一族，在初见北京的时候，有着同样的感情。

　　一分钟，一分钟，时间在临近，距离在缩短，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北京，看到我人生初见的天堂。

　　从窗外望去，一望无际的平原，我的老家，是山连着山的，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山，挡住了视线，抬头，只有天，低头，只有脚下的庄稼地。而北京，是不一样的，越靠近北京，越不一样，从平原上升起的太阳也是不一样的，又大又圆，红红的，似乎挂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不管你跑多远，一看，太阳还在那里，好好的，而老家的太阳，翻过一个山沟，就看不见了，被山峰的阴影挡住了；北京的天空，也似乎更低，更近，而老家的天空，很高，很远。

　　近了，更近了，我看到了高楼大厦，看到了居民楼，看到了生活在北京这片神奇土地上的人们，是的，我带着我的梦想到达了北京西站。

　　第十三章，北京印象。

　　中午时分，我到达了北京西站，来到了北京。

　　列车停靠在北京西站，大家都起身，各自取下行李，我也顺便帮邻座的女孩子取下行李，因为我的力气大一些，一个微笑，一声谢谢，是我送给北京的见面礼。

　　这一路，我离开故乡开始漂泊的这一路，在这个冬天真正开始了，我加入了北漂的大军，成为千军万马中的一员，这是一件让我青春的血液费腾的事情。我用自己的双脚，完成了跳跃式的蜕变，于是，在下火车的那一刻，我下意识的抖了抖脚上的尘土，把最后的一些疲惫扔在身后的火车上，把一个全新的自己交给北京。

　　出门在外，水土不服是常事，我害怕自己再次出现“空气不服”，于是站在原地，大口的呼吸了几口北京的空气，那感觉，很好，车上晕晕乎乎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交换完体内的空气，看着身边匆匆走过的人群，我也像一个刚远游之后回来的游子一样，投入祖国妈妈的怀抱，贴着妈妈的心脏——北京，这种感觉，也很奇妙。

　　激情的热量，红透了我的脸，胸膛内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北京的风，吹吧，为余文达呐喊吧，我来了；北京的人，看吧，为余文达祝福吧，我来了。

　　用现在的话说，十年前的我，活脱脱的一个二逼青年，内心活动丰富是因为青春期雄性荷尔蒙旺盛，过度分泌造成的，激情澎湃的像一头内分泌严重紊乱而踢腿尥蹶子的驴，而现实，很快就将我打回了原型。

　　我看到眼前的人流涌向一个地下通道，满心疑惑。为什么大家到了北京，都要钻地洞呢？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地下通道，更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地下铁。我不敢走了，闪到一边，看到大家陆续的走进地洞，不见了，所有进去的没有一个出来的，这可怎么办？那个洞，通向哪里？偌大的北京西站，下了车，不是应该有任何一个出口都可以出去么？为什么大家整齐划一的都去钻地洞呢？大家都走光了，我怎么办？惶恐的我一下子乱了阵脚。

　　其实，我对北京完全陌生的，不管我怎么装蒜，无知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们自己都会把自己吓坏。下了火车，当我的右脚第一次踏在北京这块土地上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再不走，我可能会被穿制服戴大沿帽的乘警给抓起来，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走吧，我想到了一个最笨的办法，那就是，我认定，大家都到北京，总要从火车站出去吧？那我也是要出站的，所以，我跟着大队伍走，一定没有错，那个地洞，我也去钻看看，到底会是什么？这么想了以后，我明确了方向，于是，我也跟着大家走向地下通道。

