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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芭蕾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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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在国王和王后面前跳舞,”她说,“你会过上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生活。”

  我不干了。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下了男孩女孩俱乐部的第一堂芭蕾课,我就暗自决定这是最后一堂。整整一小时里,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断线木偶,扭动躯干,伸展手臂,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也算跳舞吗?十二个女孩站成一排,花一小时练习活动脚趾,控制手臂,弯曲膝盖?这和操典队里我喜欢的大踏步和跳跃完全不同。

  第二天,我快速穿过健身房去参加其他的活动,第三天、第四天都是这样。但辛迪没有放弃。在我决定退出后约一周,她看到了我。

  “米斯蒂!”她叫道,“你能来一下吗?”

  我呆住了,不情愿地跟着她来到教室前面。对于爱紧张的我来说,这种感觉真的太糟了。第一堂课已经让我觉得不堪重负,短时间内要学的东西太多,而且,我落后其他学生太多了。我讨厌不知所措的感觉。现在,让所有人都盯着我看,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都要吓死了。

  但辛迪轻轻地帮我拉伸身体,摆出不同的姿势,让我给其他孩子做示范。她把我的腿抬到耳朵边,活动我的脚掌。不管她让我摆什么姿势,我都能做到。辛迪说,她教了这么多年舞蹈,从没见过像我这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她。但她的赞美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不好意思地站进了把杆的队列里。我决定再尝试一次。

  辛迪·布拉德利真的非常有说服力。

  第一次见面你就能看出来,她有自由的灵魂。她有一头火红的短发,剪成了平滑的波波头,戴着闪闪发光的耳环,耳环拉扯着她的耳垂。我总是好奇,她那么瘦,那么高挑,居然承受得起耳环的重量。

  后来,她告诉我,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在父母的电唱机上听到了《公路之王》,那时她就知道自己想站在舞台上,在观众面前又唱又跳,而不是仅仅在客厅里在家人面前跟着罗杰·米勒(roger miller)唱歌。她从小就学习芭蕾,十七岁获得成为职业舞者的机会,与弗吉尼亚州芭蕾舞团和路易斯维尔芭蕾舞团一起表演。但不久后,她遭遇伤病,不得不在大放光彩前放弃了职业生涯。

  于是,她从舞蹈转向学习音乐。她改名为“辛迪·沃多”,创立了一支朋克乐队叫“假发团”,在圣佩德罗朋克圈小有名气。他们出过一些颇受欢迎的歌曲,比如《僵硬的我》,在20世纪80年代很受欢迎。但辛迪仍然靠芭蕾付房租。她在帕洛斯弗迪斯开办了一所学校,那里是南加州的富人聚居地,离圣佩德罗不远,她可以在那儿兼职教芭蕾。最后,她嫁给了自己的学生,帕特里克·布拉德利(patrick bradley)。后来我才知道,相比精灵古怪且戏剧化的辛迪,他是个稳重而安静的人。

  “假发团”决定在圣佩德罗落脚,因为这里靠近洛杉矶音乐圈的心脏,也离乐队大部分成员的工作地拉古纳奈杰尔市不远。辛迪后来把学校搬到了这边,与帕特里克合办了圣佩德罗芭蕾舞学校。

  辛迪跨越了优雅和古怪、利己和利他之间的界限。但她让我这么一个笔直站立时膝盖自然后弯的女孩,这么一个长着7号大脚的瘦小女孩,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受欢迎的小芭蕾舞演员。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

  最初,在男孩女孩俱乐部上课的那些下午,我从学校走过来,站在十几个未来的舞蹈演员之中。她们拉伸,下腰,神情专注,眉头紧锁。辛迪聚精会神地观察,同时做笔记,似乎只专注看我一个人。