　　原来，地下通道通向北京西站的北一和北二出口的，我当时不知道，现在是不记得，我是从哪个出站口出来的？反正也没有人接，所以就跟着大家随便走，只要能出去就行。

　　到了出站口，出站口的两边的铁围栏，爬满了接站的人，大家都踮脚翘首，不停地张望，等待着对的，被接的人，我也停住了脚步，但不是寻找有没有来接我的人，而是下意识的被眼前的场景所吸引，我四周望了一圈，我看到那对父子，阿毛和他的爸爸，正在和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微笑着说话，那是一家人团聚的情景。我还没没来得及看到更多相逢的场景，甚至没有看清我自己的脚应该迈向哪里？就被大家，出站的人给淹没，推着向前走去，顺带着拐了弯。

　　我被人群涌向了地下广场，另一个巨大的空间。

　　地下广场四通八达，我只能以我自己为中心，转了好几个圈，目之所及地看去，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通道，但我不知道每一条通道都通向了哪里？身边的行人都很匆匆，判断不出是离开还是到达？和我同车抵达北京的人，在地下广场一下子消失了一样，不见了，没有了，我想此刻只有我自己在这里彷徨吧。偌大的地下广场，似乎将一生的茫然一下子扔给了我，眼前，也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幻化，幻化成一片白茫茫的雪塬，干净地了无生机，死一片的沉寂。

　　我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疼痛，接着，就像是一股热流要冲出来一样，我赶紧捂住了嘴巴，因为我找不到可以呕吐的地方，应该是有垃圾桶的，但是我不知道在哪里？城市的厕所，就是卫生间，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身体的难受，让我迫不得已的离开，我本能地顺着有风吹来的出口走去，踉踉跄跄。

　　总算出来了，北京冬天的冷风一下子让我清醒，也让我把从胃里冲上来，冲到喉咙口的东西咽了回去，泛了一阵酸，地下广场的清净，干净与整齐有序顿时没有了，耳边，车声，人声，叫卖声，广播声，喧哗声，乱哄哄一下子涌进耳朵，我站在北京西站北广场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粘玉米，烤地瓜，小板凳，编织袋，报刊亭，公交站，一张张刻画着岁月痕迹的脸，一副副拖着沉重的行李，追赶生活的身躯，让我断定，这是一个距离我家乡的菜市场几千里之外的又一个城市菜市场，我以为我走错了地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北京西站，依然是北广场，我，是认得字的。

　　北京，和电视上不一样，我第一眼看到的北京，邋遢的就像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妇女，满口粗话，敞开着胸怀，因为哺乳而**下垂，走起路来胸前一甩一甩的抖动着两片肉，生过孩子的大屁股可以在任何地方席地而坐，放屁磨牙打嗝挖鼻屎都很随便，让我看到了她最生活的一面，这样粗俗的北京，和我想象的高高在上的，端庄贤淑，美丽大方的女神一样的北京，相差十万八千里。想象与现实的落差，如同给了我一次严重的脑震荡，我的心中，掠过阵阵失望。

　　我以为老天在和我开玩笑，我更以为或许是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乡巴佬，用粗树皮一样的双手和沾满泥巴的臭脚，糟蹋了曾经这个美丽的姑娘，强奸了北京的青春，让她如此沧桑，如此不堪地迎接着每一位强行进入她身体的粗人，想到这里，我释然了，我心疼了，北京，对不起，我来晚了，没有看到你更好的一面，只留下想象，但我终究是来了，我来，是因为你的美好召唤了我，是因为你的神奇吸引了我，也谢谢你，欢迎了我，我会在你的土地上蜕变，华丽转身，终有一天，会像一个绅士一样站在你的身边，微笑着把你介绍给世界，介绍给所有仰慕你的人。

　　我英雄般的思考，救世主般的情怀，却挽救不了我的生活，虽然为自己找了许许多多的借口，来说服自己，接受北京的一切，但我不知道脚下的步子应该朝哪个方向迈？

　　耳边，不绝于耳的叫卖声聒噪着，我不回头，一直走，但是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时间不早了，我看着很多人都上了天桥，穿过天桥，然后去了街对面，我想我也应该上天桥，去街对面，这么想着，还没有走几步，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我吓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了一眼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和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小伙子，一脸的精明，正在冲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