  课程内容非常基础。我们只学习了芭蕾舞最基本的脚位。

  一位,脚跟并拢,两脚脚尖指向两边。

  二位,保持一位姿势不变,脚跟之间空出两个脚掌的距离。

  三位,一只脚的脚跟靠近另一只脚的脚心。

  四位,一只脚放于另一只脚之前,相距约一只脚掌的距离。

  五位,两只脚交叉,像平行等号。

  通常,芭蕾老师都会把脚位、芭蕾舞姿混编在一起给学生练习,但辛迪推崇简单化。

  她领着我们,我试着松开把杆跟着做。我踮脚站着,伸出双臂,仿佛抱着一个大气球。我双臂呈圆弧形,悬着,既要有力地稳住想象出来的球体不掉落,又要轻柔地保证气球不破。接着,我抬起一只脚,转身,落在另一只脚,一次次重复,直到我来到健身房的中间——我的第一次原地旋转。

  一天下午,我将双臂举过头顶,起跳,同时,右腿向前伸展,左腿向后伸展。这就像我在后院和操典队练习的劈叉一样,只不过是在空中做。这是我的第一个大跳。

  我还能做很多动作。当我腾空,变得更强,跳得更高的时候,我觉得很兴奋。

  不管我做什么,辛迪都印象深刻。

  “太惊人了,你居然能做这个!”在我做了阿拉贝斯克[12]之后,在把我弯来弯去之后,她总会喃喃地说。

  我的身体仿佛有主见似的。感觉就像我生来就是跳芭蕾的,那些被意识遗忘的东西,肢体都能本能地记住。我对此毫不怀疑,但也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我的学业,我在操典队的编舞,以及所有我要做的事,我渴望取悦别人,渴望完美无缺,在芭蕾课中也是这样。

  我的不安感也是这样。尽管我实力不俗,芭蕾课依然让我觉得自己像刚学会闭气就被扔进了游泳池深水区。每一天走进健身房,我都觉得自己像个门外汉。我连必备的紧身衣和紧身裤都没有,每天依然穿着操典队训练时的宽松衣服上芭蕾课。再看看芭蕾课上的伙伴们,显然,从芭蕾的角度看,我是个古董。

  大部分芭蕾舞演员从她们还在学前班喝盒装果汁时就开始学芭蕾了。而我已经十三岁了。自我怀疑在嘲笑我。

  “你太老了。你落后太多了。你永远赶不上她们。”

  但辛迪不这么认为。她找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人选。

  辛迪在男孩女孩俱乐部的芭蕾班只是暂时的。她的工作室圣佩德罗舞蹈中心,位于社区另一端。那边的人更有钱,但没有我所在的社区这么多样化。但是,她渴望将舞蹈的魔力和训练带给那些可能还没接触过舞蹈的人,因此她才来了南卡布里奥大道。她和男孩女孩俱乐部的负责人迈克·兰辛(mike lansing)是朋友,他们决定将俱乐部变成一个人才储备库,或是侦查基地。她教贫困阶层的孩子们学习芭蕾基础,从中选出最具有天赋的孩子,带到她的舞蹈学校继续深造,淬炼。辛迪选择了我和另外两个有前途的学生。

  “你需要强度更大的训练,需要和那些能逼你一把的强大舞者在一起。”在我花了四十五分钟的课堂时间练习单一基本站姿和蹲后,她告诉我,“在我的学校,这些你都能得到,我们应该尽快开始。”

  我礼貌地听着,但内心没有任何起伏。为什么我要穿过整个镇子去学芭蕾?我怎么去得了?

  我知道自己有天赋,也喜欢跳舞,但操典队依然让我感到兴奋。我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跟上大姐埃里卡的步伐,也跟上了妈妈的步伐,她曾是堪萨斯城酋长队的啦啦队队长。操典队——那才是我的梦想。

  辛迪意识到她在我这里无法取得进展,于是转而争取我母亲。她给我家送便条,写到对我能做她学生,她感到非常高兴。但她选错了信使。我把这些夸赞我天赋和潜力的便条留在了文件夹里,或任它们粘上油脂,和我的三明治包装纸、其他午餐残余一起直接扔进垃圾桶。

  当然,我没有告诉辛迪,她的便条在我回家之后就不复存在了。相反,我找了些借口,比如我妈妈很忙,或者她还在考虑,或者她还不确定。但辛迪不停施压,许诺我全额奖学金,金额足以支付训练费及置装费。最后,我有了那身紧身衣,她甚至愿意每天下午从学校接我去她的工作室。

  现在,我知道我必须告诉妈妈了。这感觉就像得到一个工作机会,你并不是特别喜欢,但你却不得不承认,它的津贴和福利太好了,让人很难拒绝。我告诉辛迪,也许她应该和妈妈谈谈,然后不情愿地给了她我家的电话号码。

  辛迪当晚就打了过来。我不知道妈妈会说什么。我想,也许每天二十五分钟的车程会让她拒绝这个提议。我希望。但马上,妈妈说跟着辛迪学习对我有好处。妈妈没有看出我的紧张和矛盾,她只看到机会。

  “你知道吗,小时候你很喜欢芭蕾。”挂断电话后,她微笑着告诉我。

  “真的吗?”我怀疑地问,在开始到男孩女孩俱乐部上课前我对芭蕾完全没有概念。

  “真的,”妈妈说,“四五岁的时候,我给你买了蓬蓬裙做万圣节装扮。你根本不想换下来。你想穿着去上学,每天一回家你就换上,你甚至穿着它睡觉。后来裙子实在是太破了我就偷偷拿去扔了。”

  我仍然不可置信。

  “无论如何,”妈妈最后说,“布拉德利小姐似乎觉得你很有潜力。我们不妨试试,看看行不行。”

  于是就这么开始了。有时我会搭姐姐埃里卡和她男朋友的便车。那时候她十七岁,她的男朋友杰夫有一辆1989年的白色铃木武士车,我会溜进后座,搭他们的车去辛迪所在的富人区。但大多数日子里,我都坐辛迪的车。她会在校门口等我,看我的小身板和大脚丫出现在人群中。

  尽管我还没有觉得自己像芭蕾舞演员,但多亏了这身用奖学金买的黑色紧身衣、粉色紧身裤和粉色舞鞋,至少我看起来像了。每周五天我都会站在一群学生中间,尽全力跟上节奏。他们比男孩女孩俱乐部的同学厉害多了。

  在俱乐部的健身房里,我们在硬地板上跳舞。这里完全不同,辛迪的工作室是真材实料的,就像它的创始人,它有自己的怪癖。

  工作室位于购物中心。走过玻璃前门,你就能看到前教室,年龄最小的学生在这里学习踢踏舞。接着是后教室,芭蕾学生在这里排练。教室看起来像一个有镜子的盒子,结构紧凑,空间宽敞。当我们在塑胶地板上滑过后,面前是灰色的墙壁。角落里藏了一些更衣室和一间厕所。大部分芭蕾舞班都有钢琴老师现场弹奏背景音乐,但圣佩德罗舞蹈中心没有钢琴,只是一个便携式音响、一堆cd和磁带。

  接下来的三年里,我对这里的每一条墙缝都了如指掌。我几乎每天都待在这里,除非有演出或在外地。

  大多数同学都是白人,也有几个其他肤色的孩子。

  其中一个是卡塔利娜。到今天,她仍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是拉丁裔,身材圆润,声音洪亮,性格开朗。她会用金线装饰黑粉相间的制服,在编好的头发上插上鲜艳的小花。我年纪比较大,但没人猜得出来,因为我个头很小,才六十斤出头,身高才一米二。卡塔利娜立即承担了大姐姐的角色。

  “需要帮助吗,小妹妹?”我到学校的第一周,她这么问我,当时我在更衣室整理我的紧身衣。

  “不用,谢谢。”我回答,瞟了她一眼。小妹妹?“你多大了?”我问她。

  “十岁。”她回答说。“好吧,”我语带傲慢地说,“我十三了。”她的眼里满是不相信。但是,从那天起,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另一个是杰森·海利(jason haley)。他是个非裔男孩,我们后来变得很亲近。他个子高大,皮肤黝黑,举止优雅。我在舞蹈中心的每一堂课都和杰森一起上,他常常做我的舞伴。他和我一样,是个芭蕾路上的迟来者,是辛迪奖学金得主之一,也是男孩女孩俱乐部的成员。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很多共同点。

  对我们俩来说,芭蕾让我们在动荡的生活中得以喘息。

  杰森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一直与贫穷和毒瘾做斗争,小时候他就辗转于亲戚家。我们见面时,他住在一个阿姨家。他很有天赋,且姿态优美,但还需要打磨。你永远不知道他能否准时上台演出,而且他很少准时来上芭蕾课。最终,他离开了工作室。

  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这三个褐色皮肤的孩子都在班里。正是我们的存在反映了辛迪的性格和愿景。芭蕾舞界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吉赛尔》和《卡门》应该由鸽子般的精灵来扮演,演员应该身材轻盈,拥有象牙色的皮肤。但辛迪和他们不同。她认为,芭蕾因吸纳不同身材和肤色的人而变得更丰富。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有时候我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这点,最终我都会回到这个信念,相信这个舞台因为有我而更加闪亮,即使一些观众、一些同事并不认同。

  有一段时间,我只是在不断重复这些动作。接着,这个念头出现了。

  我不记得那具体是什么时候。是到辛迪学校的第一周,我发现自己沉浸在一个全新的世界,还是几周之后,到舞蹈中心上课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我在日出前的黑暗中按掉闹钟那样。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严谨和日常训练,我和舞蹈班同学在把杆边一字排开,挺拔如尖塔。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墙上散发着清洁剂气味的镜子,发现镜子里那位优雅、美丽的芭蕾舞者,是我自己。我只记得,操典队,我小学时代梦寐以求的东西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芭蕾异军突起。这才是我想要的,我要做的。

  辛迪从一开始就激励我,她让我进高级班,看我能不能跟得上已经训练了很多年的学生。我去了,而且我做到了。这让她把我推得更远,更快。有些技巧,青年舞蹈家通常耗时几个月甚至一年才能掌握,而且还练不到完美,而我几分钟就能学会。辛迪是这么说的。

  进入辛迪的学校八个星期后,我立上了足尖。

  立足尖,穿上经过特殊处理的足尖鞋,这种鞋能让芭蕾舞演员跳舞时通过脚趾尖站立,对年轻舞者来说是一种仪式。后来我才了解到,大部分新芭蕾舞者得求上老师好多年才能试穿足尖鞋。一旦他们收到自己的第一双足尖鞋,他们不会再做其他事,而是反复练习多年,适应动作,确保他们的足尖能支撑他们完成更复杂的舞步:挥鞭、原地旋转、翻身转。操之过急很容易出问题。准备不充分的舞者会导致脚部严重受损,好几年里都没法正常演出和练习技巧,最后,他们的职业生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但辛迪相信我有实力,有能力立足尖,尽管从我第一堂芭蕾课到现在不过几个月。她非常确信,准备好了相机,拍下了这意义重大的时刻。这有点像妈妈拍下第一次放手,让孩子自己走路的瞬间。尽管很多人都错过了,但辛迪没有。我觉得,她打一开始就认为,按她的计划,我注定会成名。她下定决心要记录这一路上的每一次探底、翻身和突破。

  “完美的芭蕾舞演员都有小头、溜肩、长腿、大脚和纤细的肋骨。”一天下午辛迪说,她正在读舞蹈家乔治·巴兰钦的描述。

  她抬头盯着我,深情款款。“说的就是你,”她轻轻地说,“你很完美。”

  我笑了。

  “你会在国王和王后面前跳舞,”她说,“你会过上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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